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春日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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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美味蛋面

天还没有放亮,睡梦中感觉有人在推我,“狗子,快醒醒,今个儿娘带你到镇上去吃面。”听到吃面,我一个激灵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早就听隔壁阿毛说起过,镇上的面最好吃,不但面的味道好,而且汤水也很鲜,听得我口水直打转转,回到家就吵着要到镇上去吃面。尽管我是满地打滚耍无赖,可母亲就是死活不依,说,我们怎能与他家比,他家就两娃,你们可是姐妹三个,等以后条件好点再说吧。

今天听到如此的好消息,我自然不敢怠慢,生怕去晚了没得吃。母亲说狗子人还小,走不了长路的,我们还是摇船去。在小木船上,我一刻也没有停过,从船左沿跑到右沿,看什么都感到顺心。母亲边摇船边与我说着话,说待会等我家狗子吃过面后,我们去看你二姐。听到看二姐,我高兴得直蹦。

在家时,二姐一放学就得做家务照顾我。我最喜欢看她做作业,每次看到老师写的“优”字,心里十分羡慕。当我背起书包成为新生时,二姐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高中,到镇上的中学去读书。

“我家狗子怎么不跳了?是不是嫌娘船摇得慢?”“我在想二姐。”“噢,你要像姐那样好好学习。”“嗯,我也要做三好学生。”

二姐做三好学生我跟着光荣,每当二姐去领分数单时,我总会撒开小脚丫,去告诉村上的阿戆、阿毛等伙伴,“待会儿二姐要带‘三好学生’奖状回来了。”小伙伴就随我一起跑到村东头去等二姐。

村头有个土丘,上面长满小灌木与杂草,老人说是个荒坟,有点吓人。为了第一时间看到二姐,我捡起树枝,边拍打地上的杂草边冲上土丘,远眺那条二姐回来时必经的小路,等待着。

远远地看到二姐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时,我冲下土丘,小伙伴在后面紧跟着。我接过那张“三好学生”奖状,高举着,就像是自己得的一样,心里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二姐年年考第一,年年评为“三好学生”,这也是我成为孩子王一个很重要的法码。

二姐的奖状也给全家人带来了欢乐,这个时候,母亲会摸着我的头说,我家狗子是个聪明囡,几时也拿个奖状回来,娘给你做新衣服。

穿新衣的机会几乎年年都有,母亲总以狗子在长身体为由帮我做。两个姐姐虽然也想要,但知道母亲的脾气,所以谁也不敢跟母亲提起。穿上新衣的并不争气,不要说是“三好学生”的荣誉一次也没有得到过,相反却经常带回几盏“红灯笼”,招来父亲的一顿臭骂。

从太阳露脸到一人来高了,我的肚子早唱起了空城计,于是就问,“娘,还要多久啊?我肚子饿了?”母亲说快了快了,手里暗自使足劲。

船终于靠了岸,母亲直接把我带进了面馆,为我买了碗蛋面,自己坐在一旁看着。平生第一次吃到这样好吃的面,我是狼吞虎咽起来,母亲在边上说,“狗子慢慢吃,不要噎着了。”

终于面吃完了,汤也喝光了,我这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母亲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狗子吃饱了,我们去看你二姐。”刚吃过人间美味,现在又能看到我心里的偶像,我是屁颠屁颠地来到了学校。

母亲打听着找到二姐所在的教室,把正在上课的老师给叫了出来,与他低声谈论着什么。

我可不管大人间的事情,双手扒着窗台,使劲地把头探出窗口,轻轻地叫了声“二姐”。二姐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张望,当她看到是我时,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脸,随后就低头做起了作业。

窗台高了些,只坚持了一会就不得不放弃了,我看到母亲脸上带着笑容,老师也是满脸微笑。随后,母亲低垂着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声音是越来越小,老师脸上的笑容转眼就变阴云,“你这样是毁了她!”老师大声说道。母亲一愣,教室里几个胆大的学生站起来向窗外张望,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了不打扰正在上课的学生,老师压低了声音,像是在作着辩解,母亲是一个劲地摇头抹眼睛。随后,老师进了教室,低头跟二姐说起了话,还与二姐一起默默地整理起书包,在二姐走出教室的时候,我听到老师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看见二姐出来了,我跑过去就想与她说话,母亲却说:“二妞,领我去你的宿舍!”姐姐自读高中开始就寄宿在学校里。二姐很听话地在前头走,我赶紧跑上前去,兴奋拉着二姐的手。记得以前她的手很温暖,可今天却是冰冷冰冷的。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平日里待我最好的二姐,破天荒地一甩手,理也不理我,自顾自地走着。此时的我正在兴头上,也不管二姐是什么态度,高兴地告诉二姐,今天我吃到蛋面了,是妈带我在镇上的面馆里吃的,那味道真是太好了。二姐抽搐了几下,咬着嘴唇,愣是没发出声来。此时我才惊奇地发现,二姐的眼里满是泪花。

在我兴奋的说笑间,二姐已把我们领进了宿舍,她指了指自己的铺位。母亲走到床前,踮起脚把被子拿到下铺上,用力卷了卷,然后用绳子把它给捆了起来。也许是忙碌了一个上午的原因,母亲收拾好被子后,坐在铺上喘起了气,对二姐说:“二妞,时间不早了,你把其他东西收拾一下,这就回家。”“二姐为什么要回家,她还得读书呢?”“狗子,你别问这问那的,帮你姐一起收拾收拾。”看娘有点生气了,我忙与二姐一起整理起东西来。

母亲看着我俩收拾停当后,就说“二妞,回家了。”母亲抱着被子走在前面,二姐提着小方巾包跟在后面,两人什么也没说,只有我依然一路蹦跳着。

到了船上后,母亲脱了外套摇起了船。二姐默默地坐在船梁上,我是跑前跑后地与她说着话。或许是被我吵烦了,二姐站起来与母亲做起了对档,一同摇起了船。

到家后,我立马跑到阿毛家,告诉他,今天我吃到镇上的蛋面了,而且还把二姐带回了家,阿毛听后很是羡慕,说也要让娘带他去吃面,还要吃排骨面。

第二天,当我背起书包准备上学时,却看到二姐随着母亲和大姐一起出门去干活,我问母亲“二姐怎么不去上学了?”母亲只说了句,“大人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给我好好读书就行了。”

到此时,我才知道,就在我高兴地吃到镇上那碗蛋面的同时,二姐却是痛苦地结束了很有前途的读书生涯。

好多年后,当我跟二姐谈起当年的情景时,二姐苦笑着说:“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的,你只顾自己高兴,也没看到娘的眼里满是泪,怪只怪我是个女娃。”

从此后,我那聪明的二姐,我心中的偶像,就这样,永远地成为了一名农家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