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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惊魂两小时

时间回到昨晚。燕无痕与许文波两个人深夜离开雅莉家,驱车来到中春路2338号。这是一个经济小区,里面整整齐齐布列着一排排低矮的厂房。燕无痕示意许文波停在门口,独自下车,许文波在她身后压低嗓门喊:“别忘了手机……手机!”

燕无痕没有回头,径直往小区纵深走去。见燕子走得稍远些了,许文波灵活地跳下车子,下意识地弯着腰,远远地跟在她身后,不一会儿,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就消失在夜幕中。

燕无痕的脚步终于在一间厂房的大门口停了下来,门一侧明显位置上挂着“101A”的牌子,门口立着一盏惨白的路灯,高大的厂门虚掩着,想必就是这里了。她的心怦怦直跳,大门在一阵毛骨悚然的“吱呀呀”声中被她缓缓推开,这一恐怖声响竟招来了回声,燕无痕猜想这是间大房,就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

偌大一间厂房,里面黑压压一片,只有左手距大门约四十米的尽头发出微弱的光,看不到光源所在,大约是从很高的屋顶某处折射下来。借着那微光,她环视四周,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定睛片刻,等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发现,这原来是一间空荡荡的车间,大得惊人。远远望去,墙四周好像堆放着形似麻袋的东西,数量不多,稀松零落。

燕无痕循着光源而行,感觉厂房里比外面更加闷热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她从未深夜来过这种鬼地方,神经绷紧,忐忑地摸索前行。没几步,脚下开始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她打开手机翻盖,借LED屏幕背光,可见脚下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地板龙骨,想必这些龙骨就是霉味的源头。这大概是一间正在装修施工的车间。

燕无痕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光源,最后一段,脚下又平坦起来,终于看到那光源所在。那是被挂在一面墙顶部的一盏百瓦左右的电灯泡。紧挨那面墙的左侧角落,有一个巨大的钢制结构平台,足有四米多高——也许五米,从她的角度看不到楼梯,隐约可见平台上有东西。她起初之所以看不到光源和那个平台,是因为它们前面有一堵厚厚的木制墙板,那堵墙的形状就像一个巨大的顺时针旋转90度的L。

再走近些,平台上的摆设依稀可辨:一张简陋的桌子,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可能是空气流通差的缘故,四周及上空悬浮着一缕缕烟雾。在昏暗的灯光及电脑屏幕的交互映衬下,那些烟雾就像静止飘浮在空中的青丝带。

燕无痕壮了壮胆,轻声唤道:“有人吗?”她怯惧的声音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微弱回荡,很快又被黑暗吞噬,无人应答。她不敢再往前走,双腿已不听使唤地发抖。原地立了一会儿,又抬高些嗓门唤道:“寇杰,你在吗?”依然鸦雀无声,她心里开始疑惑,不祥的预感随之而来。

因为身处静止环境中,一切都似凝固,所以,燕无痕对空气气流十分敏感,她猛然间觉得颈后一阵寒意。第六感告诉她,有一双眼睛正在背后直勾勾地盯着她。她甚至能够想象,有个黑影,卷着不易觉察的风,正悄无声息地向她逼近。她汗毛倒竖,心跳加速,默念“1……2……3”,想猛转过身来看个究竟。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预感成真了。

燕无痕的身后,果然如龙卷风般闪出一个黑影,速度之快容不得她做出任何反应,连惊叫都来不及,就被那黑影从背后捂住了嘴巴,握着手机的右手同时被抓住,整条右臂被猛力反剪到背后,反关节钳住。一阵剧烈酸痛,使燕无痕丝毫动弹不得。她唯一自由的左手拼命往身后腾空挥舞,却什么也触不到。

