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雪狼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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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生火的人

小灰狼偶然间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是它自己不小心造成的。这件事发生在它离开洞穴去河边喝水时,也许是因为前一天夜里睡得沉(它整天都在外面捕猎,才刚刚睡醒),就没有注意,也可能是对去水边的路太熟悉,常走那边,也没发生过什么事儿,它就没那么在意。它走过那棵枯松树,穿过开阔地,在树林里小跑着。就在这时,它似乎看见,也闻到了什么:在它面前,有五个它从没见过的生物静静地坐在那里。这是它第一次看见人类,它没有又叫又跳,那五个人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小灰狼也没有动,它的本能本来应该促使它飞快地逃跑,但突然间,在它体内第一次涌起另一种相反的本能——一种巨大的敬畏感向它袭来,它感觉自己很渺小,它被这种感觉压迫得无法动弹。

小灰狼从没见过人类,但它本能地意识到有人类的存在。它迷迷糊糊地把人类看作是可以战胜所有人类以外的动物,并主宰它们命运的动物。不仅在小灰狼的眼中,在它所有祖先的眼中,这种两条腿的陌生动物就是万物的主宰。小灰狼身上带着狼族几个世纪以来产生的敬畏感和一代代积累下来的经验,这种遗传下来的感觉对于一只仅仅是幼崽的狼来说太有压迫感了。如果它完全长大了,它就会跑开。而现在,因恐惧而麻痹的它趴了下来。

其中的一个印第安人站起来,走到它身边,蹲下身子。小灰狼紧贴着地面,未知的力量最终融入血肉之躯。这个人弯腰抓住了它,它的毛禁不住竖了起来,嘴唇向后绷紧,露出了小小的狼牙。悬在它身体上方的那只手犹豫了,那个人笑道:“瞧这小白牙哟!”

其他的印第安人都大声地笑了,他们让那个人把小灰狼抱起来。当他的手靠得越来越近时,小灰狼身体中涌起一种强烈的投入战斗的本能。它体内的两种本能——屈服和战斗正在互相抗争着,而结果就是两者都退了一步,于是它既屈服又不甘心放弃抗争。直到那只手快碰到它了,它还屈服着,接着就抗争了起来。它一下子咬住了那只手,但马上挨了一巴掌,被打得翻到一边,抗争的本能于是烟消云散了,它屈服的本能控制了自己。它坐在那里哀号着,那个被咬的人非常生气,小灰狼脑袋的另一边又狠狠地挨了一巴掌,它痛得大叫起来。

那四个印第安人笑得更大声了,连那个被咬了手的人都笑了。他们围着小灰狼,嘲笑着这个家伙,小灰狼用叫声表达着它的害怕和疼痛。这个时候,那个人似乎听到了母狼的叫声,其他人也听到了。小灰狼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于是它发出长长的兴奋的呼喊,接着停止了喊叫,等待着妈妈的到来。它的妈妈凶猛且无所畏惧,边跑边叫。因为听见了自己的孩子的呼喊,母狼马上就冲了过来。

它跳到那些人中,焦虑和充满攻击性的样子显得很吓人。小灰狼看见妈妈怒气冲冲时相当开心,它高兴地小声叫着,跳起来迎向妈妈。那些人慌忙后退了几步,母狼将小灰狼紧紧护在肚子下面,毛立了起来,面朝着那些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它恐吓人类的表情使它的脸都扭曲了,从鼻梁到嘴唇都皱了起来。

接着,其中的一个人叫了一声“凯西”,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小灰狼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妈妈听到这个叫声后有些服软了。

“凯西!”那人又叫了一声,这次的声音中带着支配母狼的感觉。

接着,小灰狼就看见自己无所畏惧的妈妈摇着尾巴,呜呜叫着趴到了地上,表示和解。小灰狼不明白,完全被吓呆了,对人类的敬畏又一次冲击着它。它的直觉是对的,妈妈向人类的屈服证明了这一切。

