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终于可以像尤斯塔斯所说的那样“小憩一会”了。刚才女巫锁上了门,命令地精们不得入内打扰,所以目前他们暂时不用担心受到任何打扰。现在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处理普德格伦烧伤的双脚。王子从卧室里拿了两件干净的衬衣,撕成一条条的,在布条里涂上餐桌上剩下的黄油和色拉油,就地取材做了副上好的敷药。做完这一切之后,大家坐下来休息了一会,一边喝酒,一边商量着接下来该如何逃离这个地底世界。
瑞廉告诉大家,这儿有很多出口可以到达地面,之前他就从那些出口出去过。不过他每次都是跟着女巫一道出去,从来没有单独出去过,而且每次都要乘船经过一片暗无天日的大海。要是没有女巫一起跟着坐船,他该如何跟地精们解释呢,况且还有三位陌生人跟着一起来。四个人开口就要一艘船,实在很令人怀疑,那些地精们肯定会百般询问。不过这儿还有个新的出口,那出口是他们专门准备用来入侵上面的世界的,就在海的这边,大概只有几英里的路程。王子知道这个出口即将完工,再挖个几英尺就能挖通了。相比之下,还是这个新的出口更可行,刚才女巫回来兴许就是来告诉王子出口快完工,让他做好进攻准备的。即使那个出口还未挖通,他们也完全可以花上几小时自己挖通,前提是他们可以一路无阻地到达那儿,还要确保那个出口处没有地精看守。这是他们面临的难处。
“要是你问我……”普德格伦刚想说话,立刻就被尤斯塔斯打断了。
“我说,”尤斯塔斯问道,“外面怎么这么吵?”
“我也已经注意一段时间了。”吉尔说道。
事实上,大家早已听到了这吵闹声,只是这声音是逐渐响起来的,因而大家都不清楚自己是何时注意到这声音的。起先只是隐隐约约的骚动,好似微风吹拂。接着,声音渐渐增强,变成了低沉的海浪声,之后是隆隆声,现在这声音已经变成了咆哮声。
“是狮子的吼声。”瑞廉王子说道,“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终于有了别的声音。”于是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其他三人随即也涌到他身旁一起朝外望。
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大片耀眼的红光,几千英尺高的屋顶倒映出了一条红红的通道,这下他们终于看清了那个终年不见天日的岩石屋顶。这道红光来自城市的另一头,红光之下,矗(chù)立着许多黑影,那都是些阴森森的大房子。红光也照亮了许多通往城堡的街道,他们发现那些街道上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密密麻麻的、悄无声息的人群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些横冲直撞的人影,或形单影只,或两两成双,或三五成群。他们仿佛不愿露脸的人类一般,纷纷躲在门背后或墙壁后,接着迅速穿过亮处躲进下一个黑暗处。不过最令人惊奇的是那些嘈杂声,角落里到处都是呼喊声和哭喊声,接着从港口处传来了一声低沉的、隆隆的咆哮声,咆哮声越来越近,似乎要将整座城市摧垮。
“这些地精怎么了?”尤斯塔斯问道,“呼喊声是他们身上发出来的吗?”
“不可能。”王子说道,“在沦为奴隶的这几年中,我还从未听过这群流氓中有哪个发出过这么响的叫声。我怀疑又是什么新的鬼名堂!”
“那儿的红光又是什么?”吉尔问道,“着火了吗?”
“你要是问我的话,”普德格伦说道,“我只能说那是地心的火堆正在爆发形成一个新的火山。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就在地心中。”
“快看那艘船!”尤斯塔斯说道,“它怎么开得这么快?别的船都被它远远甩到后面了。”
“快看!快看!”王子说道,“这艘船已经驶出港口很远了,它开到街上来了。快看!所有的船都往城里开过来了。天哪,海平面在上升,海水朝着我们扑过来了。阿斯兰说过,这座古堡是建在高地上的,不过这海水涨得可真快!”
