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我的这个人,轻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我被蒙在袋子里,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可是耳旁却依然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抱着我的这个人,停住了脚步。另外一个人把我接了过去。然后我又被放下,接着有人把我从口袋里面捞了出来。耳边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看好了,不得有丝毫闪失。”这个声音我识得,是我的五皇兄。
“是!”
人走了,我这才睁开眼睛,四下一看,原来自己此时在一辆车辇之内。我偷偷的撩开一角车帘,向外望去。
正前方的宫门之上‘正德门’三个大字在灰暗的天空之下,显得尤为厚重。 宫门前站满了,身着铠甲的士兵。战马的铁蹄踏在积有雨水的青石板上,发出踢踏的响声,显示着它此刻的不耐烦。两边的人马不知已经对峙了多长的时间。
突然前方一个五十上下,身穿褐色铠甲的将领高喊一声:“杀!”
顷刻间,耳边就传来了排山倒海般的马蹄声。埋伏在周围成千上万的弓箭手也都,手持弓箭冒出头来。飞虎军与宁王、安王的人马战在一处。厮杀声一声高过一声。有人在惨叫,有弓箭刺进身体的声音。我分不清谁对谁,他们各个挥舞着刀剑,鲜血不断喷洒向隐晦的天空。灰黑与鲜红色彩之下,让人如置身于九阴鬼府。
生前是对立的两方,而死后鲜血却和着地上的雨水溶在了一处。
看着自己的同伴不断的倒下,双方的人马似乎都杀红了眼睛。恨不能立刻能将对方置身于死地,为自己的同伴报仇雪恨。
只是很久很久,依然分不出胜负,只是看见有更多的人,倒了下去。
突然一阵颠簸,我所在的这辆马车,呼啸着向前驶去。一时之间,所有的人似是慢慢的停止了搏杀,都不解的一起看向这辆飞驰而过的马车。
万千目光之下,马车停在了‘正德门’前。
只见刚才下令的那个将领,对着飞虎军的将领说:“不知道太子殿下的飞虎军,今日是为何而战?”
似是飞虎军的一名将领,骑马走上前来,不屑的对那人说:“飞虎军自是效忠于陛下,效忠与太子,尔等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
此话一出,耳旁立刻呼声震天:“效忠于陛下,效忠于太子。”
“好一个,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太子此时身在宫中,你们又是峯何人之命来此?”
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纷纷闪在两旁,让出一条道路。一骑白马上端坐一人,头戴银盔,身穿银甲,骑马向我们这里走来。
只是瞬间,又似是千年轮回,我心底那些异样的感觉就如同深埋在杯底的香茗,轻轻一摇,便又浮上了心头。既苦涩又甘甜。
掀着帘角的手,竟忍不住有些微微颤抖。
这个人是何子衿。
我见到他的第一个感觉竟然是,他又瘦了。
心为什么会痛呢?
不是已经决定放下了吗?
此时,他俊美的脸上平静的没有一丝表情,傲然的回答那人:“是本王奉太子之命,调飞虎军前来护驾。”
何子衿的口气冷到极点,霸道的让人不敢有丝毫质疑。周身散发出的那种让人只能服从无需多问的气息,竟让两旁的士兵,不由的倒退了半步。然后都看向了刚才那个多此一问的人。
那个将领似是深呼了一口气,口中却说:“云南王恐怕拿了太子的令符调来黑旗军,为的不是护驾吧?”
何子衿听完之后,竟然笑了:“那你说说本王为了什么?”
虽然我看惯了何子衿冷冷的样子,可是此刻的他,笑容竟像是用冰冻成的一样。离得这麽远,依然寒意逼人。
那个说话的将领,阴森森的接着说:“云南王效忠太子,我看只不过是个假象,其实你云南王早就恨不得置太子于死地了。”
话音未落,飞虎军的将士们早就按捺不住怒意,纷纷喊道:“王爷,别听他废话,就让我等把他砍了。”
那人冷笑一声:“大家可知道,那日云南王,为何当众拒绝了做陵国驸马的机会?”
一句话,顿时让众人安静了下来。是呀,这个问题几个月来恐怕全天下的人,每天都在议论,每个人都想知道。
而何子衿此刻像是被人狠狠的戳到了痛处,脸上闪过痛楚,然后则,杀机毕露,目光如刀子般看向那人。
那个人的战马似乎都感受到了何子衿此刻的怒意,竟然在原地不安的转了个圈。
马上之人,收紧缰绳,继续说道:“因为他喜欢的是这个女人。”
车帘掀开,我被人推了下来。
摔在青石板上,痛得我直咧嘴。
人群中似是有人认识我,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这不是太子的侧妃娘娘吗?”
