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让开路,白衣女子与她身旁的小丫环缓步向我这里走来。迎面一股淡淡的馨香随着秋风在空气中四散开来。
在我看她的同时,她也正在目不转睛的打量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惊异。
“你们要去云南王别苑?”
“是的,小姐如果知道,还请与我们指一下路,小女感激不尽。”
身旁的秋芬刚要讲话,随即被我摆手拦下。
可那女子旁边的小丫头却着急的说:“是呀,我与姑娘千里迢迢赶到云南,却听说王爷被陵国的万岁爷留在了京城,我们又一路从云南走到了这,想问问这云南王的别苑到底在什么地方?到底还要走多久呀?”
我仔细捉摸这个小丫环口中的那句,陵国的万岁爷。暗自猜测,难道他们不是陵国的子民?
“你们不是陵国人?”
那白衣女子瞥了一眼身旁的小丫环,有些无奈得道:“天色不早了,小姐若是知道,还请相告。我们也好早些赶路。”
“前面过了五鹿城就是京城了,姑娘千里迢迢从云南来到京城,难道找王爷有什么要紧的事?”
那女子冷漠的神情突然闪现出一丝期盼:“哦,这么说,再走上几天,就可以到京城了。”
“是的。”
“到了京城,一直往东走,云南王的别苑就在京城的东郊。”
那白衣女子与他的丫环相视一笑,小丫环雀跃道:“小姐,终于快到了,终于可以见到王爷了。”
我身旁的秋芬小声嘟囔着:“王爷素来孤傲的很,就算你们这样找去,也未必会见你们。”
“王爷当然会见我们的,想当年,我们还在云南王府住过整整一年呢。王爷对我家姑娘好得很,若是王爷此刻知道我家姑娘来了,一定会派人来接我们的。”
那白衣女子,用手拉了拉小丫环的衣袖,然后对我说道:“我们找王爷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谢谢小姐为我们指路,告辞了。”
我眼见这两个人上了马车,驶向前方。
此刻,她们离京城越来越近,而我却越走越远。
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好像是失落。
到了下午,离前面的樊郡还有很远的路程,可是天空却下起了磅礴的大雨。
没过多久,车道上便泥泞一片,我们的速度也不得不放慢了下来。
完颜烈还是与国师在前面的马车里。此时我身上系着披风,可是仍觉得瑟瑟发抖。
华丽的车辇内其实很舒适,无异于就是一个小房间。暖塌上有厚实的锦被,身后是松软的靠垫。四周垂着各色的流苏。一张梨木桌子上,摆着几本书籍和茶点。角落有两个香炉点着让人凝神静心的檀香。
我用锦被把自己从头到脚裹起来,可是仍挡不住阵阵寒意。
“公主!”是秋芬在轻唤我。
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觉她用手拂上我的额头,惊呼道:“公主,你在发烧。”
我含糊的答应着,却越发混沌。
沉沉的昏睡中,被一阵突来的颠簸惊醒。秋芬撩起车帘,外面漆黑一片,仍旧在下着大雨。
外面传来吵嚷声:“快,马匹受惊了,快拦住,公主在里面。
秋芬急得哭起来:“公主….”
我费劲的撩开车帘,却看见有弓箭正向我们这里射来。
这次负责护送我的侍卫,都是百里挑一,身披软甲,刀枪不入的精锐。而完颜烈手下的匈奴武士,更是威猛无比。
可是此刻,弓箭之猛却已经撂倒了好几个侍从。
比这更心惊的是,我所在的这驾车辇,拉车的几匹马儿受了惊吓,正疯了一般向前面的冲去。
渐渐的呼喊声逐渐远去,一阵天崩地裂的摇晃,我再向外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我的马车已经驶入了一方急流之中,河水已经淹没了车轮,正在一点点的下沉。
此时此刻,再也不能有丝毫犹豫。
“秋芬,试着打开车门。”
秋芬早已经吓得哭起来,听了我的话,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使出全身的力气将车门打开。
“我们跳下去。”
冰冷的河水,锥心刺骨。旋涡中我被动地随波逐流,无助地挣扎着,一片白茫茫的水光中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丝亮光,想要睁眼,却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感觉有一双手,好像正在解去我的衣衫。
我使尽全力睁开眼睛,立刻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眼前的这个人,穿着长长的外氅,头上戴着一个硕大的斗笠,斗笠上系着青纱,根本看不见容貌。
朦胧的夜色中,只能看见他高大的身形,修长的手指;感觉到他冰冷的指尖。此时,这双手正解去我的披风。
我冷得浑身打颤,牙齿也不由自主地轻嗑起来。我用手推他,可是却丝毫不能阻止他继续的动作。
很快,我的外衫就已经被褪下,他的手毫不犹豫,果断地伸向我的领口,解开扣子,一件一件的除去我的衣衫。
最后只剩下贴身的衣服,他把我抱起来,放在了一堆稻草上。原来面前早已生起了一堆火。
他把自己的外氅解下来,一丝不苟的盖在我的身上。然后他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半跪在我的身前,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水渍。
“不要害怕,你在发烧,不能穿着湿衣服。”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很平静,淡然得好像一切不过是最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我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是个破庙之类的地方吧?
