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公车大劫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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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ountdown 盗计时 上午9:00·臣

这座都市被富饶的农田所包围,肥沃的土地上生活着并不富裕的农民。而“农民工”这个词越来越被标签化、脸谱化,与其说农村正努力地迈向城镇化,不如确切地说是城市变得越来越像“农村”。臣一是地地道道在钢筋水泥城市里长大的人,但却长了一张农民的脸,皮肤色泽黝黑,深嵌的鱼尾纹掩盖了他的真实年龄。

臣一是这座城市里土生土长的孤儿,他是在七岁的时候成为孤儿的。在他四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出去买体育彩票,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就这个问题他想过很久,可能是那天他的父亲真的中了大奖,所以才做出了抛妻弃子这样的事情。而他的母亲则在三年后死于肺癌,臣一没有悬念地入住到了儿童福利院,从此他的职业便是做一个孤儿。

十八岁以后,他每日在固定的几条街道上游荡——牙缝里咬一根牙签,手心里攥着一枚挖耳勺。每日温饱之后,他便找一个十字路口旁的草坪,坐下来晒太阳。看着来往的车辆,他懒洋洋地掏着耳朵,眼前红绿灯闪过,涌动的人群走过来,走过去。但凡有美女经过,他都会挺起身板,往腋下喷点香水。他认为这很重要,人与人之间最根本的区别就在于味道不一样,他也会去闻身边路过的人,但多数是女性,他常常全神贯注地盯着美女的屁股和长腿,被人发现以后,他还会捏住拇指和食指塞进嘴里吹口哨。

人生最难得的,就是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见正确的人,臣一这样认为。首先,时间他有的是,地点却不好说,因为他不断地在这座都市里穿梭。正确的人嘛?一直还没有出现。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遇见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既然不知道前生扭断过多少根脖子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那还不如守株待兔,这辈子干脆以擦肩而过为职业好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赞扬了一下自己掌握了人生的真谛。

臣一和孤儿院里的另外一个朋友阿城,一起居住在一家废旧的厂房里,两人以偷盗自行车、摩托车为生,久而久之,便什么车都敢偷,只要是带轮子的,都难逃他的关注,就连车子的零部件也不放过。后来,两个人又合伙“创业”,在废旧的厂房里组建了一家汽修店铺,和其他汽修店不一样的是,他们的零部件的进货渠道,全都来自——偷盗。

阿城的运气并没有比臣一好多少。当年他离家出走的时候,母亲跟他说,如果混不出个名堂,就不要再回来了。所以,至今阿城也没有回去过。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名堂”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要到哪里去找,需要怎么混才能算是名堂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阿城。

从孤儿院踏入社会以后,臣一负责偷车,阿城负责拆卸,他总是能够很迅速地拆解任何车辆,但就是不知道该如何组装……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再后来他竟然无师自通,加强了这方面的学习,无论任何东西,他都能组装回去、拼装成一辆车的模样——至少样子看上去很像。

臣一的工作就是偷盗车辆,偷不走的就拆掉一些能用的零部件,这两年竟也积攒了几万块钱。他的脑子灵活,开始研究做投资,听说投资进出口黑车是桩暴利生意,他便拿出了自己的所有积蓄,又向老鬼借了十万元高利贷,全都投了进去。没想到他的第一批车辆,竟然被海关查获,瞬间倾家荡产。所以,最近的他很勤奋地工作,临街的街道上,已经被他偷得没几辆车像样了。

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天,臣一又用挖耳勺撬开了两辆车,可惜并没有太大的收获,战利品是一双高跟鞋、一条女人的内裤和一瓶车载香水。另一边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跟着他有一两条街了。臣一认出那些都是老鬼的人——自己的利息又该清算了。他闪身躲入巷子里,那几个人加快了脚步追赶上来。一辆豪华轿车就停靠在巷子尽头,车窗缓缓被摇下,老鬼冲那几个人挥了挥手,臣一立即被众人一拥而上按倒在地上。

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低沉地说道:“鬼哥请你喝茶。”

臣一被带到一家餐厅,他是被众人半推半拉地走进来的。他机警地转动着眼珠,扫视着四周,妄图伺机逃跑。他很清楚,老鬼请客,一般喝进去的是茶,吐出来的就是血。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老鬼的身上,老鬼早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了。看到老鬼,臣一第一直觉便是笑,他觉得没有人会去打一个笑脸人,笑容就像指南针一样能将一些事情带向好的方向发展。老鬼看到他,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示意他坐下。

看上去笑容好像的确起了好的效果,臣一继续努力地笑着,只是越笑越难看,他有些坐立不安,双手捧着水杯,里面的水却一直在波动,两只手难以遏制地在发抖。他面带微笑地说:“下个月,我保证……”

一记耳光响亮地扇在他的脸上,打得他半边脸都麻木了。臣一愣在那里,很无辜地在想这记耳光为什么会到来,还来得这么突然。老鬼气定神闲地端坐在沙发里等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希望这记耳光能帮臣一想起点什么。

臣一改口说:“下个礼拜,下个礼拜二十万全都还给您!”

