被杜宪光称作大哥的,正是罗牛山这支人马的总头领——孙平正,绰号“孙大头”。他的眉目还算清秀,只是脑袋要比常人大许多,特别是额头,比南极仙翁的额头竟不逊色,要是谁在夜间突然见到这么一个脑袋,不吓个半死才怪。
“老七,坐下,坐下,你慌个啥,就你这不问清楚就风风火火地冲杀上去,倒更像是活得不耐烦的。还不赶快坐下,嗯?”“孙大头”的语调低沉,却是不怒自威,咋咋呼呼的老七杜宪光很听话地坐了下去。
孙大头想了一想,吩咐道:“老六,多派几个机灵的到山下好好走一趟,问清楚这支官军的来历、有多少人马、由谁统帅等等情况,尔后回来报我,咱们再作商议。”
“老六”领命下去执行去了。
两日过去了,官军的阵营不见有任何动静,罗牛山那里也不见有任何动静,好像是官军正常移防到了这里。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平静,一场恶战即将上演,老百姓们早就举家避祸逃难。在这乱世当中,老百姓已被锻炼出来,很短的时间内,便可逃得一干二净,因而官军驻扎的附近区域,已罕见人烟。
有关官军的情况也很快被孙大头获知了。当探子向孙大头报告“官军的人马好像不多,只有二千多人时”,“白虎堂”内的一些头领开始了小声嘀咕,孙大头只向他们投去一眼,“白虎堂”便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谁是官军的元帅呀?”
“回大王,是行院判石抹宜孙。”
“哦,是那个老东西,还有没有别的情况?”
“回大王,那石抹宜孙带来了一个谋士,唤作刘伯温,风传此人懂法术,善谋略,是个厉害的角色。”
“是吗?此刘伯温可是那个屡贬屡起的刘伯温吗?”
“不错,正是那个刘伯温。”
孙大头心中就是一紧,刘伯温的赫赫大名他早就听说过,不料,现今有了与刘伯温一试高下的机会。
“大哥,官军这点人马,不足为惧,石抹宜孙那老儿的死期到了,请大哥派我率领一支人马把这伙官军打发了事。”请战的是行三的孟春强。
“老三,石抹那老贼可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更何况他军中又有个足智多谋的刘伯温,不可莽撞。”孙大头的脑瓜并没有发热,而是很冷静。
“球!我只知猪瘟鸡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刘伯温,不就是多个下酒菜吗?”老三听后很不以为然。
“老三,你这是不清楚刘伯温的底细,他领军打仗很有一套,我们必须小心谨慎方可,俗话讲‘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哥几个辛辛苦苦创出的基业,不能随意就毁喽!”
“好吧,一切都听大哥吩咐。”老三重新坐下。
“我的意思是,今夜派一支人马前去偷营劫寨,能够将其全歼最好不过,若不能,将他们赶跑也好,大家认为怎样?”
“大哥,让我去,我都憋了好久啦!”老七第一个站了起来。
“大哥,我去就行,包管将他们一窝端。”老四也满有把握地说。
“好了,好了,去打仗又不是去娶媳妇,你们这样踊跃,让我派谁去呢?这样吧,就老七与老四一道同去,不过,老七你在行动指挥上要听从你四哥的安排。我给你俩一千五百兵,今晚三更时分动手。”
“大哥,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老四信心十足,豪情万丈。
“好,我在家中为兄弟们摆上庆功酒,老四、老七,我可要叮嘱你们:千万不可大意,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倘若苗头不对的话,我派老三老五他俩去接应你们。”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只管放心睡觉就可以了。”
老四和老七走出了“白虎堂”,哥俩心中都在盘算怎样才能在夜袭中大干上一场,把脸露足了。
孙大头又对人马进行了一番周密细致的部署,感到确实没有什么漏洞之后,才伸了个懒腰,宣布散会。
就在议事的人们三三两两走出“白虎堂”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两只洁白的鸽子拍翅而起飞向远方。
不多时,两只鸽子便飞到了石抹宜孙的中军大帐外,早有军士在那里等候,他们麻利地从鸽子脚下解下两个纸条,并将纸条飞快地送至石抹宜孙的手里,纸条上的内容完全一样。字体娟秀,一看便知出自同一个人手底,定是个女人,字条上写着:今夜三更,一千五百人前来劫营。
石抹宜孙看罢,将纸条递给了一旁的刘伯温。
刘伯温读过,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喜色,对石抹宜孙说:“这下要给孙大头吃些苦头啦,我们来部署一下吧。”
“这个情报太有价值了,我手下人训练出来的信鸽,你身边的女飞侠,缺一个都难以完成这个重任。我们把女飞侠召回吗?”
