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浊以静之,徐清。安以动之,徐生。”
【解析】
使浑浊安静下来,慢慢澄清。使安静变动起来,慢慢显出生机。
徐就是慢。一个“慢”字道出成功的关键:用力要准,进攻要稳。
在此,老子悟出了两组非常道的模式:
一、浊——静——清;
二、安——动——生。
在第一组中,浊的反面是静,静的结果是把浊变成了清。
在第二组中,安的反面是动,动的结果是把安变成了生。
“浊”就是污浊,污浊的人必狂躁,因此老子用一个“静”来对付它,因为静可以克躁,所以浊可以变清。“安”就是安于现状,安于现状就会死气沉沉,因此老子用一个“动”来对付它,因为动可以起死,所以安可以变生。
老子此处的非常道一动一静,属“动静之道”。孙子的“动静之道”是由静转动,而此处老子的“动静之道”是由动归静,也就是老子所讲的“众物纭纭,各归其根”。
静就是道。
静心心自明,心中明亮就是道。
“浊以静之”,就是劝人污浊时要安静下来,自己终止污浊的心理与行为,绝不可由着一颗狂躁的心自伤或伤人。同时也要认识到污浊是相对的,在一些看来很污浊的东西与事情在另外一些人看来未必如此。因此,人要自去污浊,不要管别人的污浊。
有人问希腊智者赫拉克利特:“海水是洁净的还是肮脏的?”
赫拉克利特说:“海水最洁净又最肮脏。对鱼来说,它是能喝的和有益的;但对人来说,它既不能喝又有害。”
老子讲的“浊以静之”,是对自身的洁净,而不是管别人。管好自己的人能安静下来,企图管别人的人永远狂躁,因为以浊对浊,岂能净之?
“安以动之”,是讲安于现状者要自己动起来,不动则必死。
《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安乐让人死,因为人一安乐就成死肉一堆,而他自己可能还没有察觉。
有人曾问希腊智者阿那克萨哥拉:“一个人的生命是应该来到这个世界,还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
阿那克萨哥拉抬头仰望夜空,笑着说:“为了观赏美丽的苍穹,每个人都应当选择降生。”
的确如此,人生的价值在于让自己动起来,这样才能看到“美丽的苍穹”。如果一个人在屋里一动不动,就看不到外面的夜空。有的人老是抱怨看不到希望,其实希望就在他头上闪烁,他自己不动,不抬头,怎能看到希望?
老子指出“安以动之”,就是要让人从安乐的环境中动起来,这样才能自己找到希望。安以不动,则无缘欣赏美丽的苍穹,只会在苍穹之梦中遗憾地死去。所谓安乐,都是在做白日梦。人真正的好状态绝不在梦中,而是真实地身临其境。
老子说“徐清”“徐生”,连用两个“徐”,可见凡事要舒缓,才能有好效果。
例如一个人在睡觉,另一个人来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如果这个人突然地跑来,并突然地推醒睡者,将会吓坏他。如果轻轻拍醒,轻轻呼唤,自然可以从容告知。
有的人做事忽败忽胜,这样必会得不偿失。我们必须要像老子说的那样“徐清”“徐生”,缓缓进攻,才能稳步推进,坚定地摘取胜利果实。
一次,亚里士多德的一位学生与他探讨友谊的性质。亚里士多德告诉他的学生:“人们希望快速成为朋友,但友谊却是一种缓慢成熟的果实。”
其实,世上一切宝贵之物都是缓慢成熟的,因为它要走完生长全过程,要符合自然之道才能结出自然之果。
老子指出:浊以静之要“徐清”,安以动之要“徐生”。就是做事要舒缓,冒进者易夭折,早熟者必早死,顺应自然之道才能避免忽败忽胜,稳步摘取胜利果实。
老子还说:“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本,躁则失君。”
在此,老子首先提到的是两组互相对应的范畴,即重与轻、静与躁之间的关系。对于自然物来说,重是沉重,轻是轻飘;对人类行为来说,则重是稳重,静是沉静或冷静。一般来说,重比较容易产生静而往往排斥躁,轻往往直接表现为躁而排斥静。老子所揭示的这种道理,我们尚不难理解。
