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后的直播摄像机不断闪现着光芒。通过GGO内的酒馆以及外部世界的STREAM动画欣赏着现场直播影像的观众们,当然是不知道死枪的犯罪事实以及桐人的目的,他们恐怕都已手心出汗,屏住了呼吸吧。诗浓也是在这个瞬间忘记了一切,只是睁大着眼睛。
桐人像是要突破沙漠似的向前冲去。
死枪则是用双手将枪身持平。
他的手内,唰啦的发出了一阵锐利的光芒,这个瞬间——
“啊……!!”
诗浓猛地喘不上气来。
死枪的双手左右张开。枪身脱离左手,旋转着向身后飞去。
紧接着右手——从枪身下拔出一跟细细的金属棒。是枪管通条,这难道是他最后的武器吗。通条明明是维护配件的说。自身没有任何攻击力,就算是打倒某人HP一丝也不会减少。
——不。
不对。那不是枪身清扫用的棒子。膨胀着,开着小孔的尖端,就像是刺针一样尖锐锋利。剑?不过,根部的直径都只有一厘米。那种东西能够造成伤害吗。以前,在GGO世界,除了战斗匕首外应该没有其他金属剑存在的。
惊呆而睁大双眼的诗浓望着桐人的背影,一瞬间感到有些紧张。
但光剑使却没有停下步伐,他把右手握着的闪着能量光泽的刀刃向前突出。喷气式引擎般的金属音效,都传到了诗浓所在的岩石山顶上。秘藏着必杀威力的尖端,朝着破斗篷的胸口刺去。到跟前,就要碰上了——不过,还是没能刺中。死枪的上身突然向后屈体。就像是完全看懂了桐人的伎俩,在关键时刻进行了回避。
桐人单手突刺出的威力,烧焦了周围的空气,刺向了后方。
不知是不是大招被回避了,光剑使的身体短时间出现了硬直。不过很快又向右前方跳去,此时身体后倾的死枪,右手就像是独立的生物一般,向前伸出。握在手上的,八十厘米长的金属细针的尖端——
深深的插进了,黑衣战士的左肩。
“…………桐人!!”
诗浓大叫的同时,鲜红色的灯光效果,如同鲜血一般在黑暗中撒开。
携带终端碰了下支付面板,结算音效刚响起一秒钟,结城明日奈就说着“谢谢!”并跳出了出租车。
晚上差不多十点,旋转门的正面在这个时间依然在入口处还保留了一盏巨大的灯光作为照明设置。虽说如此,但自动门的电源还是切断了,明日奈毫不犹豫的推开大门旁设置的夜间会面玻璃门,冲了进去。
进入大厅,在充斥了消毒液气味的冰冷空气中,明日奈首先来到了会面受理柜台。由于已经和菊冈诚二郎说明了自己要来医院,于是便朝着抬起头的女护士,说明了一下。
“我是预约了探望七〇二五号病房的结城!”
同时从口袋中取出学生证放在柜台上。在护士拿走学生证、把上边的照片跟明日奈对照的时候,她则是在把正面墙上的馆内导览图记进脑子里去。
“是结城明日奈小姐吧。这个是探望人员许可证。离开时请不要忘了归还。病房要从右手的电梯……”
“我明白了,谢谢!”
接过递来的通行卡,行了一礼,护士的表情显得有些吃惊,随后明日奈以很快的速度小跑到中间的电梯处。在医院的记录里,桐人——桐之谷和人不是为了治疗而入院,只是单纯的检查而已;所以在别人看来明日奈的焦急程度明显地不自然吧,但这个时候她也没空去在意了。电梯前,有一个类似于车站自动查票系统的东西。将通行卡放上,金属栏杆便放行了。按下向上的按钮,奔入打开门的电梯当中,终于能够喘口气了。
——一年前,将明日奈从ALO的鸟笼内解救出来,和人跑到她的身旁也一定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吧。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明明是这么确信着的,但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急躁。
Bon,Bon。电梯通过楼层,发出了安稳的电子音效。明明只是上升七楼,却感觉异常的慢。
“没事的,妈妈。”
突然,双手拿着的携带终端的话筒处,传出了稚气的声音。
那是和人与明日的“女儿”唯。其核心程序被设置到了和人房间的专用机器内,必要时刻能够以导航妖精的形态潜行到ALO内,在现实世界中也能像这样通过终端对话。由于电池容量有限长时间联系根本就不依靠这个,但也只有现在,从DaisyCAFE出来的那时起就一直通过终端保持着联系。
“爸爸,不管是面对怎么样的强敌都不会输的。因为,是爸爸嘛!”