又一记耳光扇在臣一另一侧脸上。这次老鬼的脸上发生了变化,他的脸上写满了他对臣一的失望,而臣一的脸上则泛起了红润的五根手指印。

臣一立即纠正说:“三天!再给我三天的时间!”

又是一记耳光响起。老鬼脸上的失望已经变成了愤怒。

臣一被这一巴掌扇得口水横流,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明天,二十万,一定还给您。”

那只准备继续扇他耳光的手停了下来。臣一捂着脸,从红肿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老鬼背后站着的四个西装革履的兄弟,个个横眉冷对,其中一个人护着打火机上前帮老鬼点燃了一支雪茄。

老鬼觉得氛围太尴尬,面带笑意提示说:“臣先生,账,不是这么算的。”

臣一不解地看着他,他不敢插嘴,等待着老鬼把话说完。

老鬼看了看表,显然觉着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他看似一脸慈祥地说:“明天这个时候,四十万!如果想逃走的话,跟我说一声,我怕下边的人不会做事,臣先生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负担不起。”

臣一尴尬地笑着说:“鬼哥,您客气了。”

老鬼站起身,补充了一句说:“人,活着不容易,如果你想死,我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帮助你达成目的。”

说完老鬼戴上墨镜,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臣一望着他们的背影,不屑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在餐桌上抽出一片纸巾,擦干净嘴角的血迹,高傲地走出了餐厅。

回到维修站,臣一大包小包地收拾了行李,准备抓紧时间跑路。这时,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走了进来,一番询问下来,臣一得知这个人想要买一辆二手公车,于是,他破釜沉舟,咬了咬牙,开口要价道:“四十万!”

没想到刀疤男爽快地答应了,臣一突然觉得自己遇到了救星。原来有些棘手的事情,这样简单就解决了。

臣一翻阅了大量书籍,开始亲自手绘公车的构造图。他知道,这四十万是用来买公车的,但是他把钱还给老鬼以后,哪还有买车的钱!这年头除了吹牛不需要成本,没有任何事情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当然,公车是需要成本的,对于目前的他和阿城来说,偷一辆车很容易,但是偷一辆公车,显然他们的技术还不够成熟。于是,他决定造一辆公车!

造一辆公车对于阿城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对于这座城市来说,是更大的灾难。

臣一把公车零部件的清单携带在身上,先去了一趟废品收购站——所有廉价的东西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一辆废旧的公车孤立地停置在废品收购站的中央,经过雨水长期的洗刷,车身已经锈迹斑斑,只剩下一个空壳,依稀能够看到表面烧焦的痕迹。荒草从车厢里肆无忌惮地蔓延出来,破旧的后视镜现在已经成了一个鸟窝。

臣一和废品收购站的小贩站在公车前,他想打开车门进去看看,轻轻地碰触了一下车门,整个车门都掉落了下来,差点把臣一硬生生地拍在车门底下。

臣一面露狐疑地看着眼前的这辆车,问道:“这车能用吗?”

小贩说:“能用,看你怎么用了。”

臣一继续问道:“载客行吗?”

小贩的脸上多出了一丝尴尬,说:“有人敢上就行。”

臣一有些为难,看着这车厢,大脑里迅速搜索了自己以往的经验,完全摸不到头绪,不知道这车还有没有改装的价值。

小贩在一旁努力地做他的思想工作,鼓励他说:“主要是便宜!”

臣一斩钉截铁地说:“好,就它了!”

臣一数了八张人民币给他,小贩喜笑颜开地与他告别。

经过一番费尽周折的拖运,臣一终于把车厢弄进了维修站的车库中,运输车厢的费用比购买这车本身都贵。臣一拿着清单继续寻找“猎物”。首先他注意到车子最重要的部件,也就是最像车子的必备零件——车轮。

他一路尾随一辆货车,伺机下手。最终在一家医院门口,这辆货车在靠近街道的位置停了下来,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匆忙地奔进医院。车里的司机连打了几个哈欠,睡意盎然,一会儿便传出打呼噜的声音。臣一拿出工具,卸掉了货车的四个轮子,小心翼翼地搬上了他自己的小皮卡。突然一阵霹雳叮当的响声,一个人从二楼被扔了出来,他立即驾车离开。那种侥幸的喜悦完全占据了他的大脑,这一度让他误以为这是自己的真实实力。