老子通过对重与轻、静与躁的辩证关系的阐述,提出了重是轻的根源,静为躁的主宰的新观念。在这里,重与轻,静与躁不是事物相互矛盾着的平等对立关系,而是事物在性质上的从属关系。老子高度重视的是重与静,他反对人类在行为表现中的所有轻狂和躁动。老子并不反对行动,但他反对一切贸然的、盲目的、不能增进生命价值甚至危害生命的行动。
老子希望人类在日常生活的行为表现中能够采取静的方式,以内心的沉静、安静或镇静来克制性情上的烦躁、焦躁和急躁,就可为自己赢得一种清虚平静而较少危险的生活。他以古代圣人作为例证,“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这句话可以有两种解释,其一是说圣人终日行事,能够保持沉静;其二是说圣人即使终日远行,却一定携带了必需的物品,这样才有备无患。二者均可成说。“虽有荣观,燕处超然。”
庄子引申老子“静”的思想而做了进一步发挥,他认为:“圣人之静也,非曰静也,善故静也。万物无足以铙其心者,故静也。水静则明,……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天道篇》)
与古代圣人们的做法相反,春秋晚期的各诸侯国君们却完全是以轻飘的心态而做出种种不可理喻的轻举妄动(躁动)。老子对此似乎不大能够理解,他质问说:“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为什么作为大国的君主,却要以只身的力量来轻薄(或轻易)天下?轻薄是轻浮的举动,以个人力量来挑战天下,说明了君主的胆大妄为。但事实上,恰如老子指出:“轻则失本,躁则失君。”轻浮的行为会失去自己臣民的拥戴,而暴躁或躁动的表现则会使自己失去领导国家的权力。
韩非子引申老子静的思想并将辎重说与国家权力联系在一起,提出了国家政权就是国君的辎重,他举出赵武灵王在生前因让出权力而受困致死的史实,说明了圣人(韩非子的圣人就是国王)与辎重不可分离的关系,他说:“故曰,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也。邦者,人君之辎重也。主父生传其邦,此离其辎重者也,故虽有代、云中之乐,超然已无赵矣。主父万乘之主,而以身轻于天下,无势之谓轻,离位之谓躁,是以生幽而死。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在韩非子充满政治权力的眼睛里,“静”当然成为一种有深远目的的修养手段,并不是静止不动。他以为:“夫物有常容,因乘以导之,因随物之容,故静则建乎德,动则顺手道。”
静往往能够建德,而动则应该顺乎道理,韩非子的看法基本是符合老子的一贯主张的。
在一个欲望蓬勃的时代,每个人都受到了时代风气的强烈刺激,便禁不住浑身热血沸腾。其中有少数富有谋略或孔武有力者,犹如刚刚从牢笼中获得了自由的野兽,纷纷以相当激烈的手段来释放自己的能量,世道因此而面目全非,每一个人随时都可能成为成功者或受害者。个别人打破常规的大胆行为引起了全天下人之效法,每一个人都身不由己地在利欲之途上狂奔疾走,都悍然不顾自身之安危。
对于那些利欲熏心的狂妄者,以及引导人民像飞蛾一般扑进熊熊烈焰之中的诱惑者们,老子已经反复提出了批评和忠告。现在,老子进一步揭示了个人行为所以能够持久的道理,而所有那些“企者、跨者、自见者、自是者、自伐者、自矜者”,都是在进行一些盲目而不能持久的活动。把这样一些行为运用到具体的行动中,就像是背负着重载前行,不但行动不便利,而且会引起他人的反感。
老子提出的道理非常通俗而且浅白,他再次对那些以夸张、修饰、卖弄、剧烈、盲目的行动来追求利益的人提出了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