那个喊母狼名字的人走到它面前,把手放到它头上。母狼没有咬他,也没有装作要咬他的样子,只是身子蜷得更紧了。其他的人也走上前,围着它,摸了摸,又拍了拍,它仍没有露出要发怒的样子。那群人很兴奋,嘴里发出各种声音。小灰狼听得出这些声音里没有恶意,但它还是紧靠着妈妈。

“这一点儿也不奇怪。”一个印第安人说,“凯西的爸爸是只狼,而它的妈妈是只狗。”

“格雷,凯西跑掉有一年了。”另一个人说。

“那不奇怪,萨蒙。”那个叫格雷的说,“那时正闹饥荒,狗没东西吃。”

第三个印第安人说:“它和狼群一起生活过。”

“好像是的。”三鹰回答道,他伸手摸摸小灰狼,“这就是证明。”

他一碰小灰狼,小灰狼就叫了起来,他的手抽回来打了它一下。小灰狼收起了牙齿,乖乖地趴了下来。那只手又伸过来挠挠它的耳朵后面,在它的背上来回地抚摸着。

“这就是证明。”格雷继续说,“它的妈妈显然是凯西,它的爸爸则是一只狼,所以它身上像狼的部分要多于像狗的,它的牙雪白雪白的,就叫它白牙吧,凯西不是我哥哥奥威兰的狗吗?我哥哥不是去世了吗?所以说好了,它是我的狗。”

小灰狼从此有了名字——白牙,它趴在那里观望着。人们还聊了好一会儿,格雷聊完后从挂在脖子上的刀鞘中拔出刀来,走进林子里,砍了一根棍子。白牙看着他,只见格雷在棍子两头都刻出了凹槽,在凹槽处绑上皮带,用皮带的一头系住凯西的脖子,把它牵到一棵松树旁,再把皮带的另一头系在树上。

白牙跟着妈妈,趴在它的身边。萨蒙的手伸向白牙,抚摩白牙的肚皮。凯西担心地看着这一切,白牙又感到恐惧向它袭来,它禁不住叫出了声,但它没有去咬那只手。那只手的手指分开弯曲着,闹着玩儿似的挠着它的肚皮,挠得它翻来滚去的。白牙四脚朝天地躺在那里,样子看起来滑稽可笑,这个让它无能为力的姿势也是白牙天性中所排斥的,不过,它对此毫无办法。如果这个人要伤害它,它也没办法避免,它四脚朝天,怎么能跳开呢?再加上顺从的本能使它控制住恐惧,因此它只是轻声叫唤着。这次它禁不住发出的叫声并没有引得那个人再一次抽它的头,更奇怪的是,在那个人的来回抚摸下,它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愉悦。当它滚成侧卧的姿势时,就停止了叫唤,那个人在白牙耳根挠痒的时候,它感觉更舒服了。最后,那人又揉了它几下就走开了,于是白牙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白牙听见一阵陌生的声音逼近,它迅速判断出,那是人的声音。几分钟后,印第安部落里其余的人排成了一列,加入了迁移队伍。队伍里有妇女、儿童,更多的是男人,总共有四十来人,都背着重重的营帐装备,还有很多狗,除了没长大的以外,它们的背上都紧紧地绑着袋子,每只狗差不多要背十千克的东西。

白牙从没见过狗,但看见它们后,它觉得它们也和自己是一个种族的,只是稍有不同而已。那些狗看见白牙和它的妈妈时,却和看见狼没有什么分别,冲突瞬间就爆发了。面对着不断涌上来的狗群,白牙鬃毛竖立,连叫带咬,凶猛地扑到它们身下,咬它们的腿和腹部,同时也遭受着狗群的撕咬。突然出现一阵骚乱,它听见了妈妈为它加入战斗后发出的怒吼,也听到了人的喊声、棍子打在狗身上的声音,还有狗挨打后的狂吠。