来到另一处停车场附近,臣一在路边徘徊。他知道,做这行有很多规矩,所以,他一般不会轻易地大面积偷盗一辆车的零部件,这容易被人发现,特别是在有摄像头、人群聚集的地方不要下手,这些他都懂。但时间紧迫,作案的风险和时间是成正比的。作案时间越频繁,风险则越大。此时他已经顾不上许多了,趁人不备,一路卸下了停泊在停车场里车辆的车标、车刷……

臣一拿出清单,一一核对着,还差一个方向盘。他若无其事地走到一辆车旁,熟练地用一根挖耳勺撬开车门。街道旁一个交警向他走来,臣一看到地上的影子,背后有人正在靠近,他来不及转身看脸,拔腿就跑。

凌晨之后,维修站里已经摆满了七零八落的零部件,臣一拿着一个方向盘扔在一堆汽车零件上,擦了擦汗。一辆废旧的公车就停放在维修站的正中间,一旁的“维修员”阿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臣一喝了几口水,说道:“情况是这样的,你把它们组装在一起,我希望明天能够看到一辆焕然一新的公车。”

阿城打量了一下车子的周边,细数了零部件,摇了摇头说:“有难度!”

臣一挠了挠头,退了一步,解释说:“至少看上去像!”

阿城走过去,叮叮当当地翻看了地上的几个零件,从杂乱无章的零件中翻出来一件女人的内衣,他面露愁容,想把这个东西装到车上还真需要煞费周折,于是他为难地说:“想要把这个装上,难度还是比较大的……”

臣一抢过来他手中的内衣,揣在自己怀里,权当这事没发生过,继续把话题的重点引回到公车上。

阿城很不屑地看着臣一说:“情况比较复杂。”

臣一问:“有多复杂?”

阿城茫然不知所措地说:“鬼知道!”

臣一放了一沓钱在桌上,洋洋自得地盯着阿城,他知道阿城还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

臣一拍了拍阿城的肩膀,鼓舞士气说:“除了鬼,我想你也会知道的。”

阿城清点了一下地上的零部件,疑惑地问:“车子是需要发动机的,你知道吗?”

臣一翻阅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清单,细数了一下地上的零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自己竟然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

一刻钟后,臣一开着一辆兰博基尼跌跌撞撞地回到维修站。风尘仆仆的车身上沾满了泥巴,车灯也凹陷了进去。

阿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车,揉了揉眼睛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臣一指了指门外的兰博基尼说:“发动机。”

阿城问:“我知道,谁的?”

臣一摇头说:“不知道,不过现在是我们的了。”

一架崭新的发动机摆放在房间里,维修员阿城用毛巾擦干净发动机,忙碌地切割着铁板,用电焊将零部件一一对接,开始拧上螺丝钉。

臣一跷着二郎腿,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电视机里播着一条新闻:

明天早上九点,新街惨案将进行最终判决。这起伤人事件给社会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影响,嫌疑人王老三因患有严重疾病,被保外就医,根据相关法律,有可能会被判处死刑或终身监禁,还受害人一个公道。我是主持人闫妍,为您带来第一现场报道……

阿城听见新闻结束,抬头看了一眼电视,电视里正播着血腥的场面,而一旁的臣一却抱着泡面吃得津津有味,仿佛这场面就像下酒菜一样。

阿城撇了撇嘴说:“口味够重的。”

臣一反驳道:“你懂个屁!秀色可餐的是身材苗条的主持人,跟血腥场面没关系。”

面对屏幕里恶心的场景,臣一早就练就了一身自动打马赛克的防御机制。阿城却对此嗤之以鼻——这么违心的话,他竟然也说得出来!看着臣一那猥琐的眼神,简直是恨不得剥光电视里女主持人的衣服。

时针飞速地转动着,阿城和臣一一起使劲,将发动机放入车槽内,公车已经拼装得差不多了,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了,阿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其他从公车上拆下来的锈迹斑斑的零部件被随意地搁置在空地上。

臣一躬下身抓起两瓶啤酒,起身的时候不小心将钥匙掉落在了公车的角落里,自己并没有发觉,站直后随意将手里的一瓶酒扔给了阿城,便出去了。

阿城刚用毛巾擦干净额头,接过酒瓶咕咚咕咚就是几大口,可惜他不胜酒力,一瓶没喝完就醉倒在桌子上。

这时,一辆喘息不匀的车子缓缓地驶进了维修站,原来是叶开驾着的车,他将车停在维修站的入口处,走了进来。

嘈杂的电视响个不停,黑白屏幕在不停地闪烁着,一个拎着酒瓶的男人醉倒在凌乱的桌子上,他的胡茬泡在自己的口水里……看到眼前的一幕,叶开走上前关掉了电视。

醉倒的阿城仿佛不适应突然安静的周遭,睡眼惺忪地站起身又打开了电视。叶开听到声响,转过身无奈地看了看阿城得瑟的身影。

阿城心里记挂着即将拼装好的公车,随口问来人:“哪坏了?”