“……嗯,说的对啊。”
桐人之所以接受菊冈的委托前往GGO,都是因为一个奇怪的玩家“死枪”。操控那个虚拟体的,正是以前在SAO内杀人公会“LaughingCoffin”所属的某人。随后——于游戏内被死枪击中的两人,在现实世界中也离奇的死去了。
一定发生了些什么。绝对没错。虽然菊冈断言潜行中的和人没有任何危险,不过他也应该不会认为那宗离奇的死亡事件只是个偶然。
bon。电梯通过了六楼,开始匀速减速,随着最后一声电子音效,电梯停在了七楼。电梯门打开的同时,“向右走十五米,拐角处向左行进八米”唯开始了导航。顺着唯的指引,明日奈在无人的走廊上全力奔跑起来。
用眼睛不断确认着,等间隔出现的侧滑门旁的门牌。七〇二三……二四……二五!将通行卡划过插槽,红色的指示灯变成了绿色,门打开了。
是个白色基调的单人房。正中位置摆放着的是以前曾照顾了明日奈的密度自动调节型凝胶体病床。周围的窗帘正拉开着。旁边摆放的是台威严的机器。连接在机器上的软线分成几个分支,分别贴在躺在床上,裸着上半身的少年的胸口。
——桐人!
明日奈深吸了一口暖房内温度很高的空气,正准备叫喊。但比这更快一步传来的是
“……桐之谷君!?”
谁的声音从病房里传了出来,明日奈轻轻走上前。把头向右探去,一直到刚才都被检测设备所遮挡,无法看到的病床里侧摆放着一张椅子,有一个人正坐在那里。
身着白衣与护士帽。扎着由三束头发编成的麻花辫,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是名护士。回想起来,菊冈也说过和人的身旁有一个人在看护着。
但没想到对方居然是正当妙龄、而且是相当美貌的女性、而且还探出身体正打算给赤裸着上半身的和人盖上被子——这一切让她不由得生起闷气来。但也只有一瞬间。觉察到了走进病房的明日奈,抬起头的护士,其表情十分紧张。
“啊,结城小姐吧?我有话对你说,请来这里。”
站起身,用稍微有些沙哑的语调快速的说道,并用左手指向床边。什么话也没说便跑到了跟前,点头打了下招呼,随后再次望向和人。
当然,眼睛是紧闭着的。但这并不是睡眠,也不是昏厥。AmuSpher阻隔了他的五感与现实世界的联系,并将他带到了遥远的异世界。此时虽然能够接收脑部向身体四处传达的运动信号,但身体与脸却依然无法动弹。虽说如此,但明日奈一看到和人的脸,便清楚的感受到了与安稳的表情相差甚远的和人的精神状况。
“桐……和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明日奈抬起头,问向佩戴着“安岐”名牌的护士,听到这话,护士皱着眉头,略微摇了摇头。
“没关系,身体方面没什么危险。不过,刚才的心跳速突然提高到了一百三十下……”
“心跳……”
念叨着,明日奈看了下身旁的监测装置。液晶画面上,有一个极其显眼的波形图,以及标记着“132bpm”的数字。在她的注视下,波形图再度迎来了峰值。
VRMMO中玩家的心跳上升,绝非什么异常。在完全潜行的环境下与令人恐惧的怪兽作战,当然会紧张,脉搏也会变快。倒不如说是在享受着游戏。
不过——和人,可是那个桐人啊。在浮游城艾因葛朗特,作为攻略组的SOLO玩家,是个比谁都要在生死之间游走,在绝境当中逃生的人。那样的他,在这样一个正常的游戏中会紧张到这地步吗?事实上,与桐人一起在ALO游玩的这一年中,亚丝娜从来没有见过桐人惊慌失措的样子。
——究竟,发生什么了呢?
