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材大难为用”,是杜甫七言古诗《古柏行》中的一句,完整地讲,是“志士仁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这句诗,让无数代的仁人志士、文人雅士认同,尤其让那些政治迷惘、官场失意、仕途坎坷的人在叹眼的同时,或怨气顿消,或怒气更盛。
《古柏行》中杜甫赞美了刘备与诸葛亮君臣默契的关系,表达了对诸葛亮的敬意,也表达了对诸葛亮受到三顾草庐、被委以重任并最终托孤的羡慕。
杜甫塑造了这样—棵古柏:“柯如青铜根如石。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这棵古柏太大了,以至于大厦将要倾倒,要用它去做栋梁予以支撑时,却用万头牛都拉不动。即便有人能将其伐倒,但却难以运送。除非你砍成段锯成板劈成柴火,可那已不是什么“大材”了。“材”大了,不能被适时加以利用,蝼蚁的侵蚀蛀咬是难免的,树心长空、树干衰朽是难免的。最终,“大材”“巨材”将不是材,最浪漫的结局是,“化作春泥更护花”,为其他树木其他大材小材做肥料。
杜甫所谓的“材大难为用”,主要地讲了这棵树因为长在深山,虽是栋梁之材,却运不到建大厦修大厦的工地,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当然,这是一个问题。中国古代的许多仁人志士,虽志向高远,胸有韬略,但因为多种原因,进入不了朝廷的视线,进入不了政治圈子,进入不了官场。许多的所谓“隐士”,其实不是真想归隐山林,而是因为政治不得志,或进不了官场,或未得到自己所期望的位子帽子,或在官场遭遇了特殊的困难,受到朝廷、上司的猜忌,受到同僚的排挤,受到奸佞的迫害,感觉心灰意冷了,不得不去过野樵、垂钓、“采菊东篱下”以至入古刹名山那样的生活了。
还有一些人,没有做隐士,依然挺立在社会一线,依然期望伯乐发现他们,期望“皇恩浩荡”。中国封建社会两千多年,有相当一部分知识分子处于这种状态,处于“古来材大难为用”的哀怨中。
“材大”为什么难用?
中国的文人士子,只要识几个字肚子里有点墨水,便自视极高,自许极高。他们有“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豪气与“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霸气。因为有才,所以骄傲,难以驾驭。冯谖穷困潦倒,跑到孟尝君门下做食客去了,还要高唱“长铗归来兮”。食无鱼,出无车,无以见爹娘,他都不满意,条件越提越高。幸亏孟尝君识人,有雅量,也有实力,冯谖才能在他门下待得住,并最终发挥出大材的作用。换个时代换个人,冯谖是万难被用的。还有那个狂呼“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的岳飞,仗着自己有文韬武略,仗着自己能打仗,动不动要挟皇帝,动不动扔下军队跑到庐山去为其母上坟,他的“难为用”,也是注定了的。
人才的“毛病”较多,越是有才有大才的人,个性越强,“毛病”越多,这影响其人际关系。有些有才华的人,人际关系不好,上司看不上,同僚看不上,下属也看不上。他们的大材,自然也得不到社会应有的承认,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认识一个可以称为朋友的人,相对于他所在系统与单位的人,可以说比较有才,业务熟,文字也算好,尤其口才出色。可此公的缺点也明显,太外露太强势太骄人。因为有才,不太把别人放在眼里。俗话说“祸从口出”,此公得罪人,八成是口无遮拦造成的。因为有才,此公想早升快升大升,可因为他得罪人多,上面的关下面的关他通通过不了。到头来,他不得不输给没什么文化的,送报纸打杂的人。他心里所有的,只能是如杜甫,如中国历代失意文人所有的怨恨与浩叹。
“材”大了,最要命的缺陷是会危及上峰,让上峰有危机感和不安全感。重用人才不错,可如果这个人才这些人才上来后会损害在位在高位者的利益,让他们有会被取而代之的恐慌,那大材们可就算被弃置定了。纵然你“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你也就静静地长在深山,等待朽烂吧。历代的功臣们被疏远被“杯酒释兵权”,被诛杀被灭族,原因就在这里。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功臣们绝对是人才是大材,可他们除了遭遇“难为用”的尴尬,还有被当柴火烧掉的噩运。
杜甫是河南人,唐朝时河南人声誉很好。可他的官运不太好,一辈子没做上什么大官,颠沛流离,十分狼狈。一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道尽了他的辛酸。
杜甫无疑是大材,中国几千年的历史,称得上诗圣的人,挑不出第二个。此材不大,世间便无大材。杜甫未能被大用,原因有时代的,有朝廷的,可能也有自己的。杜甫在发“古来材大难为用”的超级浩叹与牢骚。对此,我们除了赞同,也应有所警惕。既然要让社会所用,就长成社会所需之材,如果由着自己的性子,长成大材怪材甚或歪材,那不为所用,也就不要失落与愤懑了,就静静地长着吧,就醉心于曾经的巨大好了。
2009.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