“不,要让她成为插在孙大头心窝上的一把尖刀,我写个字条让鸽子捎回去。”
刘伯温在纸条上写道:注意隐蔽、再接再厉。
官军们在刘伯温的指派下开始行动起来,在兵营里设下了埋伏,单等着劫营的敌军前来送死。
陷阱、机关设置好后,又加以巧妙的伪装让人根本看不出来破绽。石抹宜孙带出来的兵卒果然训练有素,这让刘伯温不由得叹服这位兄长的才干。
当夜色完全降临后,军营里燃起了火把灯烛,表面上看去,这是个与前两夜没甚区别的军营,可实际上,这座军营空空如也,只留下了少数几个兵士当作诱饵,不至于让敌军起疑心。
官军都埋伏在军营的两侧,兵士们枕戈而卧,保养精神,只待三更时分的到来。
已到三更时分,罗牛山的人马准时下山前来劫寨,这些人不打火把、不敢高声咳嗽、蹑足前行,自以为神鬼不知,定能把官军打个措手不及,殊不知他们在一步一步向死神逼近。
老七望着灯火通明的官军营寨,不由得心花怒放,自从官军来到罗牛山脚下,他就好似胸口上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大哥孙平正胆子有些太小了,如临大敌似的,不就是个石抹宜孙外加个刘伯温嘛,他就心中不服这口气,今夜要痛痛快快地干上一场,最好能把石抹宜孙和刘伯温的脑袋削下来。
他跟身旁的老四一交换眼神,尔后将手中的鬼头刀向前一挥,高声喝道:“弟兄们,给我冲啊!”
一千五百人马手持利刃叫喊着冲向官军的营盘,他们每个人都血脉贲张,体内一种狂热和冒险的精神驱动他们。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偌大的营盘中并没有官兵,连官兵的影子都找不见。
老七与老四先是四目相对,一种坠入万丈深渊的感觉笼罩了全身。
“糟糕!我们中计了,快撤,快撤!”猛然间醒过神的两人大声招呼自己的手下赶快撤离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可惜为时已晚。石抹宜孙与刘伯温指挥官军从两侧包抄,截住了罗牛山这支人马的退路。罗牛山的人马原本是一伙乌合之众聚集而成,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们立刻乱了阵脚,哪里顾得上抵抗,纷纷夺路而逃,以逸待劳的官军合围起来像铜墙铁壁,罗牛山的人马纵使插翅也难逃。只有军营内无人阻挡,好多人以为那里有机可乘,便向军营深处逃去。
早就设好的埋伏让这些人没跑几步便一命归西了。
老七和老四还妄图组织人马,来个垂死挣扎,可早就乱作一团的那些人还有谁听他们的?
不多时,一千五百的人马便被全歼了。
罗牛山上的人早将情况报告了“孙大头”,惊诧万分的“孙大头”慌忙组织人马下山救援,待他们赶到时,战场上已是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尸体让人惨不忍睹,血流成河,冲鼻的血腥气味让人掩鼻难闻。而官军的踪影却寻不到一丝一毫。
孙平正亲眼目睹自己的人马遭受如此惨重的打击,犹如当头挨了一闷棍,特别是义结金兰的兄弟老七和老四的尸首抬到他面前时,他顿感天旋地转,自己几乎就要跌倒在地。
“石抹宜孙、刘伯温,我与尔等誓不两立,扒尔皮、吃尔肉、喝尔血,方解我心头之恨!”