将和人额头上滴落的汗水拭去,明日奈咬紧嘴唇。
此时,从左手握着的携带终端处,再度传来了唯的声音。
“妈妈,请用墙壁上的触控PC观看吧。我会把线路连接到‘MMOSTREAM’的直播影像上去的。”
啊,明日奈抬起头。病床附近的墙壁上,安置了一台四十英寸的超薄型显示器。唯应该可以从携带终端通过无线进行连接吧。关闭状态的画面被擅自点亮,随即浏览器全屏化进行了启动。
显示出的影像,与在ALO内的房间观看的直播一模一样。
屏幕左上角显示的是GunGaleOnline粗犷的LOGO。其旁边用细长的字体标示着第三届BarrettofBullets本战BattleRoyal!独占现场直播!的文字。
画面右侧,是出场玩家名字一览表。随后占据了屏幕大部分面积的是,多视点的多元直播画面。不过现在只有两个并排摆放着的巨大窗口。
不管哪一个画面都是青白月夜下的沙漠。看来是近战中两人的各自视角。左边窗口显现的是全身被比黑暗还要漆黑的战斗服包裹,长发随风飘荡的小个头虚拟体。右手握着绽放出青紫色光泽刀刃的剑,摆好架势,左臂向下垂着。鲜红色的伤害特效依然在不断地溢出。脚边用很小的字体,标示着玩家的名字“Kirito”。
“这就是……桐人……”
虚拟体的形象,与SAO时代的“黑衣剑士”,以及ALO时代使用的Sprigan战士都有很大的分别。华贵的背影只会让人想到是位少女。不过,从其架势的重心来判断,这毫无疑问就是桐人。
病床的正对面,看着同一个屏幕的安岐护士,稍微有些疑惑似的张开了嘴。
“那里显示出的,就是桐之谷君的虚拟体吗?现在,在这里的桐之谷君,正在即时操控着那个吗?”
“是的。在战斗中……所以心跳才会上升。”
明日奈随即应答道。不过,这却不是那么好说明的。桐人的左肩已经受到了相当大的伤害——而且对手恐怕也是,SAO的生还者,同时也是个杀人者。而且,在GGO内,可能也将两名玩家给实实在在的杀掉了。
战战兢兢的,明日奈将视线移到了右侧的窗口。
同样是背对着摄像头的站姿,和预想一样,就是那名破斗篷玩家。是个毫无生气,松弛的背影。但明日奈明白。这是完全习惯了虚拟世界的玩家的站姿。她屏住呼吸,看着破斗篷突出的右手。
“诶……”
不由得发出了惊叹。
手上握着的,并不是之前在铁桥区域那里使用的大型步枪,也不是黑色的手枪。只是一根细细的金属棒——
不,不,不对。那是把根部锥度缓和,尖端完全如同针一样锋利的剑。和亚丝娜擅长的细剑很相似但又不是,是把废弃了刀刃强化突击技能的武器。
“刺剑……?啊……啊……”
明日奈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却没有察觉。遥远的记忆,就像画面中的刺剑刺中了自己一样,发出阵阵疼痛。有的。确实存在。“LaughingCoffin”的干部中,确实有使用Estoc的达人。名字是——名字是什么来着——
当然,破斗篷不像桐人那样依旧使用着SAO时代的名称,既便如此明日奈的视线还是像被吸引了一样,移到了虚拟体的脚旁。
显示出的玩家昵称,这边也是由字母组成的。
“Sterben”。
没能迅速弄明白,明日奈只得生硬的念了出来。
“Ste……Stev……en?是Steven的误拼写吗?”
“不是的……妈妈。”
唯从终端回答道,和安岐护士说出“不对”近乎是同一时间。明日奈转过头去,护士姣好的眉毛皱了起来,用至今为止最紧张的表情,继续说:
“那是德语。同时也是与医疗有关的术语。正确的读法是……‘ステルベン’。”
“ステル……ベン?”