叶开并不清楚,让阿城自己出去看。

阿城不想接这四五十块钱琐碎的小活,出去看了一眼还在冒烟的车,咬了咬牙报了一个黑价“四百”,想吓走客户。

没想到叶开根本不懂行情,不仅不知道一根散热管需要多少钱,还完全不忌惮阿城的痞里痞气。他走的时候拍了一千块钱在车厢顶上,留下一句:“我明天早上就要!”

阿城的醉眼看到钱就像看到了亲人一样,马上精神抖擞地应和着,收好了钱。

从外面回来的臣一看到门口的车子,凑近阿城问道:“什么坏了?”

阿城说:“散热管破了。”

臣一盯着阿城收好钱的手,疑惑地问:“他有病啊,几十块钱的东西,给一千块钱!”

阿城挺起腰杆,觉得自己的价值得到了真正地体现,说:“贵的不是东西,是时间!时间就是金钱。”

臣一似乎并不赞同阿城的观点,他嘀咕着说:“时间我有的是,金钱却没见着。”

阿城忙着拆解叶开这辆烫手的车子,挥汗如雨,脖颈间那条毛巾已经乌漆墨黑的了,他抓起来抹了把脸,刺鼻的汽油味扑面而来。臣一帮不上手,围着车瞎转悠,在阿城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中,他仿佛听到了滴滴答答的声响。他让阿城停下手中的活,仔细聆听,声音好像是从车厢中传来的。

车子的后座有一片红色的亮光,臣一趴在车窗上,用手遮挡着反光的玻璃,舌头伸得像哈巴狗一样。阿城直接拉开车厢门一个人坐了进去,臣一心惊胆战地提醒他要小心。阿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屁股底下坐了个东西,他灰头土脸地扒着窗户向外看。

臣一让他稳住,别乱动,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屁股底下的东西取出来,一个计时器样式的东西正在闪烁着。臣一好奇,也爬进车厢里观看。两个人研究了一会儿,臣一突然惊呼了一声,阿城看着莫名其妙的臣一。两个人瞪着滚圆的眼睛,眼神一再确认,这是一枚炸弹。闪烁的不是别的,正是炸弹的计时器。

阿城被吓坏了,当场就尿了,湿了半条腿,连语言都无法组织到一起,吞吞吐吐地说:“炸……炸弹,怎……怎么办?要不我们报警吧!”

臣一劝慰住惊慌失措的阿城,制止住他,软硬兼施地威胁说:“咱们合作了这么多年,你这有合法的东西?”

阿城仔细地想了想,盘算了一下说:“没有。”

臣一想了想,告诫式地引导说:“我们要远离危险的东西,炸弹虽然是危险的东西,可对于我们来说,警察更危险!”

阿城点点头,觉得臣一说得十分有道理,应和着说:“确实。”

臣一抽身离开,轻描淡写地说:“扔了它。”

阿城问:“扔哪?”

臣一转身走开,气急败坏地建议道:“只要不扔在我床上,随便扔哪都行!”

说完,他取出一只密码箱,打开,里面装着一条粉红的内裤。他还没有来得及收拾,阿城便走过去,将手中捧着的炸弹放了进去。

午夜的时候,老狗突然来电话,他要来取车,通话间人已经到了路口。臣一捂着听筒走出仓库去招呼,留下阿城一个人在房间内。阿城围着装着炸弹的密码箱心急如焚,踱来踱去,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棘手的玩意儿。他汗如雨下地盯着炸弹,视线一秒钟都没敢离开,生怕一不留神炸弹会自己跑掉了。勘察了一下四周,阿城觉得放在密码箱里也不稳妥,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抱出炸弹,踮起脚跟一路惶恐地小跑,出了库门,消失在夜幕中。

另一边,臣一正信心满满地和老狗、刀疤介绍着自己的作品,当那两个人满怀期待地走进车库中,看见眼前庞然大物的公车,都呆若木鸡地愣在了原地。臣一看到他们的表情有些不解,如果是个正常人,难道不应该兴奋吗,为什么他看到的是失落的表情?臣一继续向他们解释着这部作品的创意。

老狗指着那辆破旧的公车,迷茫地问:“这玩意儿是什么?”

