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帛让他卫道士嘴脸说愣了,一时无言以对。赖泥怒火中烧:“好啊,老子今天吃了你!”他还没有炼出惯用的兵器,伸手向白素贞要刑天斧。白素贞见动手难免,自然不会不给。赖泥横斧当胸,喝道:“来啊,贼道士,老子今天非得吃了你不可!”彭常明冷笑一声,挥剑抢上来攻击。赖泥站在缓坡上头,身材又比他高大,刑天斧借居高临下之势下砍,声威不小。彭常明却是夷然不惧,剑尖一点刑天斧,使个卸力诀,轻易把沉重的刑天斧推到一旁。长剑一转,刺向赖泥咽喉。连消带打,一招之间反守为攻,不愧是昆仑高人。
赖泥一惊,刑天斧力大势沉,急切间收不回来,只得脑袋后仰,让过剑尖。彭常明更不收剑,手腕一沉,长剑下拖,切向赖泥肚腹。赖泥不及起身,急吼一声,刑天斧回转来砍向彭常明腰侧,打算与他同归于尽。彭常明自觉得胜筹在握,当然不需跟他以命搏命,后退一步,长剑平平迎向刑天斧,稍微一碰即刻卸消来劲,再次把刑天斧推滑开去。
白素贞见赖泥有些手忙脚乱,手一扬,十丈白绫出手,卷向彭常明头脸。出手之时,连个招呼都不打。视线被遮,彭常明只得再退一步。唐常华喝道:“以二打一吗?看剑!”跃上来与师弟并肩御敌。白素贞一身功夫可比赖泥高明多了,十丈白绫在她手中就像两条灵活之极的大蛇,左取唐常华,右取彭常明。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何况她的兵器有十丈之长?两道两把三尺青锋在十丈白绫攻击下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唐常华见势不对,大喝一声,长剑脱手飞出,利箭似的洞穿白绫,疾射白素贞脸面。白素贞脸色大变,想不到对方练成了飞剑术。右手一振再振又振,三道白绫荡出来的波浪从侧面拍击在飞剑之上,一连三拍,终于把飞剑拍歪一旁,斜飞出去。唐常华手一招,飞剑折转飞回他手中。赞一声:“好一招“龙门三叠浪”!”
驾驭飞剑需要强大的灵元,他还没有达到大成之境,又不是瑶姬那样天生灵体灵气强盛不怕消耗,平时轻易不使飞剑术,只偶尔救急用。扳回劣势便飞退开去,与彭常明重新站成犄角之势,让白素贞顾得了这边顾不上那边。白素贞无奈,只得专心与他放对。时不时仗着兵器的便宜,抽空偷袭一下彭常明,让赖泥不至于那么手忙脚乱。
赖泥得她之助才堪堪敌住彭常明,越打越是窝囊冒火。彭常明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笨拙的家伙,有心一剑了结了他,编编白素贞仗着兵器的便宜应付唐常华之余还有余裕偷袭他一下,每每打乱他的进攻节奏,让他丧失好几次克敌致果的良机,同样越打越愤怒。
赖泥腿脚受伤难以纵跃,一次不得不挪步时使力大了,手和脚的伤口都渗出了鲜血,十分疼痛。眼见对方步步紧逼,显然要趁他病要他命,不由得怒火中烧。无奈技不如人,空自咬牙发狠。忍耐片刻,眼见良机,忽然右手执斧,左手扶住斧脊,当胸平平推出。
彭常明刚刚用剑挑飞白素贞的绫头,不及回剑,只得以剑柄斜斜点击在斧身上,把刑天斧压下。赖泥双手猛力外送,把刑天斧向他下盘切去。随即放开双手,抓住彭常明剑柄猛夺。
三条手臂较劲,彭常明放剑抽身不舍,收剑下切不得,空着的左手并指成掌,切向赖泥右胳膊,同时借势双足向后蹬摔,身躯腾起,双足离地,让开下切的斧刃。赖泥脑袋一晃,忽然变成水獭头颅,张着血盆大口,把他脑袋瓜咬住,四颗獠牙猛力咬合,彭常明刹那身首异处,死于非命。赖泥即刻连人身也变成水獭之身,一阵快意大嚼,把彭常明脑袋咬碎,连皮带骨吞咽净尽,只余无头尸体落地。
