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老树老了，老得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年轮或者叶绿叶黄只是别人判断岁月的依据，老树不知道岁月。老树从什么时候开始生长没有谁讲得清楚，只是用很久很久以前来描述老树的青年时代，老树不言。
老树的茂盛枝叶曾给人许多快乐和荫凉。老树也是鸟儿的天堂，不少鸟儿把家安在老树的头上，老树雍容大度地接受了鸟儿。冬天的时候，老树像抖尽一身烟尘一般让树叶飘离而去，就剩下一身枝干直斥蓝天，很有筋骨地刚强着。老树之所以在一片小树林中独享盛荣存活下来，其实缘于它树头的一炷香火。简单的几块石头搭在一起就成了最小和最为简陋的庙宇。不知道是谁的创意，也许因为村里有六畜死亡或者哪家流年不利，偏偏这个人觉得村里少了一个土地公把守，而建一个土地庙虽然不是浩大工程，但也有诸多不便或者一时无法解决的问题。就地取材就成为最佳选择，也许因为老树的根部不太平坦，也许是方向比较让人舒坦，随便搬几块石头，搭在一起，庙宇就成了。关键的是那炷清香，三根清香点燃之后，石头不再是石头，是庙，是神了，就有了神的力量和神秘。
也许有什么神秘的说辞或者小道消息流传，也许可能谁发现香火之后的跟风，土地公逐渐被人认可，香火逐渐旺盛，成为全村人共同的神。老树就不再是普通的树了，成了神树。逢年过节的时候，就有清香在老树的树荫下袅袅升起。有谁家小孩子不好带了，就有人把孩子过继给老树当干儿子干女儿，村里的不少孩子就有了树爸爸。隔三差五，老树下面就有清香升起。
成了神树之后，老树就独享了许多光荣，尽管也承载着许多希望和梦想。没有哪把刀斧敢再伸向老树的枝条，也没有谁家牛羊的缰绳在老树的枝干上留下痕迹。共同的宠护让老树枝叶茂盛地生长。
一炷清香闲置在谁家案头没有什么，但在特定的地方点燃之后，因为共同关注的目光，可以增加许多说法，可以改变许多东西。一棵树的命运就因为这样的一炷清香改变了。周边的树在刀斧相向之后一棵棵倒下，老树成为村头唯一的风景。
老树无言，老树不言，老树只是默默地生长直至衰老。老树的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枝条断了，枝干已经有了洞了，洞里出现腐蚀土了，所有这些，疼痛着许多目光，焦虑着许多心灵，但老树不言。哪天老树轰然倒下或者站着枯死，老树也就是默默承受，没有生死轮回的感慨。有惊恐、焦虑的是心灵，人的心灵。
老树依然在村头生长着，在许多人的目光和心灵中长生不老，永远旺盛葳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