确定了客户不太满意,臣一一肚子的赞美之词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他试着解释说:“你不要看它丑,我们注重的是内在美,这辆车的创意呢,就是他具有一分复古的气质,独具一分时间沧桑的美感。”

老狗和刀疤看着公车,深感疑惑,他们的表情令臣一心里有些发毛,他一时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才好。

刀疤觉得这事彻底地办失败了。老狗已经不忍心再看了,他用双手揉了揉眼睛。此时的他真想戳瞎自己的一双狗眼,他在心中暗骂:就这破玩意儿,鬼才会上车!于是他说:“沧桑,我是看出来了,你能不能告诉我,美感在哪呢?”

臣一尴尬地看着老狗和刀疤,挠了挠头说:“怎么?不喜欢?有什么问题,您提,顾客就是上帝!”

老狗红肿着双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觉得自己这上帝当得还真有点窝囊,他太阳穴处青筋毕露,抓着臣一的衣领问道:“你他妈的糊弄上帝呢?”

臣一盯着破旧的公车,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还是坏了上帝大事的孩子。只是这车子看得久了,似乎还真缺点东西。

臣一转念一想,既然已经和阿城下了血本,那如果今天这差事交不了,自己可就惨了。他心中暗自敲定:这就是一辆公车,自己绝对不可以承认这是其他。大不了再买几罐油漆,重新喷一遍让这公车焕然一新,晚些时候再交货。于是他搪塞说:“美美容,还是不错的。车跟女人是一样的,需要化妆品的修饰。”

老狗看他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训斥他说:“那你还愣着干吗?还不去买‘化妆品’!”

臣一陪老狗、刀疤走出维修车库,他信誓旦旦地保证,明天他们再见到这辆车的时候,这车一定焕然一新,这事包在他身上。

作完承诺,臣一给老狗和刀疤分别递了一支烟,护着风一一为其点燃,他说:“两位大哥消消气,我做的都是良心买卖,大家都是讲究人,战略上也都是长期合作。我路子多,说句不负责任的话,就没有我弄不来的东西。”

“不负责任”这一点,老狗和刀疤都已经见识到了,并且十分认可,既然确信无疑,索性他们也信了臣一后半句话,于是刀疤神秘兮兮地问:“真的什么东西都行?”

臣一嬉皮笑脸地说:“瞧你这话说的,瞧不起兄弟不是?”

刀疤把嘴凑到他耳边,四顾无人,低声细语地问:“炸弹有吗?”

臣一心中一惊,立即捂住了刀疤的嘴,“嘘”了一声,在他耳边说:“这个,还真有!能给什么价?”

老狗显然不是很信任他,他坚持一定要见到东西,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于是随口说道:“八万。”

臣一握紧他的手,感激涕零地说:“成交!”

随后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进了仓库。臣一故作神秘,带头走进卧室,他神经兮兮地向老狗和刀疤展示着自己的货物。

老狗和刀疤目瞪口呆地围着一只打开的密码箱。

老狗指着密码箱里面的东西问:“你想让我们用这玩意儿去勒索警察?”

刀疤睁大了眼睛,自己虽然没见过炸弹,可硬要说眼前的这些玩意儿是炸弹,别说他不肯信,就是其他人也不会相信的。他忧心忡忡地说:“这个,应该换不回老三。拿这玩意儿,搞不好人家还以为我们在过家家。”

打开的箱子里,炸弹早已不翼而飞,只有一条内裤,粉粉嫩嫩、明晃晃地躺在那里。臣一从密码箱里掏出这条粉红色的内裤,发现里面有限的空间再无他物,他便开始翻箱倒柜慌乱地寻找,桌子底下,被窝里,微波炉里,角落里……都没有找到。他突然想起了阿城,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心想,这小子今儿是要坏了自己的大事啊!他不敢多想,立即跑出了屋外。

臣一一边摸出手机一边奔跑,摔了好几个跟头,又爬起来几次才把手机和电池重新安装好,最后在跌跌撞撞中跑出了仓库。

此时,阿城正抱着炸弹在一个垃圾箱旁徘徊,他盘算着,如果扔在垃圾箱里,会不会把运送垃圾的车辆一起给炸上天。

臣一跑上前去制止他。在臣一的眼里,阿城怀里的东西早已经不是炸弹,而是八万块钱了。他把卖炸弹的经过跟阿城重复了一遍,阿城坚决地摇着头,一把辛酸地劝慰臣一:“兄弟,你疯了?”