“忍一忍吧,等天亮了带你去找大夫。”
借着火光,我细细打量他,想猜测他青纱之下的那张脸。可是他却起身,走到了火堆的另一面。
我回想了一下,之前马车中的惊险,然后我和秋芬跳入水中。我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这个人救了我?
于是问他:“是你救了我吗?”
“不是”
“嗯?”
我感觉这个人好像不是很愿意同我讲话。本想深问下去,可我的头越来越沉,很快就再次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外面的天已经亮了。昨日湿漉漉的衣衫,早已烘干,此刻整整齐齐的放在我的身旁。
穿好衣服,我低头看了看稻草上的那件外氅。环顾四周,却找不见,昨天那个人的身影。
我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仍是虚浮无力。这样的情况恐怕走也走不了多远。
我正捉摸着,眼下的情景应该怎么办,此刻,完颜烈一定是在到处寻找我。他会发现我在这里吗?
此处仍是陵国境内,昨天袭击我们的人马分明就是有备而来,他们是谁派来的?目标是我,还是师娘?
而救我的真的不是昨天的那个人吗?我盯着稻草上的那件外氅,怔怔的发呆。
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抬眼望去,竟然是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其中一个慈眉善目,长眉斑白。
而身旁的小和尚看样子也就有七八岁的样子,他仔细地打量我,然后说:“师傅,他就是公主?”
那老和尚笑着点点头。
我不禁大吃一惊,惊呼道:“大师认识我?”
老和尚笑着说道:“公主殿下,可能没有见过老纳,可是老纳却一眼就能认出公主殿下。”
我仔细的在脑海里搜刮了半天,可是依旧没什么印象。想我活了十四年,当年在云南倒是曾经见过道士,可是却从未见过和尚。
而眼前之人,一身灰色的僧袍,颈上系着佛珠,手中托着一个青色的钵盂。僧鞋上沾满了泥浆。分明就是个云游的僧人。
怎会认识我呢?
那老和尚面善得很,从进屋来到现在,始终是笑呵呵的。让我觉得很亲切。
他说认识我,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
他好像早已猜出我心中所想,对我说道:“贫僧法号慧远。”
慧远大师,这个名字似曾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慧远大师,曾经见过我,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见公主时,公主还很小。所以不记得贫僧,也是情有可缘。”
“哦?大师是在何处见过我呢?”
“陵国皇宫”
“哦?”我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他,我并非以貌取人,可是眼前的这个老和尚,说去过陵国的皇宫,还真是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那慧远大师又笑呵呵的说:“当日,师傅与我将公主送出宫去时,还是个不满三岁的小娃娃。”
我顿时想起来了,莫非他的师傅就是当年劝父皇送我出宫的无由大师.而他便是无由大师的衣钵传人,高僧慧远?
弄清之后,更让我对他肃然起敬。
可是他的话又很令我费解。
“我当时如此年幼,大师怎么还能认出我?”从一个小娃娃,长成我现在这个样子,变化也太大了。
“有人求我来为公主医治,我行至此处,便凭公主眉心的朱砂痣认出了公主。”
“你是说,求大师来为我医治的人知道我的身份?”
“是的。”
“他到底是谁?”想起昨夜那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心中有太多疑问。他口口声声说并非是救我之人,那救我的人又是谁?若是他,为何他又要矢口否认?
他不愿同我多讲话,还要把自己的容貌隐藏起来。
想起早上,自己身旁整齐叠好的衣服。至今还拿在手中的外氅,这一切的一切到底该如何解释?
“公主,贫僧受人所托,还是先为公主把脉吧。”
“那就有劳大师了。”
我与他席地而坐,伸出胳膊,让他诊脉。
片刻后,他呵呵一笑说道:“公主是得了风寒,但并无大碍,休息几日,细心调养便可痊愈。只是。”
“只是怎样?”
“只是公主气结于心,有损五内,长此以往,怕是要生大病。”
“我怎么不觉得?”
“呵呵,贫僧最爱管闲事,公主有何烦恼,不妨说与我,也许我可以为公主化解一二。”
既知道了他是无由大师的传人,自然对他十分信服。
于是我直言道:“多谢大师,若说烦恼齐豆倒是有很多,经常是困扰于心,夜不能寐。”
那慧远大师长眉舒展,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第一件烦心事,当数齐豆的生母早丧,至今死因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