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命运之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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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红莲之焰定乾坤

西元709年(玛雅历3822年),蒂卡尔军队在雨季过后,开始把营寨向低洼的地方迁移,但是因为这些低洼的地方有不少积水,士兵要先把这些积水清理干净,这才可以扎营,所以直到七日之后,这才安营完毕。

而这七日之内,帕伦克军队始终没有任何动向。

看来斯特朗是被之前的那一次的劫营失败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再出来应战了。几乎所有蒂卡尔士兵都是这样想的,包括他们的王,契伦巴伦。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帕伦克,此时已经酝酿着一场反攻了。

帕伦克王卡帕克这一天早朝之后,正要回宫休息。走到宫门口时,抬眼一看,只见殿宇之前,站立着的,是一个强壮的青年男子,正是那一日潘多拉请来的师父,爱德华。

“臣拜见陛下。”爱德华看到卡帕克过来,上前施礼道。

“免礼。”卡帕克挥手道,“爱德华先生可有什么事情要向孤禀告呢?”

“正是。”爱德华的眼眸中流露出少有的认真神情,对卡帕克道:“请陛下借一步说话。”

卡帕克点了点头,道:“你过来。”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卡帕克的宫殿。宫殿中侍立着几个内侍,此时看到卡帕克示意他们离去的手势,谁也不敢久留,都纷纷退了出去。

卡帕克坐在椅子上,随手对爱德华道:“爱德华先生,孤知道你并非寻常人物,所以一直没有把你当做臣子看待,你请坐吧。”

爱德华还要推辞时,卡帕克锐利的目光立时扫过他的面庞,这个男子虽然看上去算不上健壮,比爱德华瘦了不少,也矮了半个头,但是目光一扫,却让爱德华有一点不舒服了。

只听卡帕克轻笑着说道:“爱德华先生,孤若是把你当做普通臣子看待,你这么多天从不来见我,孤怎么能允许呢?”

爱德华在卡帕克对面坐下,哈哈一笑道:“陛下果然是明白人,那我也就不再隐瞒陛下了。”说着,他拿出一块腰牌,递给卡帕克道:“陛下,我的真实身份是卡拉克穆尔的阿斯克,因为有战功,所以被封为‘百胜侯’,这就是我当年的腰牌。”

卡帕克顺手接过,只见这一块纯金腰牌之上,刻着“百胜侯”三字,旁边还饰有花纹,雕刻精致,看来并非凡品,一定是王室才能用的珍贵之物。

卡帕克目光中射出光芒,拱手道:“原来是当年名震天下的‘百胜侯’,失敬失敬。”

阿斯克道:“陛下不必多礼,这些日子以来承蒙陛下庇护,阿斯克实在感激之至。”他说到这里,目光中忽然也有了锋芒,道:“若是将来两国交锋,我卡拉克穆尔部队当退避三舍。”

卡帕克哈哈一笑道:“侯爷快人快语,说得却是实在。”

阿斯克又道:“只是,现在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陛下务必要答应我。”

卡帕克又是淡然一笑道:“但说无妨。”

阿斯克道:“陛下,现在正是我帕伦克反攻之时,斯特朗大将军虽然指挥若定,但是独独缺少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将,我在帕伦克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招募卡拉克穆尔遗民,已经招募了大概五千人,还望陛下借我一万士兵,让我统帅这一万五千士兵,投入战斗,一定能大获全胜。”

卡帕克流露出犹豫的神色来,道:“一万兵我现在一时还拿不出来,五千兵如何?”

阿斯克拍手道:“五千兵也好,只望陛下能够立刻调过这些士兵来,等到打赢蒂卡尔以后,我会将陛下的士兵归还,然后用我原来的五千兵去恢复卡拉克穆尔的基业。”

卡帕克道:“那好,但愿将军言而有信。”

阿斯克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让我们来击掌为誓。”说着伸出手掌来。卡帕克犹豫了片刻,也伸出手掌来,两人反复击掌三次,然后都哈哈大笑。

阿斯克拱手道:“陛下今日之恩,阿斯克绝不敢忘,陛下,我这就去查点部队,今天下午,便即出兵。”说着,转身大踏步地走出去了。

卡帕克一个人坐在殿中,叹息道:“蛟龙毕竟是蛟龙,我是笼络不住的啊。可惜了这一员大将,不能为我所用啊。”

他刚刚叹息完毕,忽然只听屏风后传来一声叹息,一个内侍的声音似乎也在叹息道:“可惜这锦绣江山,马上就要易主了啊?”

卡帕克大惊失色,当即喝道:“什么人?”

从屏风后转出一个内侍模样的人来,正是卡帕克的宠臣克拉克。只见他惶恐地跪倒在地,说道:“陛下,奴才万死,奴才万死。”

卡帕克怒意微消,哼了一声道:“你随孤多年,为何出此言语?”