“天哪,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吉尔哭喊道,“路人全都躲到街上来了。”
“我来告诉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普德格伦说道,“女巫之前对所有东西都下了咒语,因此只要她一死,她的整个王国顷刻之间就会化为乌有。像她那般歹毒的人,只要知道在她死后的5分钟内害死她的人要么被烧死,要么被淹死,要么被活埋,那她也就死得安心了。”
“被你说对了,沼泽怪朋友。”王子说道,“当我们的宝剑砍下女巫的脑袋之际,所有的魔法顷刻之间失效。现在这个地下王国正在瓦解,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座地底世界走向灭亡。”
“说得对,殿下。”普德格伦说道,“除非这恰好也是整个世界的灭亡之日。”
“难道我们就留在这儿等死吗?”吉尔喘着大气问道。
“我看咱们该赶紧动身。”王子说道,“我要先救我的‘黑炭’(一匹马的名字),还有女巫的‘雪花’(一头高贵的野兽,配得上更好的主人),它们俩现在都被拴在院子里。做完这些之后,我们得赶紧到更高的地方待着,老天保佑我们能找到出口,必要时每匹马能驮两人,它们跑得比洪水还快。”
“王子殿下,我们不用穿铠甲吗?”普德格伦问道,“我讨厌他们的长相。”接着他又朝街道指了指。顺着普德格伦的手指方向大家朝下望去,无数个东西(走近一瞧,原来都是地精)从港口各个方向涌了过来。不过他们移动的模样不似动物,而像处于进攻中的士兵,冲锋向前又不忘掩护,尽力躲避着,免得被人从城堡的窗户里发现。
“我可不想再见到那件铠甲了。”王子说道,“穿上它,就像被关在一个会移动的地牢一样,见到它就让我想起了那些中了魔法被奴役的日子,不过我会带上盾。”
王子离开了房间,没过多久,他带着一脸惊讶的神情返回了房间。
“快看,朋友们。”王子举起那块盾朝其他三人兴冲冲地说道,“一小时之前这块盾还是黑乎乎的,现在你们看。”盾已经变成银白色了,上面有道火红色的影子,是一头狮子。
“不用说,”王子说道,“这就表示现在阿斯兰主宰了我们的一切,只有他能决定我们的生死,无论结局如何,我们都认命。现在,我建议大家跪下亲吻他的肖像,然后互相紧握双手,走到城里开始这段在劫难逃的冒险之旅吧。”
于是,大家照着王子所说的做了,不过当尤斯塔斯握住吉尔的双手时,他说道:“再见,吉尔,很抱歉一直以来我都是个懦夫,胆小如鼠,希望你能安全回到家。”吉尔说:“再见,尤斯塔斯。请原谅我的愚蠢。”这是他们第一次使用教名称呼对方,之前在学校时他们从未这么称呼过对方。
王子打开了门,大家都跟着他下了楼梯。四人当中,除吉尔随身带了把小刀外,其他三人都带上了宝剑。侍卫们已经全部消失了,因此王子楼下这间大房间空荡荡的。那盏灰蒙蒙的灯依旧亮着,借着灯光,他们轻而易举地穿过一道又一道走廊,下了一级又一级楼梯。由于他们在室内,又在楼上,因此很难听到室外的嘈杂声,整个房子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就在大家转弯进入一楼大厅时,他们遇到了第一个地精——一个胖胖的、苍白的,长得肥头大耳的地精,他正在餐桌前狼吞虎咽地吃着桌上的剩饭。见到王子他们四个后,他尖叫着(这尖叫声也像极了一头猪)冲到了椅子下面,在最后关头躲过了普德格伦的追逐,摇摆着尾巴迅速冲出远处的大门逃跑了。
走出大厅他们来到了庭院,吉尔之前放假时去过骑术学校,因此她早就注意到了马厩的气味。突然,尤斯塔斯说道:“天哪!快看那儿!”城墙上方不知从哪儿升起了一枚壮丽的烟花,接着又突然裂变成了无数绿色的星星。
“烟花!”吉尔困惑地说道。
“没错,”尤斯塔斯说道,“不过你可别以为那些人是为了放着好玩,这肯定是种信号!”
“这对我们来说肯定不是个好消息,我确信。”普德格伦说道。
“朋友们,”王子说道,“要是一个人踏上了这种冒险,就得把所有的希望啊,恐惧啊置之度外,否则要么等死,要么就等着被解救。嗬嗬,美人儿。”(他正打开马厩门)“嗨,兄弟!冷静点,黑炭!轻点儿,雪花!我可没忘记你俩。”
两匹马都被陌生的灯光和嘈杂声吓到了。刚才还懦弱地不敢穿过一个黑乎乎的洞口的吉尔,此刻毫无畏惧地走到那两头牲口旁,她和王子各自跨上马鞍,一把牵住了马缰。吉尔骑上雪花,普德格伦也爬上了马背坐在她身后,尤斯塔斯则爬上了王子的马背。接着,一声“驾”之后,马儿载着他们四人跑出大门来到了街上。
“唯一的好处就是,再也不用担心被烧伤了。”普德格伦指了指右边,那儿大概不到100码开外,海水正拍打着城墙。
“勇敢些!”王子说道,“那儿的下坡路挺陡的,海水还只淹没了这座城市中最高山峰的一半,开头半小时可能会涨得很快,接下来的两小时就没那么快了。不过我担心的可不止这些……”他用宝剑指了指一个巨大的长着獠(liáo)牙的地精,那地精身后跟着六个体形各异、身材不一的地精,这些地精刚刚从大街旁的小路冲出来,又躲进了房子后面一处无人可见的阴暗处。
王子带着一行人,朝着冒着红光的方向偏左些一直朝前行进,他的本意是打算避开火堆(如果那是一场火的话),希望他们能找到那个新出口。和其他三人不同的是,王子似乎心情很不错。他一边骑着马,一边吹着口哨,时不时还哼起一首古老的歌曲,那首歌唱的是阿钦兰王国的拳击手科斯林。王子之所以这么开心,是因为他终于摆脱了这么多年的魔法,相比那些魔法而言,所有的危险都不过是小儿科罢了。不过其余几人可不这么认为,他们都觉得这将会是一场可怕的旅途。