没听说的单词。望着歪着头的明日奈,安岐护士犹豫了一会儿,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
“意思就是……‘死’。在医院里……是在患者死亡时使用的术语……”
从双手直到背部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明日奈将眼睛离开画面,看着躺在身旁的少年。
“桐人……”
发出的声音颤抖的,几乎到了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的地步。
GGO是利用完全免费的VRMMO开发支援包“theSEED”进行构建,并运营的。
theSEED是个泛用性能极高的系统,但也有着运营者都无法涉及的,换句话说就是黑箱的存在。开放之后经过了三个月开发出的游戏,角色跨越世界的壁垒进行移动的“转换”机能通常都是开放着的不能关闭,而玩家受到的虚拟痛觉被禁止,就连错觉也消去的PainAbsorb机能也是,级别的调节完全被关闭了,无法改动。
也就是说在GGO的世界里,不管中多少枪——即使是胳膊,腿被打掉,玩家也只会感到些许麻痹的感觉。
所以,现在我的左肩上的疼痛,那如同被冰针刺穿了般的苦痛都是错觉。不,因为PainAbsorb将错觉也给取消掉了,所以这并不是真正的疼痛。而是记忆。我以前在另一个世界中,被同样的武器击中了同样的位置,现在只是回想起了当时的那种感觉。
站在五米开外的破斗篷——“死枪”,右手下方垂着的发出黑色光亮的刺剑尖端,就像是按照某个节拍晃动似地。他就以那样的体式,毫无准备动作的连续进行突刺。光是看到剑依然无法躲闪。
是的,在“LaughingCoffin”据点的山洞中,我也应该是想了这些。紧接着,感觉到这家伙是稀有武器的使用者。不过在激烈的交战中,根本没有与他交谈的多余时间。
当时没能说出的话,经过了一年半的时间,终于被我说了出来。
“……好稀有的武器啊。比起这个……GGO里听说是没有金属剑的吧。”
听完这话,死枪深深地帽檐内,传出了刺耳的笑声。紧接着又是断断续续的话语声。
“你,从来不,熟悉要玩的游戏啊,黑衣剑士。这是根据‘匕首制作’技能的,高级派生,‘枪剑制作’技能,制作出的。这种长度,与重量,都是极限了。”
“……那很遗憾的是,无法做出我喜欢的剑来啊。”
回应又是一阵笑声。
“你还是,喜欢,STR要求高的,剑啊。那,你手上那个玩具,也不是,你的,本意吧。”
我的右手中握着的“景光”发出低低的声响,就像是不满意被称作玩具似地,啪啪的散发出细细的火花。我抖了抖肩,代替爱剑辩解道。
“这可不是什么不中用的东西。我使用过一次后就有这样的想法。而且……”
嗡,发出震动的声响,我将光剑的尖端略微朝下,摆出中段架势。
“剑就是剑。只要能够砍掉你,把你的HP扣光的话,就足够了。”
“咕,咕,咕。劲头,很足嘛。能办到吗,你?”
帽檐深处,红色的眼光不规则的闪动起来。骷髅脸造型的金属面具,不知是不是错觉,露出了笑容。
“‘黑衣剑士’,你,在现实世界中,吸收了过多的,腐败空气了吧。刚才,你用的那招‘等离子冲击’,如果让以前的你看到,一定也是很失望的。”
“…………可能是,吧。不过,你也和我一样。并且,你还认为自己依旧是‘LaughingCoffin’的成员吗?”
“哦,你居然,想到这里了啊。”
咻咻。死枪刺耳的呼吸声传了出来,如同拍手似地双手缓慢活动起来。右手戴着的手套如同缠绕着破败不堪的绷带似的,从缝隙间可以看到手腕内侧“微笑棺木”的纹章。
“……那,你,已经,够明白了吧。我,和你,不同。我是,真正的,杀人者,而你,不是。你,只是,被恐惧所驱使,只是为了生存,而杀人的。你完全没有,考虑这些,只是想要去,忘记的懦弱者。”
“…………!!”
这番话就像命中靶心一样,让我顿时无法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从Laughing讨伐战的刀刃相见,直到昨天在待机室遇见,我和这个男人明明接触连一天都不到。
——难道说……难道说,这家伙,真的拥有某种超常的能力吗?我思考得出的答案,难道还是太肤浅了吗……?
视野变得歪曲起来,我打起精神重新振作。光剑的尖端没有抖动还真是个奇迹啊。如果被发现这个破绽,死枪那无先兆的突刺技,这次一定会贯穿我的胸膛的。
轻轻咬了咬牙,从缝隙间吸了口气,我低声回答道:
“……可能是这样吧。但,你并不是杀人者。你究竟是如何杀掉泽克西特,薄盐鳕子,以及PaleRider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