臣一诱惑他说:“八万块钱,你见过八万块钱长什么样吗?”

阿城摇头,他真没见过。不过他依然坚持要把炸弹扔掉,他说:“疯子,你彻底疯了!”

臣一费尽口舌地劝解他,最后无奈地说:“所有人都疯了,只有我没疯,普通人辛辛苦苦工作四十年,夜以继日地供着房贷,眼睛花了、身体佝偻了、头发白了……如果他足够幸运,还没有猝死、没有被雾霾毒死、没有被累死,退休以后也是全身都是病痛,独守空房,耗损时间。然后发现儿女都不在身边,那些微薄的退休金和医疗保险,根本不够他看病,最后独自熬过几个月,孤苦伶仃地死去,这才是他妈的最疯狂的事情!你觉得呢?”

阿城说不过他,只是一味坚决地反对说:“那也不能卖!”

臣一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良心都能卖,还有什么东西不能卖!”

阿城有点动心了,说:“那怎么办?”

臣一说:“二八分,我八,你二。你想想,你现在只要把这个东西交给我,就顶你修理一个月的车了。”

阿城开始自顾自地盘算着自己一个月到底能修理多少辆车了。可臣一并没有等他算完给出明确答复的打算,而是便迫不及待地把炸弹从他怀里抢了过来。阿城迫于无奈,极不情愿地松了手。

整个交易过程很欢快,钱,炸弹,笑脸,握手……祥和得就像菜市场一样,就差过磅称一下重量了。

老狗和刀疤收好了炸弹,准备离开。刀疤突然想到了什么,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要提醒一下臣一的,便凑了过去。臣一专心致志地数着钱,看都没看他一眼,说道:“我们讲的是信誉,我懂,不问出处!”

“哈,懂事。”老狗和刀疤一看臣一是个明白人,道理、规矩什么的都懂,顿时就放下心来。

这一宿,臣一和阿城异常忙碌,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注意到何时来到身边的叶开。叶开精神萎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拎着密码箱,站在车库里。车库里,车门和零部件散乱着摆放了一地,方向盘被他踩在脚下。叶开踮着脚,几次迂回反转地走到仓库中间,他绕过停靠的公车,质疑地打量着公车。

打量了一圈后,叶开真诚地评价说:“这车真丑。”

阿城满面污垢地忙碌着,脸上的油渍泛着光亮。叶开指着地上的零件疑惑地看着他,开口问道:“这一坨是什么?”

阿城反问道:“很眼熟吗?”

一言不合就动粗,叶开突然按住阿城的头,“咣当”一声撞在了桌椅上。这一下撞得阿城眼冒金星,不知东西南北,就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楚了。

两个人争吵起来。

钟表上的秒针在快速地转动着。八分钟后,阿城满头大汗地装好了车子。

叶开似乎很满意,但还是伸手要回了小费。

阿城呆若木鸡地站在维修站门口,看着远去的车辆,只剩下一片扬起的尘土。转身回过头走进来,却不解地发现地上多出来一台发动机……

臣一从卧室里打着哈欠出来,看着呆愣的阿城问:“怎么了?”

阿城挠了挠头说:“我明明给他换上了一台发动机,怎么会多出来一台?”

臣一在车库里找了半天,疑惑地问:“公车上换下来的那些破烂呢?”

阿城看着远去的车辆,摇了摇头。那台安装着破烂发动机的车子已经消失在了夜幕中。

车库里闪烁着焊接的火光,阿城戴着一副墨镜,乌漆墨黑的手套上是满目疮痍的破洞。臣一拿起工具开始给公车喷漆,车身的一角顿时焕然一新。喷漆,打蜡,上牌,臣一把公车的面子工程搞得有声有色。

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块曲面的玻璃,又过了一会儿,东方泛起一片鱼肚白。刀疤拎着一个包裹回到维修站,看到臣一,扔了过去。臣一打开包裹,里边装满了现金。臣一高兴地拿起一捆钱亲了一下,又拿出几捆恋恋不舍地扔给阿城,随后他便拎着装着钱的包裹走出了车库。

同时,阿城也被刀疤赶出了车库。刀疤紧闭车库大门,拿起电钻,小心地把炸弹安装在公车上,并调好了定时设置。

炸弹上的秒表上显示着数字:02:00:00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公车上时,车身上的油漆还没有干透,亮晃晃反射得有些刺眼。一辆看上去崭新的公车从维修站里驶了出来,转了个弯开上了公路。