才几秒钟,白牙又站起来,看见那些人在用石头和棍棒把狗赶回去,保护着它,使它免受如狼般的狗儿们的攻击。虽然白牙的脑子里没有清晰的关于正义的概念,然而,它用自己的方式感受到了人类的正义。它知道人类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是法则的制定者和执行者,它也很欣赏人类掌控法律的力量,他们不像之前它遇到过的那些动物,不会用咬和抓的野蛮方式来表现力量,而是利用无生命的东西来加强自己的力量,那些无生命的东西都听从他们的安排,所以,棍子和石头在他们的指挥下就像活的一样飞过去,把狗儿们打得一塌糊涂。

在白牙的脑子里,这是非同寻常的力量,难以理解,也超越自然,如同神赐。就白牙的本性来看,它不会了解到任何有关神的事情,最多只知道有些事情超出它的理解范围。它对人类产生的敬畏就好像人类看见神站在山顶,伸出双手向这个世界发出闪电时产生的敬畏一样。

最后一只狗被赶了回去,骚乱平息了。白牙舔舔伤口,想着第一次加入狗群体会到的残酷。它做梦也没想到,在自己的种族中,不仅有爸爸、妈妈和自己,还有很多自己的同类。不过,因为它的同类一看见它就要咬死它,白牙也产生了下意识的愤怒。妈妈被系在棍子上,即便这是优越的人类干的,它也感觉到愤怒,因为那感觉有点受陷害和受束缚的味道。虽然对于这些它还一无所知,但自由地游荡、奔跑和趴着是祖先遗传给它的东西,而现在权利受到了侵害,妈妈的行动受到了棍子的限制,它同样也被限制住了,它还没有脱离对妈妈的依赖呢。

所以它很不喜欢这样,也不喜欢和人类一起继续前行。一个小孩拿着拴住凯西的绳子牵着它走,白牙跟在后面,它对即将开始的新的冒险之旅十分地担忧。

人们沿着河谷往下走,一直走到河谷的尽头,比白牙到过的最远的地方还远。在河谷尽头,河流汇入马更些河。他们在这里扎了营,独木舟被人们用杆子高高撑起,竖起来的网架上晒着鱼。白牙惊奇地看着这一切,人类的优越性不断地体现出来,他们操控着那群尖牙利齿的狗。在白牙看来,他们能控制没有生命的东西,能让不动的东西运动,能改造世界,这些能力才更显现出他们作为主宰者的力量。

最吸引白牙的是有关木架子的事。那些可以把石头和木棍扔得很远的人把木架子立起来。立起架子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当这些木架被盖上了皮革和布料,变成了帐篷后,白牙十分惊讶。这些帐篷的巨大身躯给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们包围着它,好像快速生长的吓人的生物,占据了它视野里的所有空间,白牙感到很害怕。当风把帐篷吹得晃动起来,发出一阵阵响声时,白牙就害怕地趴下来,紧盯着它们,生怕它们倒下来砸到自己。

很快,它对帐篷的恐惧就消失了,因为它看见妇女和孩子在帐篷门口进进出出,毫发无损。它还看见那些狗也经常试着进去,但总被责骂声和扔出的石块赶了出来。过了一会儿,白牙离开凯西身边,小心地朝着最近的帐篷爬去。成长的好奇心促使它前去学习,生存和实践都可以让它获得经验。当它的鼻子碰到了帐篷上的帆布时,它等待着,但什么都没发生。接着,它闻了闻那奇怪的布料,上面有人的气味。它又试着贴上去用牙齿轻轻地咬了咬,虽然那个地方轻轻动了动,但还是什么都没发生。它更用力地咬了咬,帐篷晃动得更厉害了。它觉得奇妙而好玩,于是更加用力地扯了又扯,直到整个帐篷都被拉动了。这时,帐篷里传出了严厉的斥骂声,吓得白牙赶紧逃回凯西身边。从那之后,它不再害怕高大的帐篷了。

片刻后,它又从妈妈身边跑开了。凯西被拴着,没法跟着它。一只比白牙稍大稍壮的小狗慢慢靠近它,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白牙不久就会知道,它的名字叫利普利。利普利和狗儿们打过很多架,是个爱欺负弱小的家伙。