这一幕就在顷刻之间发生,布帛惊叫:“住手!”飞身阻止也来不及。唐常华更加不及相救,惊怒气悲,跃退三丈,抚腹张口发出一声凄厉长啸。
布帛心知不妙,更不迟疑,喝道:“快走!走!”拾起刑天斧,抓起水獭后项皮,施展神行法,疾冲下山。白素贞反应也快,夺路便逃。唐常华止啸运气,飞剑激射而出,目标布帛背心。
布帛放脱水獭,手一扬,泰山符出手化为巨石,护在身后。砰!飞剑击中巨石,巨石轰然崩炸,化为一堆碎石,碎石再转眼化为符灰。飞剑却也势尽,掉落下来。唐常华招手收回飞剑,厉啸声再起,一边呼唤同门,一边追赶过来。
布帛把刑天斧扔给白素贞:“你们先走!”收步转身,迎向唐常华。
赖泥眼见几步外便是一条小小的山溪,不管不顾,一头冲入溪中,身子一拱一拱地向前游去。看似笨拙,却是极快。它四肢有两处带伤,没人提携逃不快,还不如顺流而下。白素贞接过刑天斧,脚下不停,飞遁而去。
布帛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也没用,冲着追扑上来的唐常华扬手扔出一张火龙符,喝道:“看招!我说道长你不先去护住彭道长的尸身和命魂,苦苦追来做什么?你不怕回春门炼尸,极乐道炼魂?”
唐常华挥剑击飞火龙枪,闻言微微一惊,问:“回春门和极乐道的邪人都在这里?”
布帛不答他这个问题,否则就是诳语了。肃容说道:“我有两个朋友被刚才那两个妖怪的主子抓为人质,所以不能不委屈求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道长还是先回去守护彭道长才好。”转身便走。
唐常华转头小溪寻找罪魁祸首,山溪过去几丈外就因为山势下跌水流冲激而变宽变深成小河,赖泥眨眼之间已经无影无踪,水面上半点异样的涟漪都没有。
唐常华恨恨地一跺脚,又盯了远去的布帛背影一眼,转身回去守护彭常明的尸体和命魂。尸体还罢了,命魂乃是进则成阳神,退可成阴鬼的本命元神,没有它就不能投胎转世重新做人,那才是万劫不复的真正悲剧。
布帛一开始并没有使尽全力飞奔,而是戒备着唐常华追来动手。片刻之后觉察到后面并没有追兵,方才重新施展神行法,一时快逾奔马。沿着白素贞飞遁的方向追下来。
追了小半个时辰,担心会不会追丢了,便停下来寻找踪迹,同时稍微歇息一下。刚才事起紧急,两人没有商定联络记号,他又不是寻踪觅迹的高手,想找却找不到蛛丝马迹。无奈之下拿出五鬼索魂符,以朱砂笔写上白素贞三字于灵符上。写的时候脑中清晰地映现蛇妖白素贞的影像。否则世上重名的人多了,如果脑海中没有要找之人的影像,就要加上生辰八字或者头发、指甲之类血肉相连的物事。否则索魂符无所交感,不会有灵应。
书毕,索魂符翩然前飞。布帛见方向无误,欢喜相随。灵符飞行速度与他脚程同步。他脚程尽展,灵符迎风疾飞,被劲风吹得平摊着,高速飞行下小小的符纸猎猎作响,如同风中烈旗,着实让人担心下一瞬间就要被劲风撕裂成两半。然而灵符就是灵符,怎么吹都不见裂破。
全速追索大半个时辰,赫然乃见前面一个芳草萋萋的大山谷中白素贞盘膝于地,侧身对着他。布帛又喜又讶:难道这家伙跑脱力了?
放慢脚步赶过来,却见她全身颤抖,上半身摇摇欲坠。头发散乱,面肌抽搐,额头汗水涔涔,一副受伤之后强忍痛苦的模样,不类脱力。
布帛心知不对,左手扣着火龙符,右手扣着泰山符,收住脚步不再靠近,隔着七八丈的距离大声发问:“白素贞你怎么了?”