克拉克跪在地上,抬起头来,依旧惶恐地道:“陛下,奴才不敢说。”

“你说。”

“奴才不敢。”

“孤赦你无罪,你快快道来。”

“陛下,如今斯特朗大将军马上就要破敌,威望无人能及,再加上手上的兵权……”他说到这里,脸上带着内侍脸上特有的阴笑,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卡帕克会意,挥挥手道:“你多心了。”

不过,他挥手间,那一瞬变幻的眼神却被克拉克全然看在眼中,克拉克心中暗自得意,嘴上却依旧恭敬:“奴才就是担心,还望陛下多做防备,以防万一。”

“孤明白了,你去吧。”

克拉克这才叩了头,转身下去了,只是他嘴角边洋溢着的得意之情,却已经难以掩饰。

这一日,契伦巴伦正在营中思索下一步作战的策略。忽然只听门外有人叫道:“陛下,陛下,有人求见!”

契伦巴伦抬起头来,望向门口,但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物站在门外,正是那一日帕伦克人夜袭时与契伦巴伦在一起的神秘黑衣人。

契伦巴伦向左右使了个颜色,左右会意,都摸摸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拉上帷幕。

“拜见陛下。”那人缓步走到契伦巴伦身前,言语虽是恭敬,不过神情却颇为倨傲,仅仅微微颌首,便算是行礼了。

契伦巴伦却丝毫不怪罪那人的无礼,只是挥了挥手,说道:“上一次,多谢你的情报了。”

那人缓缓点头,依旧昂着头,看着契伦巴伦。

“那边情况如何了?”契伦巴伦又问道。

他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但那黑衣人却是很明白地领会到了契伦巴伦的意思,道:“陛下,我们那边,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契伦巴伦微微点头道:“若是事成,将军当是首功之臣。”

那黑衣人眼神中掠过一丝狂热,道:“三日之后,便是攻城之期。陛下和将军都是重诺之人,但愿一诺千金。”

契伦巴伦伸出手掌,拍在那人手背,信任地道:“一诺千金。”

雨季结束,天气放晴,敌人内部又似乎有了内奸,一切都似乎在向着对蒂卡尔有利的方向发展。

冥冥之中,久违数百年的天下太平,乾坤一统,已经在向这个君王招手了。

三日后黎明,泰瑞克关前,萨沃的前军大营前。

天还没有大亮,而蒂卡尔的士兵们都已经披坚执锐地站在大营前,蓄势待发。一丝曙光照在每一个年轻的战士的面庞上,仿佛在告诉他们未来前途的美好。

嘎吱。

骤然间,随着一声巨响,泰瑞克关的关门被打开了,就像是为蒂卡尔打开了胜利之门!

“将军果是信人!”萨沃抚掌大笑,和身边的瓜尔达多对看一眼,一起向关口望去。

但见于夫罗带领着一队帕伦克士兵,已然将关口打开。蒙面的黑衣人跟在他的身边,大声向城外叫道:“萨沃大人,请随我们冲进去吧!”

曾经无比坚固的关口,如今已是一马平川。

但是萨沃却依旧冷静,他挥了挥手,示意蒂卡尔士兵稍安勿躁。蒂卡尔士兵们都强行抑制住激动的心情,站在原地等待着主帅的冲锋令。

这时,忽然从于夫罗的身后,传来了喊声震天的呼喊:“活捉叛贼于夫罗!活捉叛贼于夫罗!”随着声音的越来越响,无数帕伦克士兵从关口的四面八方冲了过来,和于夫罗的叛军战做一处。

瓜尔达多和萨沃对视一眼,均道:“陛下巧计果然神妙,让于夫罗的叛军冲在前面,和帕伦克人打个两败俱伤,才是我们攻入关口之时。”

说罢,萨沃拔出佩剑,大声叫道:“敌人已乱,正是我军夺关之时!”随着他的呼喊,无数蒂卡尔士兵如潮水一般涌入。

原来契伦巴伦早已经料到于夫罗可能会是诈降,于是他指示在前军作战的萨沃,若是于夫罗开城,不可轻易进城。让于夫罗冲在最前面,先和帕伦克人交战。若是帕伦克人和于夫罗真的拼杀,再入关捡便宜不迟。

这一计,果然厉害。

如今于夫罗的士兵夹在蒂卡尔军和帕伦克军之间,即使想要诈降,搞什么阴谋,也根本没有一点空间了。

此时,斯特朗身披银甲,头戴银盔,手持宝剑,亲自在城头督战。他虽然文弱,但是此时居然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勇敢,亲自挥剑砍倒了两三名冲上城头的叛军士兵,但是肩膀亦被叛军刀锋砍中,鲜血染红了铠甲。

“誓死一战,保家卫国!”帕伦克士兵们高喊着,几乎是以血肉之躯抵挡着蒂卡尔人的进攻,在无数士兵几乎是排成一道道肉墙的阻挡下,曾经无比宽阔的城门如今也变得很是狭窄,根本没有冲入的可能。

于夫罗也负了伤,被一枪刺中大腿,好在身边的亲兵手疾眼快,将他连拉带拽,救回安全地带,这才没有在乱军之中战死。

萨沃和瓜尔达多一起走向挂了彩,坐在地上正喘着粗气的于夫罗,瓜尔达多说道:“将军不愧为帕伦克第一勇士,有将军来投,何愁帕伦克不定?”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斯特朗站在城上,大声叫道:“叛贼于夫罗,快来看呀!”

于夫罗和萨沃等人一起抬头,但见数个老幼妇孺被捆绑在城头,有钢刀悬在脖颈,随时可能落下。

于夫罗的双眼立刻红了,大声叫道:“斯特朗你这贼子,若是敢害我父母妻儿,我誓杀你全家!”

