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就问,哎呀,儿子不是要去学奥数吗?快看看时间。一贯早醒的妻子却迷糊答道:算了吧,今天让儿子休息,我向老师请假。怎么啦?时间正合适呢。妻子连眼睛都不愿睁开,答道:我梦见特工人员追捕儿子,我哭得很伤心,正四处求人呢,我有些不放心。我觉得可笑,但是,又隐隐生出某种不安来——虽然小小的儿子无论怎样也与国安扯不上关系,然而,万一真出意外的事情呢?比如:被人贩子拐骗,或遇到横行霸道的车子。
儿子在自己的床上翻了一下身子,听到我们的决定,便不再装睡了。我早就发现他醒了,只是使劲闭着眼睛,毕竟他不愿意星期天去补习。可是,他害怕老师,我们还没有请假,他便提醒我们该给老师打电话才行。
我说,我知道你本来就不愿意去。
儿子夸张地说:阿爸,哪个说的?是你们自己不让我去的。
然后,他转移了话题,说:阿妈,我梦见秦始皇杀了很多很多人,有好多老人呢。
看见出血了吗?
怎么了?
如果梦见血表示交好运。
没有看见血,儿子说,我只记得刀锋。
什么刀锋?
砍头的刀锋。
我也跟着喃喃诉说自己的梦境:一群人忙碌不堪,像无头苍蝇,却没有做出什么成果。我一会儿在城市,一会儿又置身于乡村,总是处在焦虑中:找车要回到某个地方,比如老家或工作单位,焦头烂额时,爬山去乘直升机。我还与儿子一起打篮球,球却被人光天化日之下抢夺而跑。我与绒木活佛坐在一起,当我俩走出土屋时,绒木说:神山的代表化身为各种动物下山来了,你帮着我去喂喂吧。我看见奶奶依然坐在灶塘边,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像是儿子。我在心里疑问:我儿子何时变得那样小了?
儿子咋咋呼呼地叫道:阿妈,我梦见你生了个儿子。
妻子悄声对我说:难道我怀孕了?
我斩钉截铁地说:不会的。连梦都信?
妻子说:谁知道呢?我还是有点担心。
影子憧憧,搅拌了黑夜与白昼的界线,混淆了幻梦与现实的领地,也把我人生的多棱面裹和得面目不清。
当妻子与儿子起身走到光明的白日里时,我看见一层层影子从他们身上剥离、消融、遁形,而我也戴上面罩,让那些不曾道出的影子在心脏的暗角躲藏,我像一朵绽开的秋菊,打一个长长的哈欠,步入未知的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