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十二金钱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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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觅枝栖投亲遭白眼 怜弱质假馆试为媒(2)

李夫人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姑娘,你可要通权达变,赶紧自行打正经主意。不可再学那女孩子害羞装腔,误了大事。究竟你的心意怎么样呢?只要你不嫌他年岁大,我回头就跟我们季庵商计,教他跟杨兄弟念道念道,看看他的意思怎么样?不是我夫妻多事,反正在你守孝遭难的当儿,给你提婚,也不过是先定下,日后你好终身有靠。我们委实是替你再三再四地盘算过,太替你为难了。听我们季庵说,你那位表舅贺宁先,在官场上很是一把能手,就是名声不大很好。仿佛厉害点,人人说他难惹。他那位太太又很有悍名的。李小姐试想,你要投奔他去,我说几句冷话吧,人在人情在,你一个倾家失势的宦家小姐,贺宁先夫妻说不定就许不肯认亲呢!”

李映霞低着头,只不言语。李夫人以为李映霞对杨华的身世,还有不放心的地方,遂又将杨华的门第、家资、本身才气,好好地夸讲了一番。

李映霞一时不好回答,低着头寻思了一会儿,方才微喟一声,徐徐地说道:“李夫人,你看我多么难?回乡呢?杨恩兄说是去不得;喊冤呢,杨恩兄说是女子告状不易,又怕恶贼再来暗算我;投亲呢,我这表舅没在此地,他家中人不肯收留我,您也说我这表舅靠不住。您看,没有我的路了!我曾经央告过杨恩兄,求他把我送到他家去,暂时避祸,我情愿为奴为婢,服侍杨老伯母。可是杨恩兄又拒绝我了,他说杨老伯母家教很严。李夫人您看,我……咳,多么难呀!我不是说杨恩兄不肯收留我,只是他家里很有不方便呀。”说到这里,李映霞并没有落泪,却粉脸蓦地绯红了。

李夫人至此已然十分明了。李映霞嫁给杨华,实在很乐意,只是怕杨华避嫌不肯罢了。

李夫人便不再问,只对李映霞说道:“李小姐,这也是实情。造次之间,你们陌生生地投奔了去,杨老伯母就许要动疑的。老人家不知怎么回事,冒冒失失地怪罪儿子几句,没的倒教姑娘下不去。这正是杨兄弟持重的地方。可是我们跟杨兄弟乃是通家至好,若是把姑娘留在我这里,由我们季庵正正经经给你保媒,凭你这份人材,杨老伯母没有不喜欢的。可巧姑娘也姓李,就提你是我们本家妹妹,再好不过了。可不是,李小姐,咱们同姓一家,你要是不嫌恶,我就认你这个妹妹吧。你不要对我称呼夫人夫人的了。李小姐,我正没有个妹妹呢。你就是我的小姑子了,我就是你的嫂子,谁教咱们都姓李来着呢!”

李夫人说着很欢喜,李映霞更是求之不得,立刻裣衽拜了拜,口称嫂嫂,说道:“妹子身在难中,想不到嫂嫂这么错爱,我可怎么报答你呢?”李夫人笑道:“回头我给你提了亲,你又是我的干弟妇了。你怎么报答我,将来有得是机会,教你们当家的报答我们好了。”

李映霞脸儿红红的,很是羞涩,迟疑了一会儿,低声道:“嫂嫂待妹子这番心意,无微不至;人非草木,妹子怎不感激?只是嫂嫂刚才说的话,嫂嫂不要当笑话说。杨恩兄为人很正派,他们行侠仗义的人,最不愿意落这个。……没的闹成笑柄,教妹子何以自容呢?”

李夫人“嗤”地笑了,拍肩说道:“妹子你放心吧!我不是拿妹子的终身大事当笑话,说着玩。我打算到这里,我就做到这里,我一定把这事办成就是了。杨兄弟只身一人,挈着贤妹避仇逃难,他自然要避嫌的。我想凭贤妹这么坚贞,这么聪慧,又有这么好的模样儿。说句亮话吧,杨兄弟就是鲁男子,他也不会不睁眼呀!常言道:听话听音。杨兄弟话里话外,衷心佩服你。他说,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临事不乱,言语很有决断。他说,十几个恶贼把你掳去,就是二三十岁的男子,到时也难免惊恐失措。妹子你却视死如归,居然在危急中施展妙计,引诱群贼自相残害。你听他这口气,他是多么敬重你呢?你瞧吧,只要我们季庵对他一提,他决不会推托的。”

李夫人接着又说:“他是一个二十八岁的断弦男子,得着贤妹这么样的一个贤内助,要人材有人材,要品节有品节,要门第有门第,他不续娶便罢,要续娶,贤妹正是恰当的户头。而且他又对你有恩,你们正好是恩爱良缘。是呀,我还想起一桩事来呢,他虽然是续弦,可是他那前妻是产后病去世的,没有给他留下小孩,这就用不着你过门当后娘去。这正跟新婚原配一样,只不过他比你大十来岁罢了。其实呢,还没大一轮,也不算太大。告诉你吧,我们季庵就比我大八岁,我们还是原配夫妻呢!你看我俩显形么?说实了,做爷们的比做妻室的岁数大更好。俗话说:‘小女婿吃拳头,大女婿吃馒头!’妹妹,我管保你嫁了我们杨兄弟,整天吃馒头,一准很好。终身也有着落了,报仇也有人替你当心了,寻兄葬亲,一切都可以交给他。你想吧,嫂嫂给你想的道都绝了,再好不过了,你还迟疑什么?你瞧我回头就教季庵找杨兄弟去,管保只这一提,他准乐意就是了。”