斯特朗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冷然下令道:“将这些叛贼亲属处斩!”

刽子手好不怜悯地挥动了长刀,鲜血喷溅而出,从城头落下,有头颅滚落战场。

于夫罗掩着脸,痛哭失声。

萨沃见这一幕很是惨烈,心中的疑虑已然全部消却,安慰于夫罗道:“将军为国抛却父母妻儿,可敬。”

于夫罗恨恨地道:“我本来想把父母妻儿安顿好,再开关请蒂卡尔大军进关。可是帕伦克对于将领家属管制极严,终是没办法救出……”说到这里,又是忍不住去擦拭泪水。

斯特朗站在城头,几缕发丝随风飘扬,白皙俊逸的面庞上不见一丝同情,大声说道:“看啊,这就是叛国投敌的下场!”

“叛国贼子,杀无赦!”帕伦克士兵们高叫着,挥动着手中的武器,继续将蒂卡尔士兵向外驱赶。

蒂卡尔士兵明明好几次已经破关而入,但是却都被帕伦克人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挤出了关口。

在每一寸土地上,都洒满了年轻战士的鲜血,蒂卡尔人要想前进一步,便要付出极惨烈的代价。

眼见已然到了中午,却依旧不见任何进展。帕伦克士兵远比想象中的顽强,他们完全没有任何战术,就是凭借搏命地一波又一波的堵枪眼式的防守,将蒂卡尔人的进攻吞没。

萨沃抬起头来,下令道:“收兵回营,午后再战。”

蒂卡尔士兵不甘心地望着泰瑞克关,但还是大多撤了回来。毕竟从清晨一直鏖战到中午,体力的消耗,可是绝对不小的。

于夫罗却是不愿这样放弃这次机会,瓜尔达多在一旁劝慰许久,这才很是不情愿地回了营。

蒂卡尔的士兵大多疲惫至极,只留下很少一部分人站岗放哨,大多数士兵都回到了大营,生了火,开始做饭。

萨沃回到自己的主营,坐在椅子上,刚刚拿起一只烤熟的玉米棒子,便只听有人大声叫道:“走火了!走火了!”

萨沃大惊,连忙将玉米扔在一旁,起身向营外走去,他知道在如此密林附近作战,一旦营寨走火,将是什么样的后果。

“是于夫罗的部下纵火!”一个士兵急忙奔向萨沃的主营,高声向萨沃叫着。

“叫瓜尔达多大人来!”

“瓜尔达多大人不见了!”另一个士兵快步跑来,向萨沃汇报着。

“把部队组织起来,一面灭火,一面包围于夫罗的营寨!”萨沃下令道,“他的部下只有千人,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于夫罗的大营。

于夫罗手持长矛,正在和蒂卡尔士兵交战,他的周围都已经被蒂卡尔人包围,尽管大火已经在蒂卡尔营中烧了起来,但是面对如此多的敌人,手下的士兵仍旧不免有些害怕。

“帕伦克的男儿,成败就在此一役!”于夫罗大声叫着,眼神中只有浓郁的战斗的欲望,望着眼前的蒂卡尔人,愤怒的眼瞳疯狂地胀大着,几乎胀裂了眼角,大吼一声,向着蒂卡尔人冲了过去。

受到他的鼓舞,帕伦克士兵各个神勇无比,以一当十,如一道铁闸一般,蒂卡尔人的攻击虽然猛烈,但是就是冲不破这一道铁闸。

“嗖”。只听弓弦响动,一箭正中于夫罗的肩膀,于夫罗身子一晃,险些摔倒,但是随即镇定下来,伸手把箭拔了出来,还连带着鲜血淋漓的皮肉,掷在一旁,又是大吼一声,叫道:“大将军已经亲自带领大军来接应我们,我们只需在坚持片刻!”

帕伦克士兵们吼着,叫着,搏命一般抗击着眼前十倍于他们的敌人。萨沃望见包围圈一点点缩小,但却始终无法将其中的敌人消灭,已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泰瑞克关的方向,终于出现了混乱。蒂卡尔士兵如潮水一般向后退却,一支精锐之师从关中冲出,如尖刀,似闪电,撕裂蒂卡尔人的防线。

萨沃还想强令士兵镇定,组织固守,但是帕伦克人左右夹击,手下的士兵已然疲惫不堪,根本无法抵挡住敌人的进攻!

而且,此时还有异样的声音从蒂卡尔士兵中不断地传开:“蒂卡尔败了!蒂卡尔败了!”

这声音就像是瘟疫一般不断地传播,无法阻止,迅速感染着每一名士兵的心,蒂卡尔的队伍,第一次出现了骚乱。

“退回大营,坚守待援!”萨沃叹了一口气,向副官下令道。

契伦巴伦在营中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萨沃的捷报,见已是中午,正准备带兵去支援时,忽然听见有士兵大声叫道:“不好了,营寨东边的森林失火了!快灭火啊!”

契伦巴伦吃了一惊,急忙向东方眺望,只见东方的一座山峰上的树木已经完全被大火吞没,火舌吞吐着,不住地将更多的地方卷入其中。

“有人纵火!”契伦巴伦忽然面色一沉,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当即,他命令道:“不要慌乱,赶快去取水灭火!”

