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被诅咒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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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鹰殇

茫茫草原坦荡而悠远,隐藏着无数的诱惑。鹰,尽展双翅,盘旋出天高云淡的风景。

他,一个古稀之年的老者,竟独自一人扑向这无边的绿色——已经三天三夜杳无音信了……盛夏,生长着酷热;

马队,驰骋着焦急;

车轮,追逐着如血的残阳。

寻遍了方圆百里的牧落,找遍了无数条沟沟壑壑。平日里照看他的儿媳满脸泪痕,黑红的脸膛写满伤悲,哽咽着面对乡亲:爹好犟啊,大夫早就说有高血压,偏去……说是有点事,就再也不见了……新建的红砖房子里,涌进了好些人,老老少少的。他们看到老者平素的好穿戴摆在箱底,整整齐齐的。儿媳说,只有一套旧袍子不见了,还有那双补了又补的破皮靴。

人们来到老者不大的“工作室”,试验用品和一些器皿井然有序摆在柜子里。几个瓶子里装有多少不一的试验物,千奇百怪的……台子上的显微镜在那静静地伫立,仿佛在诉说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尚存着白蘑的丝丝香气,缓缓地在室内萦绕。在人们眼前,老者忙碌的身影仿佛若隐若现,一会儿聚精会神地观察,一会儿又痴痴地埋在书本里。惟有柜子上的那只鹰雕,叫人为之一震。那眼是放光的,展翅而翔……烈马喘着粗气,汗淋淋的;

车轮已经烦躁;

寻找的队伍累了,失望了。

火一样的太阳又一次匆匆地滑入地平线,留下血洗的残阳。牧村外围的杂草在劲风中悲呜,风吹碧草低。

而此时,老者竟扑倒在这里,静静地,成雕塑状:背对着苍天,一只手伸向远方,伸向草原的深处,欲飞而落。瘦瘦的身体,也许再也经不住风雨了。一身旧袍子和那双粘了泥土的破皮靴,方能证明它的主人。老者的身边还有半块干巴的面馍,半瓶水,一只透明的玻璃瓶。瓶里是几块白蘑样品,却早已是干干的了。成群的乌鸦“扑楞楞”地在四周惨叫,揪人心肝。

是一个小男孩无意中发现了老者,惊动了半个牧村。

家人哭成一团,好惨。这哭声伴着凄冷的夜风,唤来络绎归来的男女老少。每个人心中都是失望,每个人眼中都有疑惑,昔日草地的风采哪去了?那沉甸甸的草原恩赐哪去了?

大家自觉地围成一圈,默默地祈祷这位当年发现草地食用菌的雄鹰,又用了二十几年时间研究其医学价值,发表论文十多篇。白蘑,这草地的精灵,被越来越多的人所认识。

有人在抽泣,有人在叹息:为这一点干瘪的希望,就毅然扑倒在这茫茫碧野么?

老者的家人仍向人哭述:爹好犟……别人要去采样品他信不过。爹说,草地在一天天退化,这上苍的恩赐总有没了那天呢。当年,留胡子的洋人吃服了这鲜货,就用飞机拉走了原土原菌,回国搞栽培试验。哪成想,连一个小丁儿也没长出来,楞是没搞成。咱是草地人,喝的是圣水,吃的是神肉,没有搞不成的道理呀。这人工的栽培、菌种的培育如果还不行,我也尽力了,但死不瞑目啊……这下,许多人又潸然泪下了,一个个用大袍袖子拭面。在他们心中,老者就是草原的苍鹰,终于飞累了,化入了家乡的泥土……这时,书记来了,向他深深地鞠躬。儿子红肿着眼睛拿来些汽油,均匀地洒在老者身上。

野风劲吹,旷野辽远而深邃。月光如水,不停地泄向逝者,仿佛上苍在进行着庄严的洗礼。很快,火熊熊地燃起来,映红了半个夜空和每一个祈祷者的脸……一座坟茔就在那高高的山坡之上。一只鹰在天空迎风而翔,可以俯看好几个牧村,以及那遥远苍茫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