一瞬间,当年寇杰企图强暴她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但燕无痕不能确定身后的黑影就是寇杰——假使他真是寇杰,假如这就是他深夜诱燕无痕来此的目的,假如他真的想让历史重演……那么这一次,他又打错算盘了,因为,燕无痕曾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假如寇杰时至今日还想得到她的身体,那么,她会自愿给他,像正常男女那样,而不再是被逼迫。因为逼迫足以令她发疯——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

那只捂住燕无痕嘴巴的手终于松开了,可她仍旧喊不出声来,因为已被胶带死死封住。黑影腾出手来,将她左手也反剪到背后,押她至十几步开外的一侧墙边。她被迫面壁,额头与鼻尖被顶在粗糙的墙面上。那人用力摁住她的背,使她的身体与墙面无缝贴合,耳后是粗野急促的喘息声。从喘息声源位置判断,此人应比她稍高一些,一米七二或是一米七三左右。这就与寇杰的身高有出入,寇杰比文波矮不过一两公分,身高在一米八上下。

那人仅用一只手就从背后牢牢缚住了她的双手,连同那手机,另一只手从她的紧身背心下伸进去,在她身上狂乱地揉捏着。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糙如钝锉的手,骨节宽大,掌肉厚实。这又与寇杰的手截然不同了,寇杰与文波一样,手指纤长而柔软。

燕无痕喊不出也逃不脱,情急之下,使出全身力气,用后脑对准颈后狠狠撞击了一下。“砰”的一声闷响,她只感到后脑一阵疼痛,顷刻间眼冒金花。显然是撞中了,假使没有错判,应该正中了眼睛。只听身后“啊哟”一声,那是如闷雷般男人的惨叫声,又粗又沉。这回得到了更有力的印证,这绝不是寇杰的声音。

燕无痕趁那人分神之际,挣脱了他的大手,转身拼命朝大门口奔去,手机竟神奇地仍握在手中。身后那个高大平台上陆续传来零乱急促的下楼声,听上去不止一个人。燕无痕发了疯似的奔跑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几度要跌倒。接近大门时,她终于被脚下纵横交错的木龙骨绊倒在地,左膝被龙骨上的钉子剐了一下,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就在这时,一只手有力地扶起了她,那熟悉的烟草味道,使她被恐惧攫住的心立即安稳下来,下意识地跟着那人一起拼命往外奔。当他们跑到大门口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他们身边迎面闪过,消失在大门里的黑暗中。

此时,他们身后传来一片惊慌的喊声:“明哥,出什么事了?”

这回可以彻底排除寇杰了,从来都没有人管寇杰叫“明哥”。

燕无痕和许文波一口气跑出车间,沿着来时的路朝小区大门口跑去,他们边跑边不时地回头张望,却不见有人追来。两个人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停下脚步。燕无痕忍痛撕去封在嘴巴上的胶带,气喘吁吁地说:“让你等在外面,你怎么进来了?”

许文波也大口喘着粗气,他没有回答,而是迅速调整了气息,接着又拉起燕无痕跑向了自己的车子。

车子一直没熄火,许文波直接坐到了驾驶位。燕无痕怕许文波看见腿上的伤,开门钻进后排座:“回去吧,有点儿累,我在后面躺一会儿。”她在后座横躺下来,一只手背搭上了前额,闭上双眼,另一只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雅莉的手机。

许文波开动了车子。燕无痕问:“你注意到刚才在厂门口迎面碰到的那个人吗?”

许文波一边开车一边回答:“没有哦。”

“我怎么感觉,那个影子有点儿像……夏汝民呢?”燕无痕翻检着记忆。

“怎么可能呢?夏汝民这么晚了到这儿来干吗?算了,别瞎想了。对了,你刚才进去见到人了吗?”

