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前夕,我在一家建设银行实习,负责一个窗口的存款和汇款业务。
有一天,银行来了一位蓬头垢面穿得破烂不堪的老头。他浑身散发着一股酸腐的异味。看样子,不是乞丐也是个捡破烂的。
老头站在马路上远远地朝着银行内观望了好久,发现里面的保安的确不在,才拄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进银行。在银行门口,他又扫视了一下办业务的各个窗口。1号窗没人,他选择1号窗。1号窗是一位娇小玲珑的女同事。她早就瞅见老头了。她一见老头向1号窗走来,立即从地上的钱柜里取出一沓人民币,拆散来放进验钞机装模作样地点验起来。老头一靠近,她马上努起猩红的小嘴,说:“没看见手上有活儿吗,存钱到其他窗口去!”老头看了看女同事,没吭声,拄着拐杖到了2号窗口。2号窗口是位胖胖矮矮的男同事,他一直低着头复账,没看见老头。但老头一靠近窗口,他马上敏感地捏起了鼻子,大叫起来:“什么味道,什么味道?”转过头发现是位又脏又臭的干巴老头,连连一摆手,说:“没钱没钱,要饭到其他地方要去,走开走开。”老头听他这么一说,张开了黑洞洞的嘴巴,争辩道:“同志,我不是来要钱的,我是来存钱的。”男同事正不知怎么办才好,刚好有个客户进来了,把存折和一大堆钞票往窗洞一塞。结果,把老头挤到了我服务的窗口。
说心里话,我对老头也挺反感的,特别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酸腐气味,实在让人无法忍受。但我刚到银行实习,和人家老职员不同。我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人家就把银行的顾客拒之门外:第一是怕影响自己前程;第二是出于职业道德。
“同志,你能帮我存一下钱吗?”看他样子挺可怜的,我瞟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老头长长叹了口气,激动地说:“还是你们银行态度好,还是你们银行态度好!”想必,他被其他银行赶出来很多次了。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解开布袋口,把一大堆钱倒在柜台前的窗洞里。我一看,全是一毛五毛的破纸币和硬币。“同志,这是一百叁拾伍块陆毛钱。麻烦你点点?”我只硬着头皮从窗洞里把钱抓出来。把纸币和硬币分开,然后把同一金额的毛票归类、点数。足足花去半个多小时,才把钱全部点清,一共一百叁拾伍块陆毛钱。一分不差,我一点完钱,老人便把皱巴巴的暗红存折递了进来。我给他打印了一张进账单,递出去让他签名。哪知,他苦笑一声说:“同志,我没念过书,一辈子也没写过字,你帮忙签个名吧!”我本来就被他那一大堆毛票给弄烦了,一听说让我给他签名,心里便有气,于是大声说了句:“这怎么行呢,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担当得起吗?”“同志,这是干净钱,不会出事,麻烦你帮个忙儿!”老头急得眼泪快掉出来了。我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后面排队的顾客等得不耐烦了,在大厅里吼叫起来:“喂,臭要饭的,要存快存,不存滚到一边去,别耽误我们时间!”老头一听,有点儿慌了神,忙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我,带着哭腔说:“同志,帮个忙儿。”没办法,我只好翻了翻他的存折,看了看他的名字后帮他签了上去,然后让他按上自己的手指印。在按手指印的时刻,我才发现,他的双手抖得非常厉害,除了能勉强按上手印,根本无法写字,老头接过存折,看也不看,拄着拐杖便离开了银行,看着他摇摇摆摆的背影,我感到自己的态度有点过分。
后来,老头天天来存钱,有时几十块,有时上百块,都是零零散散的毛票。同事们都不愿接他的业务。我看他年纪那么大,赚点钱不容易,就再也没有为难过他。有时需要填个单签字什么的,我也顺手代劳。显然,老头也把我当熟人了,一到银行,就径直走到了3号窗口,小吴小吴地叫着。
那天中午我接班的时候,老头又出现了,他一见到我,脸上便有了笑意,说:“小吴,我等你好久啦!”“老伯,今天有多少钱存呀!”我整理好桌子,从同事手上接过各种票据和账本。“今天没钱存了,我是来汇款的,这是上次汇款时留下的存根。麻烦你再帮我填一份。我从窗口接过他的存折和夹在存折里的汇款单,就在我打开存折,取出一份汇款单准备给他填单的时候,老存单上的一行行字让我惊呆了,汇款单收款人一行醒目地写着财会学校捐资助学基金会。那个账号正是我们学校为贫穷学生开的常年接受社会捐助的公益账号。”
您就是雷红吗?我瞪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位病弱的老头,难以置信,他就是捐助了我四年学费的神秘人物。
四年前,我考取大学的时候,因为家里贫困,根本没多余的钱供我上大学,我差一点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学校知道我的情况后,就把一个叫雷红的捐助人的捐款专门捐助给我。他每年都捐助一名财会大学学生,坚持已有十余年了。学校一直在找雷红这个人,却无从下手。因为他的名字是化名,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
“我叫赵功益,雷红是我的化名,汇款难道不能用化名吗?”老头看了看我,开始有点担心。
“能汇,化名一样能汇,”捏着那汇款单,我激动地站了起来。
“能汇就好,你那样看着我,我还担心汇不出去呢!”
“赵伯伯,您知道您这张汇款单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有啥关系?”老头有点纳闷了。
“我就是被您捐助的财会学校的学生中的一位啊!”
“是吗?”显然,老头也感到意外,眼睛瞪得像灯泡似的看着我。
后经确认,他就是我们学校一直寻找的那位神秘捐助人。而他自己,却一直以捡破烂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