臣一提着装满现金的袋子,打算去郊区找老鬼,他急不可待地想把这些烫手的钱扔给老鬼,谁也不知道他的那些烂账下一秒会变成什么数字,这种账目不能拖延,时间越久,越算不清楚。这些钱给了臣一一个新生的机会,至少用这些钱,他可以买回自己一条命。想到这里,臣一觉得此时手中包裹里装着的已经不是钱,而是自己的命。可一想到自己的命被他提溜在手中,他又感觉怪怪的,这是他生命的重量,他觉得有点沉重。

臣一撬开一辆红色的甲壳虫,刚打开车门,一个警察迎面走了过来,臣一转身想逃,交警挡住了车门,喝令他站住。臣一有些懊恼,这次马失前蹄了,他握紧了手里的包,把脚尖冲着马路边的方向,准备随时逃出去。警察说:“这地方不让停车,知道吗?”

他看见交警把他当成了这台车的主人,正在写乱停车的罚单,心中窃喜。交警“啪”的一声撕下罚单贴在了车窗前,对他说:“罚款二百,去交通队交罚款。”

臣一看着他刚开出的罚单,挑衅道:“哥们儿,你这是贴罚单,还是发传单呢?”

交警敬了个礼,严肃地说:“我们也是按规章制度办事。”

臣一没有理会,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一股茉莉的清香扑鼻而来,这是他喜欢的味道。看车内的装饰,很多粉红色的挂件,这应该是一个女人的车。车主人喜欢茉莉香味,而自己又喜欢茉莉花,偷盗时都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受害者,臣一顿时心生恻隐。这个车主人一定也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他忍不住问车外的交警:“知道这是谁的车吗?”

交警一愣,立即回复道:“我管你这是谁的车,违章就得接受处分。”

臣一提高了嗓门,说:“老子就是不交!警察了不起呀,今天老子就停这里了,你敢动一下试试?”

交警无奈地看着他,抽出对讲机通知同事叫拖车人员到现场,并汇报了这里的街道位置。随后他又敲开车门,问臣一要驾照、行驶证。臣一一想“好汉难敌四手”,马上仓惶下了车,指着交警说道:“你有种,有本事你等着!”

臣一刚走出两步,又想起什么,回车内拿起车载香水揣入怀中,迅速地消失在马路上的人群里。没能盗走那辆车,臣一竟然有些窃喜,甚至小自豪了一下,只是车流中排出的尾气在他身边弥漫,令他停驻在马路中央咳嗽不止。在窒息得有些凝固的空气中,臣一拖着脚步走过天桥。周遭的光线开始暗了下来,他逐渐放缓了脚步。

一个身着黑色高领风衣的男子看了他半天,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敞开衣襟,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轻声问他:“哥们儿,要手机吗?”

臣一停下脚步,看了一眼。

风衣男子继续说:“正品,便宜。绝对的超强手机,大屏手写,信号超强,120万高清像素摄像头,72小时超长待机,一键上网,通话质量好得没的说。手感舒服,最重要的防水、防刮、防摔,还有智能游戏,高保真音乐,您试试?”

臣一接过手机,翻转前后看了看,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又在耳边摇了摇,冲着屏幕吐了一口唾沫,又擦拭干净,随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手机在触地的一刹那立即四分五裂。

臣一疑惑地说:“防水还可以,不过也不怎么防摔嘛!一摔都摔成爆米花了。”

风衣男子错愕地看着他,骂道:“你有病呀!”

臣一指责他说:“是你说防摔的,你虚假宣传!”

两人吵骂间,臣一注意到天桥下有一辆越野车。他撇开风衣男,溜下天桥。见四下无人,他试着向车内张望,黑色的玻璃完全遮住了光线,他蹲下身子用挖耳勺打开车门,转身坐进了驾驶位上。车在晃动,突然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从后座传来。臣一不用回头,见后视镜里一男一女赤裸着身子趴在后座上。女人随手操起高跟鞋,一边向臣一掷来,一边大声喊道:“陈大宝你个王八蛋,这怎么回事?”

车里的男人一脸茫然地问道:“你谁呀?”

臣一一个踉跄逃到车外,连连道歉,让他们先忙,声明自己只是路过。车里的女人开始埋怨男人,说一定是男人家里的母老虎派人来跟踪他们的,还逼问他什么时候离婚。男人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语:“这到底是谁呀?”