白牙觉得利普利和自己是同族的,而且还只是小狗,看起来没什么危险,所以准备友好地迎接它。但当这个陌生的家伙绷紧四腿、露出獠牙的时候,白牙也毫不吝啬地亮出了自己的牙齿。它们转着圈子,毛竖立着,吼叫着,试探着对方。这样几分钟后,白牙开始陶醉其中,仿佛这是个游戏一样。突然,利普利扑了过去,凶狠地咬了白牙一口,然后又跳开了。那一口正好咬在白牙被山猫抓伤过的肩膀上,深得快接近骨头了。白牙又惊又疼,发出一声惨叫,但立刻带着愤怒扑向了利普利,和它撕咬起来。

利普利在营地生活的时候和许多小狗打过架,经验丰富,它尖利的小犬牙一次又一次地咬在白牙身上,直到白牙哀号着落荒而逃,跑到妈妈身边。这是白牙和利普利的第一战,它俩仿佛生来就是敌人,注定会有几场恶战。

凯西轻轻地舔舔白牙,试着让它留在自己身边,但白牙的好奇心又冒了出来,几分钟后就又开始新的冒险了。它遇上一个人类,那是格雷,他正蹲着,用木棍在那里拨弄着什么,面前是散落的干苔藓和干树枝。白牙靠近看着,格雷嘴里发出一声不像是有恶意的声音,白牙就又靠近了些。

妇女和孩子拿来了更多的树枝给格雷,显然这会是件大事。白牙一直靠到格雷的膝盖边,它对这件事是如此好奇,以至于忘记了他是个可怕的人类。突然,白牙看见一种奇怪的像雾一样的东西开始从格雷手底下的干柴和苔藓中升起。接着,在木柴中出现了一个扭转盘绕的会动的东西,颜色就和天上的太阳一样。白牙还对火一无所知,火就和它小时候看见的洞口的光一样吸引着它。它好奇地朝火堆爬了几步,还伸出舌头去舔火苗,只听见格雷在咯咯地笑,它知道那没有恶意,紧接着它的鼻子就碰到火了。

那一刻,白牙疼得都快失去知觉了,那未知的隐藏在木柴和苔藓间的东西仿佛狠狠地钉在它的鼻子上。它向后打着滚,爆发出惊恐的叫声。凯西听见了声音,叫唤着试图跳过去,但因为它被拴着,没法去救白牙,只好发出怒吼。格雷却拍着大腿大笑着,告诉营地其他人发生了什么。每个人又都笑了起来,但白牙坐在那儿哀号不停,人们又产生了些许的同情。

那是白牙受过的最重的伤,它的鼻子和舌头都被格雷制造出来的和太阳有着同样颜色的东西灼伤了。它一遍又一遍地哀号,每一次哀号都引起部分人的笑声。白牙试着用舌头去舔鼻子,结果舌头比鼻子疼得更厉害,它更加无助地哀号着。

白牙感到了耻辱,它知道那些笑声的意思,明白人类在嘲笑它,便转身跑开了。它不是被火的灼伤赶走的,而是因为人们的嘲笑使它的心灵受到伤害而离开的。凯西正疯狂地在棍子那头发着火,白牙奔向妈妈,因为这个世上只有它不会嘲笑自己。

夜幕渐渐降临,夜晚到来了,白牙趴在妈妈的身边,它的鼻子和舌头还有些疼,但有个更大的问题困扰着它——它想家了,感觉空虚,想回到那条小河,还有陡坡上的洞穴。它现在的生活里,男人、女人、小孩发出各种吵闹声,还有许多狗在吠着、吼着,制造着喧嚣。它曾经熟悉的那种孤寂的生活已经消失了,这儿的空气都随着人和动物的声音振荡着,强烈刺激着它的神经和感觉,让它紧张不安,提心吊胆。

白牙看着人类在营地里四处走动,它的眼神就像人类看着神一样。在白牙的意识里,人类是高等的生物,是像神那样的奇迹创造者,他们是统治者,掌控着所有未知的力量,管理着活的东西和死的东西,能让不动的东西动起来,能让动的东西服从他们的安排,也能在死的苔藓和木柴中创造出和太阳有着同样颜色的可以伤人的活物,他们是造火者,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