老七的一双大眼圆睁着,至死也没有闭上,孙平正单膝跪地,用手替他合上了双眼。
“复仇”两字像熊熊的火焰一般炙烧着孙平正的心,只有“以牙还牙,以血洗血”才能让惨死的兄弟含笑九泉。
在刘伯温的辅佐下,官军们速战速决,打了一场漂亮干净的歼灭战,首战告捷让石抹宜孙久悬的心踏实了许多。
随军的诸多将领在胜利的鼓舞下斗志昂扬士气高涨,纷纷要求乘胜追击,一举捣毁“孙大头”的老巢。不料,刘伯温坚持迅速结束战斗,留下一座空空的营寨和狼藉的战场。许多将领不由得在心中发起了牢骚。
“伯温贤弟,兵书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何不直捣黄龙呢?”石抹宜孙隐约中感到他们这样撤离,是与一个绝佳的战机失之交臂,因而向刘伯温问询。
队伍正在急行军,激战后的士兵们并未感到困倦反而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虽然不清楚要行军到什么地方去,但脚下的步伐始终没有慢下来。
刘伯温与石抹宜孙并驾而行,闻听石抹宜孙的问话后,刘伯温并不急于回答,他的目光投向天空、投向远处。
此时的东方已是半白,满天的星斗已多半隐去,残月还挂在天际,在渐渐亮起来的天穹上显得十分孤寂。刘伯温在马上长叹一声,缓缓地回答:“石抹公,此役给敌人以迎头痛击,恼怒至极的‘孙大头’绝不会善罢甘休,必将进行凶狠的反扑,我军只有避其锋芒、挫其锐气方是良策。您看,天也不是一下子就亮起来的。”
听完刘伯温的话,石抹宜孙在马上沉思不语,自己虽然久经沙场,可胜利的喜悦仍旧让自己有些昏了头脑,远不及刘伯温对胜利的冷静与沉着。
急于复仇的“孙大头”并未彻底地昏了头,他依旧保持着其谨小慎微的一贯作风,劫寨一役虽然损失惨重,但其实力尚存,他像一只狡诈多疑的老狐狸,想要猎取猎物又不愿冒太大的风险,他在小心翼翼地寻找机会。
刘伯温原本设想:报仇心切的孙部能尾随而来,这样便可牵着敌人的鼻子走,可“孙大头”并未上钩。经与石抹宜孙商议后,官军便在距罗牛山五十里处一个名叫张村的地方停住了行军的脚步。
石抹宜孙开始重新审视战局,“孙大头”好比一只九头怪兽,反劫寨那一役不过是斩掉九头中的一头,剩余的八头依旧是官军的心腹大患,孙部因为要复仇会变得更加疯狂,战前预想将孙部吸引到处州的计划很可能实现不了。就这样按兵不动下去,绝非长远之计。
几天来,信鸽传回的情报表明:“孙大头”并未有下山寻仇的打算。
石抹宜孙带着他的满肚子想法找到刘伯温,打算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大步走进刘伯温的军帐,开门见山地说:“伯温贤弟,这个‘孙大头’还是蛮有主意的,他要以静制动,不肯下山来追击我们,指望着我们送上门去呀!”
“我想那‘孙大头’的心中定然懊悔不已,后悔那一夜没有全力出击。没逮住咱们这只兔子,反叫兔子蹬了一脚!”刘伯温手握一支笔,在宣纸上勾勾画画,口中漫不经心地对石抹宜孙谈着话。
“这几日虽然风平浪静,很快会掀起一场狂澜。老弟啊,我们需早做准备才是。”石抹宜孙这几日来食不知味,眼见刘伯温有些心不在焉,心生诧异,又不便明说。
刘伯温停下笔来,冲着石抹宜孙一笑,脸上的神情很是诡谲。
“伯温贤弟,莫非你已成竹在胸?神情为何这般怪异?”
“石抹公,飞霞在今晨飞回的字条上称‘敌已探知我部驻扎在张村,请高度提防敌军来袭’。此处距敌寨不过五十里,敌军用不了一个时辰便可赶到这里,因而我军目前的处境危急,必须转移。”
“可是,”石抹宜孙略一沉吟,道,“我们走了,敌伤不到我部,我亦灭不了敌呀!”
“你想,敌军气势汹汹来与我军决一死战,奔袭而来却寻不见我军的踪影,其锐气必受挫,这对我军歼灭之十分有利。我军在此处按兵不动,不就是为了调虎离山吗?”
“对呀!”石抹宜孙兴奋地一击掌,脑海中的思路已豁然开朗,道:“虎落平阳就好收拾它了,断没有放虎归山的道理,我们可以派一支精干的人马在此守候敌军的到来,敌军抵达后,并不与敌交手,而是装出一副望风而逃的样子,你想,那‘孙大头’报仇心切,必将穷追不舍,这样我军便可牵着敌人的鼻子走。”
“这支精干的队伍无须太多人马,有三四百人足矣,但要有‘飞毛腿’的本领,可多拨给他们些马匹、旗帜,好造声势迷惑敌军。”刘伯温补充着。
“余部便可趁罗牛山防务空虚,绕道突袭,直捣‘白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