马丁这个时候本来还没有起床,但是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也连忙穿好衣服,走到营外,道:“父王,发生了什么事?”

契伦巴伦没有功夫去回答马丁,急忙命令身边的侍卫长卢卡斯道:“你带领三千人,上山搜寻,一定要把放火的人给我搜查出来!”

卢卡斯刚刚领命前去,只听到又有人大声叫道:“不好了,西边的山也着火啦!”这回就连士兵也知道,如此猛烈而范围广的火势,绝对不会是失火了,一定是有人故意放火。

契伦巴伦此时有些懊恼,但是现在根本不是他后悔的时候,他连忙又下达命令道:“告诉前军的萨沃,叫他带领部队赶快撤退,不要再攻城了。”

可是,派出去的人刚刚出去,很快又跑了回来,只听他大声叫道:“陛下,敌人已经切断了我们和前军之间的联系,我们完全被切割开了!”

契伦巴伦这才感觉有些不妙了,他的前军中军后军,在狭长的山谷中一字排开,士兵人数多的优势难以发挥,反而因为战线拉得过长,很容易被切割成块,如今前军和中军的联系已经被切断……

原来斯特朗早已经在山中埋伏奇兵,在战局最激烈的时候,先是纵火烧山,破掉蒂卡尔人的两翼,紧接着从中杀出,截断契伦巴伦和萨沃的前军的联系!

契伦巴伦立刻又做出了下一个决定:“快去通知后军,叫后军部队抽调一半兵力过来支援,一定要击溃前军与中军之间的敌军,接应萨沃!”

后军此时主要的任务是围攻阿隆城,有努尔、玛尔斯、托拉多等名将,若是能得到后军的有效支援,战局或许就会扭转。

马丁此时已经慌了,道:“父王,咱们陷入重围了,赶快突围吧。”

契伦巴伦却显得镇定许多,他当即道:“此时孤身为一国之君,绝对不能弃我的部队于不顾。”

说着,他又大声道:“大家不要慌乱,先洒水灭火。我们把营盘扎稳,他们攻不进来的。”众士兵听了他的话,心中稍微有了一些底,但是毕竟敌人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又见火焰熊熊,眼看便要将自己吞噬,心中仍然不免害怕。

契伦巴伦见马丁仍然在身边,便对马丁道:“你去把波波尔和海伦娜都给我叫过来。”又命令身边的另外一名侍卫道:“海伦娜如果敢不听三公子的话,不必多说,立刻就地将她杀死,不需多问。”

马丁和那侍卫都转身去了。

波波尔和海伦娜所居住的地方距离契伦巴伦的大营并不算远,所以马丁很快就带着波波尔和海伦娜回来了。

波波尔脸上微微有惊慌之色,海伦娜却镇静得很,但却始终一言不发。波波尔正走着,忽然发现海伦娜身边的丫鬟露西不见了。

他还未及开口,马丁却是先问道:“海伦,你的那个小丫鬟呢?”

海伦娜道:“我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今天一早,她就说要去解手,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波波尔心中一惊,心想:露西这么做,肯定是要早日离开战场,难道她已经收到了卡拉克穆尔高层的指示,让她离开军营?

那她怎么不通知我?

波波尔想到这里,心中蓦地一沉,自己如今深陷重围,四周都是大火,还能有生机吗?

而契伦巴伦此时却显得很乐观,他笑着道:“敌人看到我们快要攻下整个帕伦克了,放火给咱们庆祝呢。”

但是,此刻谁都知道,契伦巴伦这么说,不过是为了维持蒂卡尔人还尚存的一丝希望罢了。实际上,到现在来看,蒂卡尔的败局,似乎已经难以避免。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大喊,喊声震天,内容却只有一个:“蒂卡尔军败了!蒂卡尔军败了!”

契伦巴伦大惊,喊着话的人是蒂卡尔口音,分明是想要搅乱军心。他沉着脸,摁着剑柄,呵斥道:“谁敢再传播这等讯息,杀无赦!”

“不好了!火烧到大营了!”有士兵掩着口鼻,向后退着,口中仓皇地叫。契伦巴伦看来,都是两翼营中的士兵,看来火已然烧到蒂卡尔军的翼侧了,离自己的中军大营已经不远。

“赶快灭火!”他叫着。

就在这时,忽然外面有人报告道:“陛下,卢卡斯将军回来了。”

契伦巴伦当即道:“赶快叫他进来。”

下面的人立刻下令:“打开寨门,放卢卡斯等人进来。”

谁知,寨门刚刚打开,便有无数士兵根本不成任何队列地横冲直撞,有的手中还拿着硫磺一类的东西,当即便放起火来,契伦巴伦的大营立刻变成了一片火海。

契伦巴伦这才反应过来,沉声道:“这是敌人乔装的,我们中计了。”他正说着,几个侍卫大声叫道:“敌人已经攻过来了,陛下快走。”

契伦巴伦仍旧坚持道:“孤是三军主帅,绝对不能离开大营!”左右见他执拗,已经顾不上君臣之礼,冲过来架起契伦巴伦,对着马丁叫道:“三公子,也请随我们一起突围吧。”

马丁拔出长剑,大声叫道:“大家一起冲出去。”波波尔此时也拔剑出鞘,对海伦娜道:“海伦,你跟着我,一路小心。”

海伦娜并没有说话,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契伦巴伦此时望见周围的士兵已经乱作一团,知道已经无法再组织起什么抵抗了,当即便道:“现在什么地方是最安全的?”