“回去再讲吧。”

燕无痕不再说话,她愿意接受刚才只是幻觉的假设。可真相是,那个人影恰是她的继父夏汝民,也正因他的出现,牵制了“明哥”的那帮手下,使燕无痕和许文波得以逃脱魔掌。

躺在后座上,燕无痕以斜角仰视许文波的侧影,斑驳的霓虹光影在车顶棚上流动着,时有时无。回到这个运动中的小空间,她有种强烈的安全感,就像时常做的那个飞越峡谷的梦,只要能飞到他身边,那便意味着安全。

也就在这一晚的这个时间,坐落在松江区的一幢富丽堂皇的别墅里,精致繁杂的水晶吊灯熠熠生辉,欧式古典风格的家具一尘不染,门廊上不时有女佣模样的人穿行而过。寇志天嘴里叼着一根雪茄,呆立在起居室的壁炉前。正值盛夏时节,壁炉中空空如也。他凝望着悬挂于壁炉正上方的一幅油画,那是一幅写实风格的肖像,画中是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寇志天的眼神渐渐虚渺,仿佛正冥想画外的景象。忽然,电话响起,他转身去接,是弟弟寇志明打来的。

“哥,出了点儿意外,刚才,燕玉兰家的男人上门来纠缠,怀疑他老婆的死跟我们有关,后来几句话谈不拢,就想跟我拼老命,我的人还没跟他拉扯几下,他就心脏病发作,在我这儿断了气……”

“一帮废物!这么晚了,老东西是怎么寻上门的?”

“他先前打电话过来找寇杰,听那口气像是知道些什么,我索性就给他地址引他过来,主要是想探探他口风……”

“我看你是活腻了,正因为他手里没有证据才会去找你,否则找你的就是警察而不是他了,你都没脑子吗?”寇志天平静中夹带着怒气。

“可他也不能打人啊,事情太突然,一拳就上来了,打在我眼睛上,不信你明早就看见了,又肿又青,半边熊猫脸。我那几个兄弟你是知道的,平常规规矩矩,不是实在看不下去,谁也不会去动他。”

“他动手是他狗急跳墙,你动手就是你心虚了,这不是自找麻烦吗?阿哥最近的烦心事多得很,没工夫追究这些真真假假,现在事情既然出来了,自己把屁股擦擦干净吧,别再给我添乱了,唉。”

“晓得了……对了,这都过去四天了,你那边怎么还没动静啊?打算什么时候把绝代佳人请过来聊聊?那天我差军靴去问你一声,也没别的意思,只想提醒阿哥该忙的事都已差不多了,别到头来忘记是为了啥。结果他回来跟我讲,说惹阿哥不开心了。”

“你啊,从小就是个沉不住气的人,记得小时候每次老爸让你出去买油条,你总要在路上就把你那根吃掉才回家,好像不吃掉哥会抢你的,事实上,哥抢过吗?所以,你注定是撑不起大局面的,你从来就不懂:是你的,笃定就是你的,跑也跑不掉……这几天,我之所以不动她燕无痕,一来是哥最近的确忙得焦头烂额;二来也想看看她对燕玉兰的死作何反应。毕竟,我们请人家回来只是想跟人家做生意嘛,假如弄成个仇人相见,成交把握就不大了。本来我想,明天就是燕玉兰的大日子,她做女儿的只要没有异常,我自然会去请她过来,可今晚你把人家老头子也一道送去阴间团聚了,这阳间的追悼会该怎么开?不过,现在倒不用特意去请了,这梁子恐怕已经结下了,明天燕无痕找不到她老爸,一定会主动来找我们,等着吧。”

“哥教训得是,‘是我的,笃定就是我的’,是阿弟心太小了……不过我一直在想,阿弟的一切都是阿哥给的,真正属于阿弟的东西不多,假使阿哥有一天反悔了,那些笃定的东西会不会就作废了呢?”

“不要跟我绕口令了,你是不是想跟我说废《遗嘱》的事?”

“说与不说,阿哥心里也是很明白的。”

“那我就想反问你一句,假如作废的那份《遗嘱》上根本就没提到你,你还会这么想吗?”

“阿哥这是什么意思?我当然晓得作废的原因,只不过……阿哥对未来的安排还是要慎之又慎啊。”

“阿哥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