白素贞闻言,全身一跳,一口鲜血喷出,软倒在地,连连喘气,口中鲜血一口又一口地冒出来。
“我佛慈悲,善哉善哉。”一个柔和的声音起于左侧,山石后面转出一个庞眉皓须的绛衣僧人。
布帛急步过去取一张止血符迎风一晃,灵符自燃。他轻掐吐血不止的白素贞双颊,让她张口,把符灰送入她口中,说:“咽下去。”
白素贞一咬牙,把一口鲜血连符灰咽下肚子,片刻间不再吐血。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撑起上半身,把屁股底下的刑天斧推给布帛。布帛拿过,起身面对老僧,以道家礼节行一礼,却不吭声。
老僧白眉紧皱,缓缓开口:“达旺寺则加。你是?”乃是一个藏地喇嘛。
布帛同样简短回答:“浮尘观布帛。大师幸会。”两人互相打量,不再说话。僵持良久,最后还是则加心中有事忍耐不住,指着他手中的刑天斧用有些怪异的腔调说汉话:“此器从何而来?”
布帛还以为他也是因为白素贞是妖魔鬼怪所以出手伤了她,原来是个拦路夺宝的强盗。看白素贞吐了不少血,神色萎靡,站都站不起来,心下有气,眉一竖,不客气地问:“这斧头大师以前见过?”
则加摇摇头。
布帛再问:“那大师问它来由做什么?”则加见他口风甚紧,白眉再皱:“我不识它,但能够感知它的无上凶厉,虽算得上异宝一件,但也是绝大的祸胎。我有一个朋友,落在野人山杜苏土司手中。如果你能把这大斧送我,让我先携此斧于佛前诵经三个月,消磨它的凶厉之气,再以斧换回友人,我愿授你密宗即身成就法。倘若你是道家不受我佛法,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有事到达旺寺来,我必倾力相助。”
布帛不知道这位貌不惊人的老僧乃是藏南地区最大的寺庙达旺寺的主持,能量巨大。更不知道野人山在缅甸,杜苏乃缅北一位实力派地头蛇。官衔也不是土司,而是克钦土邦同盟军司令。俗称“头人”。杜苏老爹生前确实是土司,并且领地江心坡属于中国。后来该地划归缅甸,无论中国还是缅甸,都废弃了土司制度,所以接任老爹头人位置的杜苏不再是土司。只不过很多人习惯上还是称这位部族首领为土司。他也没心思理会则加的友人是什么人,诚诚恳恳地道:“大师恕罪。此斧干系我两个朋友的性命,不能送你。抱歉。”稽首施礼,道一声:“无量天尊。”对方客气相求,他便也缓下脸色。
则加一脸失落,叹了口气:“先前执斧人乃是妖怪,我想无福之辈不应该得此宝物,所以施法为难,盼望她能够知道进退,留斧走人。可惜她坚持不退,以致受伤。我心歉疚。”合什一礼,转身离开。
布帛想不到他如此干脆,并不恃强硬夺,有些意外。同时充满敬佩之意。他藏在石后就能够让白素贞吐血倒地,真要放对,料想自己也要吃不了兜着走。谁知道他居然不作此想,着实有大德高风。只是他话意中认为白素贞是妖怪不配拥有宝物,抢夺妖怪的东西等同降妖除魔,理所当然,这就有违佛祖众生平等之意了。
这世道总有一些有成就的人自以为是,以己之所欲强加于人,打着降妖除魔匡扶正义的旗号,实则完全秉持一己喜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心胸之狭窄令人发指。偏偏他们还一副大公无私的卫道士嘴脸,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也是一种自私。
布帛走回白素贞身边,问:“你怎么样?”白素贞强挣笑容:“老和尚施展梵呗魔音,几乎震断我心脉。还好你及时赶到,把我惊醒过来。我现在全身乏力,你能带我一程吗?”
她都开口了,布帛只有点头。先让她调息一阵抑住内伤,再小心把她负在背上。辨认一下方向,放步向东。黄昏之前在一处山脚下发现几户人家,过去打听何在,那些人乃是藏民,还好勉勉强强听得懂汉话,才知道此地乃是横断山脉升平县境。
正要寻找歇息处,忽然腰间精卫玉佩震动连连,胸口似乎有人连连拍击。力道倒是不大,但显然拍击之人焦急非常。这一惊非同小可,布帛惊跳而起,险些儿把背上白素贞摔下。他放下惊骇的女人,惶恐万分地把刑天斧塞给她:“我有急事不能回罗浮山了。你拿刑天斧回去,请罗障元帅放了我那两个朋友。拜托,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