领头侍卫道:“陛下,前方有一座山,靠近一条小溪,火应该暂时还烧不到那里,我们先到那里躲避吧。”

契伦巴伦点了点头道:“好,你带路,我们这就向那边突围。”侍卫当即带着十余人在前面开路,身后有十余人护着契伦巴伦、马丁等人,就这么数十人的队伍,便冲了出去。

一路上,只听见有人大声叫道:“契伦巴伦死了!契伦巴伦死了!”蒂卡尔士兵听到这个消息,大多都无心恋战,很多人干脆丢下兵器,直接向帕伦克投降了,还有的人丢下沉重的盔甲,就佩着一柄短刀,便即四散奔逃了。一时间,数十万大军,居然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众人不断向前冲锋,突破敌人一层又一层的封锁,渐渐地,契伦巴伦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而背后的追兵,却是越来越多。

波波尔一路上护着海伦娜,好几次海伦娜遇到险情,都是他及时赶到,化解了险情。波波尔索性道:“郡主,现在是危急时刻,请你相信我。”说着,伸手拉住海伦娜的手,向前快走。

海伦娜被他拉住了手,心跳一阵加速,想要甩开,但是却不知为什么,浑身都没有一点力气,只是任由他拉着自己,机械地奔走向前。

只听那侍卫此时道:“陛下,就在前面了!”说着向前一指。契伦巴伦抬眼望去,忽然说道:“不好,山上似乎有士兵驻守!”

原来这里也有帕伦克士兵?当真天亡我也!契伦巴伦心下绝望之极,正要转身回去与后面敌兵拼杀的时候,却听见前面山上有人大声叫道:“是陛下,那是陛下!”

原来,那些部队,是蒂卡尔的残兵,逃到了这座山上,凭借着山势,正在坚守。

契伦巴伦这才放下心来,随着蒂卡尔士兵,走上了山。

立刻有人跪倒在地道:“拜见陛下。”

契伦巴伦连忙挥手道:“如此紧要关头,不必多礼,都平身吧。”他说着,又问道:“你们这里,官职最高的是谁?”

立刻有人站出来道:“陛下,是卑职。”

“你是什么职务?”契伦巴伦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中军左营校尉肯扬。”

“肯扬,你手下现在有多少人?”

“大概八百人左右。”

“赶快组织部队,一定不能让敌人冲上上来。”

“是。”肯扬说着,立刻跑到前线指挥战斗去了。

契伦巴伦在军中一直很得人心,大多数士兵都十分拥戴他,此时看到契伦巴伦被围困,大多都打定了即使拼了性命,也要保护住契伦巴伦的念头,纷纷奋不顾身地抵挡敌军,一时帕伦克人虽然将这一座并不高也没有什么险要之处的小山团团包围,但是并没有能够攻上山去。

此时,斯特朗正坐在关口上的观望台上,远远地望着前线的战局,只见火光连天,整个蒂卡尔军营都被吞没在火光之中,无数蒂卡尔士兵都在火焰中挣扎着,他不由露出了清浅的微笑。

这微笑,就像是少年时一样,那样的温和,根本让人联想不到这个人物,便是那个指挥着千军万马,大破敌军的青年统帅。

他抚了抚受伤的肩膀,很是潇洒地淡淡一笑,挥了挥手,招呼身边的探子过来,问道:“现在,抓到契伦巴伦没有?”

契伦巴伦的前军,在这个时候,也被团团包围,再加上四面着火,即使主帅萨沃一直竭力集结部队,奋力抵抗,但是前军最重要的几个大营,还是一一被攻破了。现在前军部队,只剩下最后一个大营了。

萨沃挥着剑站在营口,道:“大家都是世代食蒂卡尔的俸禄的人,现在国家有难,到了我们为国捐躯的时候了,大家都冲上去啊!”

听了他的这番鼓舞,尽管少数士兵因为害怕而逃跑,但是大多数士兵都热血沸腾,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大声叫道:“愿决一死战!”

攻击他们的,是帕伦克的猛将于夫罗。他手持大刀,冲在队伍的最前面,遇到敌人,挥刀就砍,一柄大刀,不知道沾上了多少人的鲜血,以至于就连他的战袍都被鲜血完全染红了。

他见此时久攻不下,当即将上身的战袍解开,露出赤裸裸的胸膛来,大声叫道:“胜利就在眼前,让我们冲进去,杀光那些侵略我们的蒂卡尔人吧。”说着,竟然就这样赤膊地冲向了敌阵。

众士兵被他鼓舞,也都奋不顾身,两军士兵短兵相接,一时死伤无数。只是毕竟蒂卡尔士兵因为大火被烧死和溃散的实在太多,营寨又被火势摧残,帕伦克人乘着火势,四面齐攻,前军最后一个营寨的失守,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眼见大营已经无法再坚守了,但是萨沃仍然持着长剑,指挥着剩下的蒂卡尔士兵,继续奋勇地抵抗着。此时身边的随从对萨沃道:“萨沃大人,您赶快撤退吧,这个大营已经守不住了,咱们赶快撤到中军大营去吧。”

萨沃当即甩开随从的手臂道:“陛下把前军大营交给了我,我绝不能丢弃中军大营的将士们!”