刚才一直讲话的那个人看见我,冷笑一声:“醒了?醒了更好。那就请娘娘告诉大家,你和云南王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一时间,刚才还是血流成河的修罗场上,寂静无声。
我迎上何子衿的双眸。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以他的城府,大概也能猜到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吧?可是为什么他还能这样平静呢?
“娘娘,快说呀!”他们只当我的药效未退,可是我却怎能如他所愿。
如果不是我此刻在此,若是被下了药的季盛芳前来,我太子哥哥的颜面何存?帝王家的尊严何在,云南王何子衿也必将沦为天下悠悠众口中的笑柄。
我慢慢站起身,理了理衣襟,用手指着刚才问话的将领道:“你是何人?”
我又看了看何子衿,他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好像要透过我的眼睛望进了我灵魂的最深处。
“在下是宁王殿下的军师,阮旬鳌”。他似乎对我的表现很是惊讶。
我不忍看着皇兄们,骨肉残杀。可是如果要平息今日之事,只能先找个替罪羊了。
我冷笑一声:“好个军师,我倒要问问你,你带着宁王、安王的兵马,来此作甚?”
我的这句话,让阮旬鳌更惊奇了,分明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于是,我接着说:“两位殿下与太子本是手足兄弟,陛下病重,两位殿下带兵入宫一事与太子有些分歧,本是一场误会。偏有你等这样的无耻小人,恶意挑唆,背着殿下,劫持太子妃妾,还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妄图玷污其名节。你到底意欲何为?”
阮旬鳌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样反应,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在了阮旬鳌的身上。我向前走了两步,对着众将士说:“各位将士,我朝陛下圣明,太子贤德。云南王一族是开国忠烈之后,乃是国之栋梁。怎么会做出他们口中的无耻之事?
身后,众将士皆因我的言语,震惊万分,有人疑虑,有人惊恐,有人愤慨,一时哗然。
阮旬鳌青筋暴突,骂道:“你还敢狡辩,你与那云南王,明明早就已经暗通曲款。”
“放肆!你这恶人,无事生非,毁人清誉。”我冲着面前的飞虎军道:“飞虎军的将士们,阮旬鳌陷害忠良,对太子不敬,我今天就代太子下令,把他给我拿下。”
我瞪着阮旬鳌,目不斜视,他万万想不到我会在此说出这些,脸立刻变得惨白:“你凭什么,治老夫的罪?”
我冷笑两声:“如今天下安定,百姓富足,一切妄图挑起战争,陷害忠良的人,便是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
我的声音有些激动:“宁王、安王手下的众将士们,当初陛下赐名你们主子分别为宁王、安王,就是求天下安宁之意,你们今日如果只是听信了小人之言,陛下圣明,定会明察秋毫,赦免你们今日的过错。可是,如果执意不思悔改,明日必定会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也落个乱臣贼子的下场,遗臭万年。”
在场之人无不被我的话语所震撼。
此刻,我对面的何子矜,他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像是为了求证什么,双腿一夹马肚,骑马过来。他越走越近,然后翻身下马,竟徒步走向我。他的眼睛盯着我的双眸,深邃的目光寒意渐消,渐渐露出暖色。
害怕自己再次耽溺于其中,我避开他的眼睛,看向别处。
可就在我避开他眼睛的同时,却看见远处的一匹战马上,一个人正手持弓箭,瞄准了我们这里。我倒吸口凉气,原来就算我做了这些,五皇兄他们还是不肯放弃。可笑,我总是这样天真。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朝何子衿跑去,一把推开他。扑哧一声,有什么东西刺进了我的胸口,我的眼前顿时绽开了一朵血花。何子衿俊美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痛,锥心的痛。
我伸出小手象曾经那样,把他的衣衿抓在手里。
我对他笑:“我们终于两不相欠了。”
又下雨了,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慢慢的冲刷去我脸上的乔装。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中,我的眼前是云南的漫天花海之中,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正笑意盈盈的用手召唤我:“豆儿,过来。”
我痴痴的望着他,摇摇头,对他说:“我喜欢你,很久了。等你,也很久了。可是现在,我要走了,比很久很久还要久……”
花海中的男子明明是在对我笑,可是为什么耳畔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豆儿,不要死。”
他是在叫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