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刘伯温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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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飞霞叙隐情真龙有壮志(1)

暮冬刚过,初春未立,天气让人感到虽然还是那么冷,可是有了一些暖意。

经过一个纷扰杂乱的春节,刘伯温对诸多事情的热情都减退了不少,终日待在书房里捧着一卷书,看个不休,又恢复到他年少时寒窗苦读的境界。

那所大宅院里统共只有他及秦、燕、尉三位小姐,还有春桃,虽然她们的花样年华有着遮盖不住的活力,但那个略显破败的宅子里还是有一股沉闷之气。

刘伯温大多数时间都在书房读书,很少跟姑娘们在一起,但细心的他发现,燕飞霞一段时间来神神秘秘的,常常在外边疯跑,也不知她在忙碌着什么。

又过了几日,燕飞霞倒是老实了,终日在房中呆坐,晚上却要到房顶上吹她的洞箫,曲调哀婉忧伤,给这处“鬼宅”更是添了几分“鬼”气。

这日大家在一起用罢早饭,姑娘们要回房时,刘伯温把燕飞霞叫住:“飞霞呀,你跟我来书房一趟,我有话要问你。”

二人来到书房,刘伯温坐到他那把宽大舒适的椅子上,很惬意地将身子向后一靠,和颜悦色地问:“飞霞,近来可有什么心事?”

“没,没有呀。”飞霞心口不一地回答。

“哈哈哈。”刘伯温笑得很灿烂,因为飞霞的神态分明像一个偷吃了糖果又不敢承认的孩子。

“你是信不过我这个做叔叔的喽?”“不是,我……”飞霞晓得自己的掩饰不过是徒劳。“有什么难言之事,直说!”

燕飞霞整理整理脑中乱作一团的思绪,开始将事情的原委讲述出来:“那日为救尉春燕,让我见识了‘亲叔叔’燕三思的卑劣、无耻,我真是枉活了二十几岁,这样一个阴险、毒辣的家伙居然将我抚养成人、送我拜师学艺,学艺归来又极力地将我荐到你的身旁。难怪每次我回燕府时,他总是要问长问短,特别热忱地打探有关你的动向,那时我还以为他在真心实意地关心你,也就毫无防范地如实告诉他,现在看来,我是他有意安插到你身边的‘细作’。我真傻,不知不觉中为他做了许多事。那次你对我讲了他在官场上干的种种勾当,听来令人发指,于是便与他决裂了。可是,前一阵子我疑心我父母的死与他有关系,就私下向府中的老仆人们打听,从我的一个养娘口中,我终于揭开这掩盖了二十几年的黑幕。当年我父亲与他是金兰之好,他时常到我家走动,对我母亲的美艳垂涎三尺,一直存有非分之想。一日趁我父亲不在家,他到我母亲房中,进行调戏,被我父亲撞见,将他痛揍一顿,要与他割袍断义。或许是他苦苦告饶,装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我父母心软也就将他饶过。不料,这个狠如蛇蝎的家伙,向朝廷诬告我父亲‘私藏兵刃,聚集人马,屯积粮草,蓄谋造反’,我父亲被抓进大狱里,在狱中不明不白地死去。我父亲出殡后,他不断过府骚扰我母亲,有一日竟趁府中仆人稀少之时,对我母亲进行威逼利诱,后来我母亲不知怎的便同意了,成了他的妻子。这些事都被我养娘瞧在眼里,那时我还不满一岁,后来,燕三思便成了我叔父,博得了重情重义的名声……”

这些话像是在燕飞霞心中憋了很久,今日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说到悲愤心酸之处,泪水潸然而下,说到燕三思的歹毒之处,复仇的火焰从她的双眼中喷射而出。

“我要替父亲手刃了这狗贼,用他的血祭在父亲的灵前!”

刘伯温晓得燕三思决非善类,干下的伤天害理之事一定不少,没想到燕飞霞与他之间竟有着这样的血海深仇,有这样的纠葛。

燕飞霞毕竟还是个涉世不深的孩子,这样那样的关系在她的心头纠缠不清,让她都理顺了实在有些难为她。

“一个让我叫了二十几年‘婶婶’的人,居然是我的亲生母亲,我的‘叔叔’、她的丈夫竟然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我该怎么办呀?”

这件事不仅仅是让她感到束手无策,就是足智多谋的刘伯温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刘伯温心中暗道:我怎么给你出主意,杀了燕三思给你父亲报仇,你母亲那里就不好说了,不管她当初因为什么原因跟了燕三思,反正这二十几年她时时生活在杀害自己丈夫的凶手身旁,报仇的机会有的是,她却迟迟未下手,其中定有缘故,飞霞父亲遇害的真相也从未告之飞霞,真是令人费解。

“我想不明白。”燕飞霞的表情十分难懂,不知她是喜、是悲、是怒、是怨,“为什么我的亲娘不肯将这些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认贼作父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在我心中‘叔叔’是我最亲的人……为什么呀?上天,你干吗要这样捉弄我呢?”