“你们已经被团团包围!还不快快出来投降!”于夫罗站在营门口,破败的营门已经无法阻挡帕伦克人的攻击,大营随时可能被攻破。

刚才他的部队还在被人围困,而如今,他却可以这般气势汹汹地站在敌人身前了!

“萨沃大人!您要做什么?”伴随着随从的大叫,萨沃却是身穿正装,平静地走向营门。

“我若投降,你能保证不杀我蒂卡尔将士一人么?”萨沃站在门口,一支箭落在他脚尖前一寸的地方,他却凛然不惧,继续大声说着:“若能换得我前军所有将士的性命,萨沃愿降!”

“萨沃大人!”随从追了出来,“这可事关您的清誉!”

“为了全军将士的性命,我萨沃的名誉有什么重要的呢?”萨沃回过头来,大声吼道,转过头又向于夫罗的方向大喊:“你们答应了吗?”

“好。”于夫罗思索片刻,道:“我同意了。”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萨沃说着,命令士兵打开大门,迎接帕伦克人进寨。

于夫罗就这样攻破了前军大营。正在搜检武器文件时,有士兵押解着一个蒂卡尔文官走了过来,道:“蒂卡尔谋士魏斯,拒不投降,被我们抓住了。”

于夫罗大声喝道:“你投不投降?”

魏斯也大声回答道:“决不投降!”

于夫罗身边有人知道魏斯的往事,便劝道:“契伦巴伦不肯定听从你的建议,这才有如此大败,你应该早日弃暗投明,才是正途。”

魏斯严词拒绝道:“契伦巴伦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绝不叛他,如今只恨身上被戴了枷锁,不能杀敌,这才落到你们手里,你们快杀了我。”

于夫罗无奈,只得下令刀斧手将魏斯推出斩首。

火光连天,就像是最绚烂的晚霞,在历史的书卷上,留下了最凄美而绚丽的一笔。

前军大营沦陷之后,中军的营寨,也相继被攻破了,一时帕伦克的部队,向契伦巴伦藏身的小山,围攻得越来越紧了。

肯扬此时走到契伦巴伦身边,报告道:“陛下,敌人围攻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的人和武器都越来越少,现在敌人已经攻到半山腰,而我们只剩下二百多个战士了。”

契伦巴伦长叹一声道:“难道我当真会命丧于此吗?”他说着,坐在了地上,低着头再不说话。

所有人也都沉默了下来,一时,谁也不敢去打扰这位君主。

契伦巴伦沉思许久,才道:“马丁、波波尔、海伦,你们三个都过来吧。”波波尔和海伦娜虽然心中还有戒备,但是知道此时已经无路可走的契伦巴伦也绝对不会再有什么举动了,便都围了过来。

契伦巴伦道:“我已经老了,将近半百,即使侥幸逃生,估计也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你们都还年轻,都有希望,一定要突围出去,知道了吗?”

马丁再也忍不住情绪,放声哭了出来,哽咽道:“父王,父王,您不要这么说啊。我们一定能突围出去的,一定还有希望的。”

波波尔也觉得鼻子一酸,险些要流下泪来,低声道:“陛下,还有我们几个人在,一定要护送陛下成功脱险。”

契伦巴伦道:“不必了,我现在还有一个心愿,但愿你们能帮我完成,我也就死而无怨了。来来来,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这种情况,他居然还有心情讲故事?

只是,契伦巴伦的脸上严肃,显然这不是一个可以开玩笑的时候,所有人都坐了下来,围坐在契伦巴伦身边,就像是三个孩子听着老爷爷讲故事一般,认真地听着。

契伦巴伦抬起头来,望着天空,悠然出神片刻,却是忽然问道:“波波尔,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些日子来一直把你带在身边,对你这么好吗?”

波波尔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该怎么回答是好,思索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陛下,我实在不知道。”

契伦巴伦苦笑道:“是因为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他,是我的弟弟。”

马丁有些吃惊,禁不住说道:“父王,您怎么从来没有和我提起我的这位叔叔啊?”

契伦巴伦也不回答马丁,只是继续道:“我弟弟小我三岁,我们两个是一母所生,我们……我们还有一个表妹,是我母亲的妹妹的女儿,小的时候我们几个都是一起玩大的。”

波波尔心中忽然一动,似乎是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什么东西,眸子中隐隐有光芒闪烁,听得更认真了。

契伦巴伦继续道:“但是到了我十二岁那年,表妹跟着舅舅舅妈回了他们的封国,也就再也没有什么联系了。可是我却时常想起表妹,想起她如花的笑靥,甚至在十六岁那年娶了马丁的母亲之后,仍然如此,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

“后来,在我十八岁的那年,父王不幸去世了。我的两个领兵在外的叔叔都自称王,不听中央号令,一时蒂卡尔基业摇摇欲坠。我和弟弟两个人经过六个月的苦战,这才将叛军全部消灭。弟弟的功劳并不比我小,但是因为我是兄长,所以他让我做了蒂卡尔的王。”