李夫人天花乱坠,十拿九准地说了一阵,说得李映霞不胜娇羞;可是芳心可可,如胸头去了一块重压似的,自然觉得精神轻松。又谈了一会儿闲话,各自回屋安歇。到了晚上,李夫人果然把这话告诉了李季庵。

李季庵说道:“我的太太,你真愣,这种事怎么能拿过来就说?”李夫人不悦道:“这里头难道还有什么碍难么?我看李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是千肯万肯了。本来是杨兄弟把她搭救出来,相处一个多月了,李姑娘恨不得嫁给了他,这自然是做女子自占身分的地方。你想,她一个姑娘家,教杨兄弟一个生人,背救了好几里地,生死呼吸,救命大恩,她当然愿意以身相许。一来酬恩,二来全节,三者她也有了终身依靠。杨兄弟呢,他搭救了李小姐,虽说是行侠呀,仗义呀,也不能说他没有意思。这是一桩好事,季庵,你说我难道是多事不成?”

李季庵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李姑娘的表舅贺宁先还没有回来,你忙着给他们撮合,两头都愿意了,都答应了,谁是主婚人呢?李小姐又身遭两重重丧,订婚就不合适,成婚更谈不上。人家还没着急呢,你倒急了?”

李夫人笑道:“我们女人心里就惦记着女人,我瞧着李小姐怪可怜的。你看她寄居在咱们家里,出来进去的很有点不好意思。她心里自然觉着不靠实,对不起人似的。本来么,她跟杨兄弟是难中相逢,毫无瓜葛,跟咱们更是挨不上。我给她提亲,就是替她一来打算终身,二来安顿她眼前。我晓得你的心意,你不过是怕杨兄弟万一有个推托,就落了包涵,丢了你那绅士的身分了。其实那是你多虑,你没看见杨兄弟没口地夸奖李小姐,又是贞节啦,又是聪明啦,就欠没夸她长得漂亮就是了。杨兄弟非得对你说‘我要娶她’,你才算落实么?他现在又正在断弦,一个光棍汉儿舍命似地搭救一个年轻姑娘。……季庵,你看凭李小姐那模样、人材,杨兄弟真格的还有不愿意么?你去说一说,这个大媒管保做得成。你要是拿架子,不肯去说,回头我可就找杨兄弟去,你瞧我的吧。”

李季庵扪着掩口微须,望着他太太,笑了笑说道:“别看你是女人,你倒是个莽张飞,你先沉住了气。我的意思是等贺宁先回来之后,李小姐存身之地也有了着落,咱们再提婚事。就是事情有个成不成的,也就没有碍难了。现在你忙着要提,你准知道李小姐情甘愿意么?她要是心里不愿意呢?人家穷途末路,寄居在你家。你说出口来,人家口头上又不好拒绝你。咱们岂不成了乘危要婚了?”

李夫人说道:“你知道什么?李小姐这一边,我管保,我自然晓得。她不愿意,多咱告诉你了?你看你倒十拿九准似的,就好象你钻在她肚子里一样。她的心意你都明白,你倒成了圣人了?”李季庵笑骂道:“胡说,你才是她肚里的蛔虫呢!你看你跟炒爆豆似的,还没容我把话说完,你就喷喷薄薄来了这一大套,你倒真象久惯说媒拉纤似的。你别慌,明天得闲,我就探一探杨兄弟的口气。这是什么事,你别乱嚷了。杨贤弟是男子汉,成不成的还没有什么;人家李小姐可是个姑娘家,太太,你口上可留点退步呀。你对李小姐说了没有?最好你只轻描淡写地探一探,千万不要明提。”

李夫人把眼珠转了转说道:“知道了,我没有明提。我还没有得你的号令呢,我就敢作主啦?你看你把人家说成傻子一样,就好象只你一个人精明小心似的。”

李季庵见他太太真着了急,恐怕将她一片好心反弄成没意思,连忙笑着打趣她说道:“得啦!别着急,我一准给你说媒去。太太消消气吧,气破肚皮,我没有地方给你买大膏药去。”李夫人恨恨地说道:“给你说媒去呢,贫嘴寡舌的!我不管那些,今晚上反正你得给我回信。实告诉你:我都对李小姐说好了,就等杨兄弟一句话,我就可以喝梅汤了。这是好事,你可不许拿捏啊。”李季庵笑了笑,也没回答。

到了第二天,吃完午饭,玉幡杆杨华到街上闲逛了一圈,又转到府衙,打听贺宁先,还是没有回来。据门房上说,至早还得有半个月。杨华懊然烦闷,恨不得立刻把李映霞安顿好了,自己便可以脱身,设法子邀能手,把寒光剑夺回来。至于替李映霞报仇寻兄的事,他是年轻有血性的人,一旦允诺,便要办个有起有落。但是这件事却须留在以后再办,现时实在无暇顾及。自己逃婚日久,还不晓得家中人和柳研青父女,是怎么急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