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写我计划中的一个长篇。
这个长篇的开头是这样的:“故事刚开始,其实有些偶然。这一年,正阳县门宣乡八代沟的小姑娘陈望姣,高考落榜了。时间是2012年6月初,夏天。那时,麦子已出齐了穗,豌豆的豆荚胀得鼓鼓的,放眼望去,山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色。村里杏树上的果子结得一骨嘟儿一骨嘟儿的……”
故事写一个会唱秦腔的农村小姑娘,高考落榜后在城里找工作,找来找去没找成,后来在街头自乐班唱了一段秦腔,吸引了很多观众。而这时,一个夏夜纳凉的记者路过这里,给她拍了张照片,并将照片发在本地的一张晚报上。从此,小姑娘的命运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故事的发生地叫正阳,是个贫穷得没有任何特点的山区小县。
写这部作品时,我恰好就住在廉租房里。当时也是6月,夏天,一到晚上,廉租房前面的街道就开始热闹起来。高高的、手臂一样的路灯亮成一排,街边上布满了许许多多做小买卖的生意人,有卖小吃的、卖服装的、卖菜卖水果的,当然也有打牌下棋的。在这中间,往往就有那么一群半老不老的人,靠墙边围个半圆,坐在一些矮凳或砖头上,有拉胡琴的、吹笛子的、弹三弦的、敲锣打梆子的,叮叮当当忙活一气,景象颇为热闹。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秦腔自乐班。自乐班的人一般都是临时的、没有固定组织的,他们自觉自愿凑在一起,目的就是自娱自乐,改个心慌。
我和妻子都是秦腔迷,常常就会在晚饭后来到这里,瞎听那么一会儿。我发现,在这个秦腔自乐班的,大都是些来自农村的人,他们虽没有七老八十,但也已年过半百。他们来到这座城市,多半是因为他们的儿女来到了这座城市,唱秦腔对于他们,一半是重拾旧好,一半是想家怀旧。
自乐班的成员往往都有些戏曲功底,他们要么原先在村里真唱过戏,要么就是一些发烧票友,他们吱吱扭扭、叮叮咣咣那么一闹,往往就能围上来一群同样是半老不老的人,坐在旁边叫好、鼓掌、瞎起哄。一般来说,来这里凑热闹的,多半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但有一天,突然就有一位小姑娘来到这里。小姑娘十七八岁年纪,五官清秀,脸蛋红扑扑的,扎着个马尾辫。看上去有些拘谨、有些羞涩,但一开口,却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她唱得地道、深情、投入,尤其是她的嗓音,嫩嫩的、脆脆的,用山里人的话形容,“就像铃铛碰铃铛一样”。小姑娘一口气唱了三个唱段,一段《虎口缘》,一段《三击掌》,一段《藏舟》,一段比一段唱得好。小姑娘唱时,旁边那些卖小吃的、卖服装的、卖菜卖水果的、打牌下棋的,都意外地停下来,引颈翘望,其情其景颇像明星开演唱会。
这时我恰好出来溜达,适时地看到了这一幕。
我突然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则社会新闻:说是四川凉山地区的一个少数民族少女,长得要多好看有多好看,真可谓貌若天仙。一天,一位热情的摄影师采风路过那里,发现了她,并将她带出大山,进行商业包装,人称“天仙妹妹”。后来新闻媒体围绕着这个小女孩和这个摄影师,编排了好多故事,被炒得沸沸扬扬……传闻与现实一结合,竟碰撞出一丝绚烂的火花——我以此为由头,竟写成了一个中篇,两万多字,题目叫《叫板》,发在那一年最后一期的《天津文学》上。
作品发表后,自己感觉意犹未尽,尤其是那个小姑娘,影影绰绰,挥之不去,老在我的眼前晃悠。后来就有了将它扩写成长篇的想法。
写长篇用了一年半左右的时间。所有的文字都是在廉租房里完成的。
写作期间,我多次到廉租房前面的那片空地上,去溜达,去听秦腔自乐班,但始终再未见到那个小姑娘。小姑娘似乎人间蒸发了。小姑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是谁家的孩子?她来自哪里?来到廉租房,她究竟经历了怎样复杂、曲折的心路历程……关于这一切,只有通过我的想象来替她完成了。
2015年8月25日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