“消灭叛军后不久,我弟弟不知道从哪里把表妹找了回来,两个人结了婚。我多年之后,与表妹重逢。但是她毕竟是我弟弟的妻子,我们两个没有做过什么越礼的举动。”

“但是我弟弟却因此感到十分紧张,再加上周围有奸人挑拨离间,我弟弟终究在我即位的第二年,企图发动叛乱。但是叛乱还没有发动,就被人告密,我弟弟畏罪自杀了。”

“其实即使我抓到了他,以我们两个的关系,我也绝对不会杀死他的。但是只可惜他……”说到这里,契伦巴伦不由叹了一口气,许久无语。

马丁和海伦娜都默默地听着,心中却暗暗吃惊,他们都生长在蒂卡尔最鼎盛的时期,所有人都不曾提起过蒂卡尔王契伦巴伦继位的经过。想不到,在尘封的历史背后,隐藏的居然是这样的真相。

波波尔心中却是更加想起那一日在发现莎拉维尔的地道中发现的图画,图画上讲的虽然简单,但是和今日契伦巴伦所讲的事情,大体上却是完全符合的。

他的手不由得微微有些发抖,但是还是听着契伦巴伦继续讲了下去。

“我弟弟死后,我也就顺理成章地娶了表妹做妻子。但是表妹并不快乐,她始终不曾对我笑过一次,整日除了对着她珍藏的那一张弟弟的画像发呆,就是在比划着一把剑。她也不知道从哪里请了匠人,打造了这么一把好剑,名字叫做‘莎拉维尔’……”

波波尔的心又是一震。

契伦巴伦的声音还在继续:“后来,她还是怀了我的孩子,就在她刚刚生产的那个月,亚席兰王起兵造反,我急忙出兵平定,谁知到这时候,表妹她居然一个人离开蒂卡尔,投靠了亚席兰王,然后召集部队来反对我。我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料到这一点,她居然如此恨我,以至于非杀死我不可。”

“她找来能工巧匠,筑起一座城来,号称坚固无比,又召集了数万支持我弟弟的故人,在城中驻守。我不愿意亲自和她对阵,在平定了其他反叛之后,就派努尔带兵围攻她的城堡。这座城堡当真坚固,双方足足拉锯了三个月,最后城堡还是被攻克了。”

“我说一定要把她带回来,即使死了,也要带尸首回来,还有她的孩子……我的孩子一定要带回来……但是兵荒马乱,城堡里的路又是百转千回,到最后,居然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到……”他说到这里,眼圈慢慢地红了,泪水顺着脸庞慢慢滚落,说道:“我死而无憾,只是这个孩子下落不明,只愿你们如果能突出重围,替我找回我失落的孩子,那我就死而瞑目了……”

波波尔的身子忽然一动,也不顾什么礼仪了,凑上前去,问道:“这个孩子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契伦巴伦抬起头来,想了想道:“我记得表妹小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所以祭司建议在她胸前放一块小青石,以求平安。她后来就把那一块小青石戴在了她孩子的身上……哎,这种小青石,随便就可以找到一大堆,又怎么能辨认得出来?”

“陛下,请看,是不是这一块?”波波尔的声音颤抖着,手臂也一样颤抖着,终究从怀中掏出了那一块一直佩戴在身上的小青石来。

契伦巴伦伸过手来,接过小青石,凑在眼前细细观瞧。波波尔只觉得,这一刻时间很是缓慢,漫长得就像是几个世纪一般,让人揪心。

“波波尔,”契伦巴伦转过头来,看着波波尔,目光忽然变得坚定,对波波尔道:“对,就是这块。”

波波尔当即伸手拉住契伦巴伦的手,想要说什么,却忽然哽咽住了,说不出口,只是怔怔地望着契伦巴伦。

契伦巴伦却是一把将波波尔抱在怀里,道:“是你吗,孩子?我找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说着已是声泪俱下。

波波尔一时虽然很难接受这一切,但是毕竟小青石和那一把莎拉维尔剑,还有契伦巴伦的讲述,每一项都可以作为证据,这一切,当真是逃不脱,躲不掉的……

“还有……”契伦巴伦深思着,忽然又说道,“这个孩子的背上有一个红点,是胎记……”

红点!

波波尔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地掀起了衣服,露出了自己的后背。

显露在契伦巴伦面前的,正是一个醒目的红点胎记!

“波波……”契伦巴伦哽咽着,“原来我的亲生儿子,这么多日子来,就在我的眼前……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他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沾满了衣襟。

“父王,请受孩儿一拜。”波波尔伏在地上,向契伦巴伦跪拜着,这个男子,他以前曾经向他跪拜过千遍万遍,但纵使是加起来,也不如这一遍来得真诚。

波波尔只觉得全身的热血一点一点地升温,直到沸腾,他自从养父母去世以来,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父亲的温暖了。享受过了这一刻的温馨,哪怕就是下一刻便让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契伦巴伦伸手搂着波波尔,把他的头紧紧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道:“波波尔,波波尔,你是我的骨肉,是我的骨肉,是我和表妹的骨肉,是我和表妹的骨肉……”说到这里,又是不能自已,痛哭出声。

波波尔默默地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久违的父亲的温暖,始终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异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滚落在地,随后有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快步跑开了。