燕飞霞的泪水大概早已哭干,双眼射出令人生畏的寒光。

“飞霞,你先喝口茶水,咱们平心静气地商量此事。”刘伯温力所能及的也就这些,他先将燕飞霞的情绪平抑下来,心中思量了半日,方说:“常人生活在市井间,同侠客在江湖上行走是差不多的。侠客呢,几经搏杀,难免不留下一身的伤疤,常人呢,时常碰头跌跤,同样会伤痕累累。拿你来说,揭开自己身世的伤疤,没想到伤疤后面是更深、更大的伤疤。”

说完这番话,刘伯温也自觉奇怪,自己为何要这样比喻说事,因而又说:“释迦牟尼主张万事随缘,孔圣人主张凡事要按本分去做,你若以为杀父之仇必报的话,就只管放手去做,你若笃信‘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留’的话,就让燕三思自作恶事自受报应吧。”

“我明白了!”听刘伯温说到这里,燕飞霞细眉高挑,怒目圆睁,一闪身便不见了身影,刘伯温追出房门连唤数声,也没有听到回应。

一连过了三日,燕飞霞都没有回来。

刘伯温心急如焚,在家中如坐针毡,最后他决意亲自去燕府周围探听一下消息。外边情况不明,贸然出去的话风险难测。刘伯温又拿出跟朱珠所学的易容术来,

将满腮虬须剃去,从羊毛袄上剪下几绺羊毛,一番巧装改扮后,由一位英姿尚在的中年人变作一个暮气十足的老头儿,他悄悄地从后门溜到街上。

他的心中预感城中已出了大事,街上到处是手握刀剑的士卒在路口盘查过往百姓,刘伯温不明所以,便悄声问一个包子铺的掌柜,且故意将声音学作老头的声:“哎……这位掌柜,小老儿有事不明向你讨教,这满街的士兵是怎么一回事?”

包子铺的掌柜一面熟练地往蒸笼里摆放生包子,一边回话道:“哟,老先生,这事你都不晓得呀?昨夜里知府大人燕三思的——”那掌柜用手向自己的脖中一比划,然后接着说,“脑袋就挂到了燕府的大门上,昨夜里城中可就炸了锅,官府已将全城戒严,说是要缉拿凶手,更邪门的是,燕知府的夫人在当夜也悬梁自尽了,世道不太平呀,你瞧……咳。”

包子铺的掌柜倒是极为善谈,刘伯温这么一问呀,他的话像决堤的江水滔滔不绝。刘伯温暗想:既然情况已经打探清楚,就无须去燕府看什么热闹啦,便向那掌柜道了声谢,自己转身往回走,那掌柜一人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刘伯温回到宅院,看到燕飞霞已安安稳稳地坐在书房,表情依旧十分难懂,说不清是喜、是悲、是怒、是怨。

刘伯温进得书房四目相对看了一阵子,目光便都又投向别处,两人什么话也没讲。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三月的绍兴已是春意撩人,可用陆放翁的“桃花轻薄柳花狂,蛱蝶翩翩燕子忙”来形容。

在家中蜗居了一段时光的刘伯温,战事时局的消息已几乎隔绝,燕三思一命归西,刘伯温便又恢复了公开活动,不时去城中的朋友家造访一番,或是召集三两好友来家中小酌,这样有不少消息便传入他的耳朵。

一日,他邀请了徐成中、吴博泉、董朝宗三人来家中小酌,席间又谈起了战局。

徐成中呷了一口酒,说:“伯温先生,近来官军屡战屡败,不堪一击,大元朝莫非真的要完了?”

“此话怎讲,官军何时又战败了?”刘伯温颇为不解。

“伯温先生,沔阳、襄阳前线战事吃紧,官军被杀得大败,此事你竟然不知?”

“确实不知,请详细道来。”

“今年正月,徐寿辉令其手下虎将倪文俊率军攻打沔阳,沔阳守军不战而溃。”

“朝廷呢,有何调遣?”

“朝廷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威顺王管撤普化令其子报思奴会同元帅阿思蓝一道,水陆并进去攻打倪文俊,两军相遇在汉,官军的战船聚集在江面上而且疏于防范,倪文俊抓住战机使用火攻计,将上百条官军战船化为灰烬,官军一败涂地,报思奴也身首异处。”

众人不由得都打起唉声来,刘伯温更是眉头紧锁,他急切地问:“那么襄阳呢?”

“元帅阿思蓝根本就是个草包,沔阳败退,不知去向。襄阳守军也不济事,守了不到两天也就被攻破。”

这几位都是仕途坎坷之人,被朝廷弃用在一旁,空有满身文武艺却无处可寻报国之门。

老家人刘安引着刘伯温的二公子刘璟从老家青田武阳村风尘仆仆赶到了绍兴。

刘伯温将刘璟细细地打量,刘璟幼年的模样依稀记得,转眼之间已出落得一表人材,玉树临风,颇似当年的自己,心中顿生几分喜爱之情,又平添几分惆怅。喜爱的是孩子已长大成人,惆怅却是因为自己正在悄然老去。刘伯温对镜打量自己,皱纹早已爬上了额头,镌刻着岁月的沧桑,白发也跻身于乌丝中,记录了往日的风霜。唉,江山总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人生易老是千百年来颠扑不破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