他们身后不时传来船只的碰撞声以及房屋的轰然倒塌声。头顶上方是一大片苍白的光,前方那束神秘的红光依然还在,不过似乎没再变大,从那个方向连续传来了喊叫声、尖叫声、猫叫声、笑声、咆哮声,天空中也绽放着各式各样绚烂的烟花。这一切都让大家感到迷惑不解。红光照亮了他们附近的部分地方,地精们阴森森的灯光也照亮了部分地方。而绝大部分地方依然是漆黑一片,根本照不到任何光线。黑暗中不时可以依稀见到横冲直撞、东藏西躲的人影,他们总是在黑暗中偷偷地窥视着别人。有长着大脸的,也有长着小脸的;有眼睛小得像鱼眼的,也有眼睛大得像熊眼的。这些地精全身长着毛,脖子处还有鬃毛,头上长着犄角,嘴里长着獠牙,鼻子就跟鞭绳似的,下巴长长的,不仔细看还以为长了胡须。每隔一会儿,都会涌过来一群这样的地精企图靠近王子一行人,每次王子都会拔出剑挥舞一番吓退对方。于是,这群形形色色的地精都会吱吱叫着四处乱窜,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然而,等他们爬过了许多陡峭的街道远离洪水之后,情况似乎变得更严峻了。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内陆地区,距离那道红光已经很近,而且与红光几乎在同一高度。不过,他们依然看不清楚这究竟是何物。但是,借着那道光,他们可以更加清楚地发现敌人,成百上千个,哦不,也许是成千上万个地精都朝着红光奔过去,他们一路小跑着,每次停顿时,都会回头看看王子一行人。
“要是王子殿下问我的话,”普德格伦说道,“我猜那些地精准备在前面拦住我们的路。”
“和我想得一样,普德格伦。”王子说道,“而且对方有这么多人,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冲出重围。听着!我们赶紧沿着那儿的房子边走,等我们到了那儿,你下马躲到暗处,我和这小姑娘走在前面点,肯定会有些走得快的家伙跟在我们身后,而你,长手长脚的普德格伦,在他们走过你身旁时抓一个活口,我们可以从他口中了解事情的真相。”
“其他地精会不会一拥而上来救那个被抓的地精?”吉尔带着一丝犹豫,问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女士,”王子说道,“你将会看到我们战死在你身旁。来吧,普德格伦。”
普德格伦迅速地躲进了黑暗中,动作敏捷得如同一只猫。王子他们三人继续慢慢地朝前走去。接着,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长串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中间还夹杂着普德格伦那熟悉的声音:“听着!要想活的话就乖乖闭嘴,否则我就杀了你,明白了吗?你要真死了的话也没人会发现的。”
“干得漂亮!”王子赞叹道,立刻拉紧黑炭的缰绳,掉头回到了那房子的角落处。“尤斯塔斯,”他说,“麻烦你抓住黑炭的缰绳。”接着王子爬下马背,走到地精跟前。这是一个可怜的小地精,大概只有3英尺高。小地精的头顶上有一个凸起的东西,就跟公鸡的鸡冠似的,一对粉红色的小眼睛就长在头顶上方,嘴巴和下巴则长得又大又圆,这让他的整张脸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迷你河马。大家一看到这小地精的长相就忍不住想笑,要不是因为现在的危险处境,他们早就捧腹大笑了。
“听着,地精,”王子一边用剑指着这名囚犯的喉咙,一边说道,“说吧,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记住,不许撒谎,这样的话我们也许会放了你。别跟我们耍花招,该死的地精,你斗不过我们的。我说,普德格伦,你把他的喉咙抓得这么紧,我还怎么问他话?”
“不行,不能松开他的喉咙,否则他会咬人的。”普德格伦说道,“要是我松开手的话,你们几个人,哦,不,这么说对王子殿下不敬,那我换个说法,不是你们几个人,是我,要是我松开手的话,现在早已遍体是血了。”
“小子,”王子朝着地精说道,“你要胆敢咬谁的话,你就死定了。普德格伦,松手。”
“哦哦——咦咦——咦咦,”地精尖叫着,“放我回去吧,求求你们放我回去吧,不是我干的,那件事不是我干的。”
“什么事情不是你干的?”普德格伦问道。
“无论你们问我什么,我都会照实回答的。”地精回答道。
“先说说你的名字,”王子说道,“还有,今天一天你们这群地精都在做什么。”
“阁下,求求你,好心人,”地精呜咽着说道,“你得保证不告诉女王陛下今天我所说的话。”
“你嘴里的这位女王陛下,”王子严厉地说道,“已经死了,是我亲手将她杀死的。”
“什么!”地精惊讶地张大了那张可笑的嘴巴。“死了?女王死了?是阁下亲手将她杀死的?”王子的话似乎让他安心了不少,接着地精又说道,“为什么?阁下不是女王陛下的朋友吗?”
王子把剑收回了大约1英寸,普德格伦让地精直起身子。接着,地精眨着那双红眼睛环顾了四人一圈,咯咯笑了一两声后,开始叙述起了整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