只是,大家都沉浸在悲喜交加的感情中,谁也未曾注意。

“波波尔,你恨不恨我,恨不恨你母亲?”契伦巴伦一面搂着波波尔,一面低声问波波尔道。

“我不恨。”波波尔抬起头来,对着契伦巴伦,又或者说是对着自己的心说道:“叔叔的死,并非父王本意,母亲抛弃我,也是为了给我一条生路。我小的时候那么多颠沛流离,是我命中早已注定,我不怨天,也不怨你们。”

契伦巴伦放开波波尔,看着波波尔道:“孩子,我知道你被我们抛下不顾这么多年,恨我们是难免的事情。我把事情也都和你说过了,你现在就是骂我,打我,甚至要杀我为你大伯报仇,我都不怪你。我只求你……只求你不要去恨你母亲,她,她是世间最好的女人……”

波波尔第一次这样直视着看着契伦巴伦,道:“父王,我不会恨母亲的。”说完,波波尔伸手拿出“莎拉维尔”剑来,道:“父王,那柄剑,母亲留下的‘莎拉维尔’,我一直都带在身边……”

契伦巴伦轻轻伸手,抚摸波波尔手里的“莎拉维尔”剑,叹息良久,说道:“这‘莎拉维尔’居然还能落到你的手里,看来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孤平生憾事,除却无法一统河山,便是此事了。如今……”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今我的儿子已然寻回,我的心愿,就都已经了结……”

“父王!”波波尔和马丁一起含着泪哭道。

这时,却有兵士跑上山来,叫道:“敌人马上就要攻上山来了!陛下,我们快想办法吧。”

契伦巴伦的思绪一下子又被拉到了现实中,他扫了一眼山下密密麻麻的帕伦克士兵,惨笑道:“孤心愿已了,死而无憾、各位,和我一起冲下山去,杀光那些帕伦克人吧。”

说着,他居然拔出剑来,便要向山下冲去。马丁和波波尔急忙拉住,波波尔急道:“父王,现在他们围得虽然紧,但是咱们如果分头逃走,还是能有逃跑的机会的!”马丁也道:“父王,波波尔大哥说得对啊,您是一国之君,不能随随便便就放弃自己的生命啊。”

正在这纠缠不清的时候,帕伦克的士兵如一片又一片黑云一般,已经就要攻上山来。有人大声叫道:“穿黑衣,戴红帽子的是契伦巴伦,别让他跑了!”“谁要是抓住了穿黑衣服的,赏千金,封万户侯!”

波波尔听了,忽然灵机一动,伸手一把扯下契伦巴伦的黑色披风,罩在自己身上,又从契伦巴伦头上拽下红缨帽,戴在头上。契伦巴伦先是一惊,随后赶快过来抢夺,道:“波波尔,你……你……”他一时不知是着急还是感动,竟是说不出话来。

波波尔不管契伦巴伦,只是将黑色披风和红缨帽穿好,戴好,对马丁等人叫道:“马丁、肯扬将军、海伦,你们保护着父王快走,我来掩护!”

他说着,把莎拉维尔握紧在手,挥了挥另外一只空着的手,大声叫道:“不怕死的跟我来啊!”

他眼角余光望见马丁等人几乎是硬架着契伦巴伦,护着他向山下去的,却还有十余个士兵站在他的身边,一起大喊道:“愿随波波尔将军赴死!”

而还有两个人站在一旁,没有动。其中一个穿着蒂卡尔士兵的服装,看上去颇为年轻,不只是因为什么,居然还站在原地。另外一个目光始终脉脉地望着他,不曾离开片刻,正是海伦娜。

“海伦,你还等什么?快走啊。”波波尔眼见敌人已经要冲了过来,心中着急,大声叫道。

“我不走,”海伦娜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勇气,走到波波尔身边道:“你的勇气,我十分敬佩,我要和你在一起,要走一起走,要留下一起留下。”

波波尔还要再说,却看见那个蒂卡尔士兵忽然跑上几步,一把拉住海伦娜,叫道:“表妹,你疯了吗?”

海伦娜抬起头来,这才第一次看清楚那个人的眉目,不由脱口问道:“表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原来,那人正是乌兰蒂,他急忙拉住海伦娜的手道:“表妹,我带了纳兰永部队过来找你,始终看不见你的人影,我就抓了几个蒂卡尔士兵询问,又扮作士兵找到这里,纳兰永大营就在山下不远,你只需跟我下去,帕伦克人不会和我们动手的。”

海伦娜却是甩开乌兰蒂的手道:“表哥,你回去告诉父王,就说女儿不孝,不能回去为父王尽孝了。”说着,又向波波尔走上了一步,道:“波波尔,这下子你没法再把我甩下了吧?”

波波尔心头一热,一时感动至极,道:“海伦,你何必对我这样好?那些事情……你都不怪我了吗?”

海伦娜不答,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波波尔心中更是感动,一时拉住海伦娜的手道:“海伦,我从来没想到,你居然会待我这么好……”

海伦娜把头靠在波波尔肩膀上,偎着他的身子,再也不说话了。

这一刻,不需要再用什么言语来表达,只要互相依偎着,享受着这最后的时光,就足够了啊。

海伦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乌兰蒂狠狠地跺了跺脚,然后跑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