自此以后,这个叫陈大宝的男人再也没有过婚外情。他几乎搜集了街头上所有跟阳痿、早泄有关的小广告,并登门造访,都于事无补。保健品一日三餐地吃,也无济于事。

臣一一口气跑了两条街,喘息着穿过好几条胡同,在最后一条胡同里,他见一辆破旧的黑色轿车停靠在隐秘的角落,臣一看着这辆车有些眼熟。这时,一个男人拎着包裹走了下来。臣一等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男人已经远去,后备厢里微微晃动,他走过去踢了后备厢两脚,又有动静传出来。臣一拿出挖耳勺打开后备厢,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恶臭和血腥味,这种气味令人作呕。臣一往后备厢望去,里面是一具胸口上插着一把刀的尸体和一条奄奄一息的狗,那条狗正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臣一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胡同,跑得满头大汗,极其狼狈,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处停下,整个身体瘫倒在路边的草坪上。想起刚才后备厢里惨烈的一幕,他眼前发黑,一阵眩晕之感又涌了上来,他直愣愣地坐在草坪上。

他第一直觉想到的,竟然是报警。作为一名职业惯犯,报警不应该是他的做事风格,他开始懊悔自己竟然会冒出这种想法。这些年他和警察打交道多数属于被动,如果可以选择,老鼠是希望自己从来都不会遇见猫的。他抬起头看着这片天空,觉得周遭的一切越来越陌生。自己在这里长大,在这片天空下生活了二十八年,这里本应有他熟悉的一切,但四周房屋改建,景象日新月异。街道上的建筑却始终如出一辙,只是色彩、层高上有所差别。钢筋混凝土水泥上仅存的植被,以及周边的绿化都如同复制一般,整齐划一,单调无比。这里越来越像一座灯红酒绿的牢笼,一切问题都没羞没臊地发生着。臣一时常有一种漂浮感,仿佛自己并不属于这里,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隔离的外乡人,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竟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臣一坐起身,发现手里不知何时攥着一条女人的内裤。他并非刻意如此,只是对女人的内衣,他会情不自禁地发出好感,不自觉地会伸出双手……这是一种怪异的心理疾病,得治。他对内衣的主人并没有任何兴趣,他不知道她们的样子,只是单纯地看着这些内衣就会泛滥出一股莫名的兴奋,这种兴奋跟情欲无关。他外套衣袋里还挂着一只高跟鞋,臣一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竟然兜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今天全乱套了。

那辆红色的甲壳虫已经被拖走,一个衣装时尚的女人正愤怒地打着电话。臣一最先注意到的,是阳光下随着她愤怒身体上下起伏的胸部,波涛汹涌。一个扛着摄影机的男人在一旁劝慰她。

臣一悄悄地靠过去,踮起脚,尽量拉近与女人的距离,他侧着耳朵聆听电话那头的声音,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的乳沟,心中暗叹她的“事业线”深不可测。像波涛一样浮动的胸部让臣一的呼吸有些急促。

原来,这个女人是一个电视台的主持人,通话中怒火四射,只听到她冲着电话发飙:“我九点半必须到法院,我知道这个案子很重要,现在车不见了,我怎么去?违章停车?交罚款?我倒是想交罚款,到哪交去呀!现在的交警太没素质了,一句话不说就把车拖走了?”

女人眼睛的余光瞥到臣一,瞄了他一眼,挺起胸膛,愤怒地说:“看够了吗?”

臣一假装无所事事,从他身边走过。一转头又像在思索,询问她说:“红色的甲壳虫,对吗?”

女人不耐烦地问:“你是谁呀?”

臣一这才看清楚女人的脸,正是主持人闫妍。他手足无措,激动地说:“闫妍?偶像!我天天看你的节目。”

女人的胸就像一块磁石,吸引着路人的目光,也再次吸引着臣一的眼神。臣一不自觉地又看向闫妍的胸。

闫妍说:“这人是谁呀?阿豪,没看见我忙着呢嘛!”

臣一近乎哀求地问:“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闫妍不想再跟他做过多纠缠,从包里掏出了笔。她问道:“签哪里?”

臣一撸起袖子,把胳膊露出来说:“妍姐,签这里吧!签好了我直接去文身店里,让他们给文上。”

这句话听着不像玩笑话,逗乐了闫妍。

闫妍终于喜笑颜开,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流畅地在臣一的胳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看上去有些潦草。

臣一看着闫妍的签名,心满意足地离开。

马路的一侧,几辆出租车飞驰而过,溅起一片脏水。阿豪几番招手,都没有司机回应。

一辆1305路公车缓缓驶来,阿豪抱着摄像机,拉着闫妍横穿马路追上去。闫妍脚上穿着的是高跟鞋,过马路时不小心扭到了脚。她索性脱了鞋子,一瘸一拐地跟着阿豪上了公车。

拥挤的公车上,刺鼻的汗臭味弥漫在车厢,闫妍艰难地扶着扶手,她埋怨阿豪道:“竟然坐公车?你有没有搞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