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一怔:“这倒极有可能。令师并非不苛言笑的端方君子,此等人行事最为出人意料之外。”
布帛想到她刚才被无生法天耍了一道的娇羞样,心下好笑,又有些异常滋味。不敢多想,道:“无生法天,可不就是无法无天?确实他那样子很有天马行空,随心所欲的味道。”顿一顿,说,“我借下天眼看看能不能发现幻阵。”
瑶姬阻止:“别,道长如此借用天眼太耗灵力了,让妾身看看好了。”施法放出灵力去感知溶洞,她的灵应力感应范围远达里许,差不多正好涵盖整座溶洞。一面心惊溶洞之大,一面细心感知山腹洞壁。半晌,她收回灵力,脸现一丝倦怠之色,道:“没什么,到处土石封闭,都是浑然一体的山壁。这个,或许令师有通天彻地之能把本来的洞口变成山壁,那就不是妾身能够知道的了。”
布帛皱眉不语。忽觉几步外小河水流有异。定睛一看,本来悠闲散游的几只梭子鱼飞快逃命,钻入地下暗流中不见。波地一声,一只圆圆胖胖的水獭冒出头来,圆溜溜的小眼睛看到岸上两人,刺溜一下又钻入水中不见。
布帛先还以为是水狗精,正欢喜,一转眼却知不是,就是一只普通水狗。失望之余转念间重燃希望,转头对瑶姬说:“果然出口在水下。这只水狗个头不小,它能钻过来的出入口十之八九咱们也能钻过去。我先下去看看,找准了再来接你。”
瑶姬不无担心,道:“一起去吧。妾身虽然不会游水,但憋气功夫是极好的,道长带着我,不会碍事的。”布帛犹豫一下,摇头说道:“还是先让我一个人去探探路为好。万一有事,你在岸上守着,我才有退路。”
瑶姬想想有些道理,便应了,只叮嘱他别勉强,一有不对就回来。布帛自从在富水灵符入水即毁之后,便寻了一个结实的防水塑料袋装灵符。这时重新收拾过,把装有两木头人、现金、衣物的背包放在河岸边,冲她笑一笑,潜入水中。
他游泳技术本是平平,但练气有成之后力大身轻气息悠长,泳技便等同于变好了。那只水狗已经不见,不知它是从上游过来还是从下游过来。布帛先拣省力的方向,顺水飘流。飘流一阵子,水势急转向下,但也不是笔直向下。布帛想也不想,顺流而下。自恃内呼吸悠久绵长,还有许多时间可耗,无虞窒息。不料暗流一下就是几百丈,似无止境。
布帛有点惊疑。这么久一直下降,这是去地底九幽的节奏吗?事已至此,除非不得己,否则还是只能继续顺流而下,盼望物极必反,下一秒陡然转折向上冲奔,就此出洞。心焦之下,当即加快下行速度。片刻间又是几十丈,水流依然倾斜向下奔流,而且倾斜角度似乎越来越大,因为水流越来越急,渐渐的近似于直接坠落而不是流动。
布帛觉得不对,心下懊恼,正想提气上浮回转,陡觉脚下水流微微转向,全部倾泻向左下方,显然那个方向别有洞天。他转念一想,打消去意,于是又随水流降落二三丈,便觉水流湍急。心头一喜,毫不抗拒水流的裹挟力,随水直卷而下。
突然之间,身体离开水流,直坠而下,而脚下一片空荡荡,不禁一声惊呼。身在半空无从借力,只能落石般往下坠落。原来水道之底陡然陷落一个坑洞,但前方依然有向下的出口,水流因惯性绝大部分飞越过陡陷的坑洞,继续向前奔泻,只有一小部分和猝不及防的他一起坠落底下深坑。
万幸前些日子经历了一次高空坠落,得瑶姬事后指点,有了些许经验。布帛虽然吓得不轻,还是不由自主提气轻身,竭尽全力减缓下落速度,双手乱抓乱舞,希望可以抓到洞壁山石之类可供攀附的物事以便借力停住身子。
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无边的黑暗,就是他下坠带着的呼呼风声。这时候倒是不用憋气了。只不过他心惊神乱之际,浑没注意自己是内呼吸还是外呼吸。
正绝望,乃觉下面有光,同时空气燥热,并且随着他的急速坠落而越来越热,光线也越来越足。在空中竭力拧身低头看,身底下一片熔岩海洋!炽烈的熔浆翻翻滚滚,时不时有小小的喷溅,爆发出骇人心魂的红光。如此与身入洪炉有什么两样?纵然大罗金仙百炼精钢之体,恐怕也要顷刻之间间化为劫灰,何况他区区一个凡夫?
布帛惨然闭眼,高声念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当儿除了祈求阿弥陀佛接引他往生西方,什么都不在他考虑之列。
还在熔岩几十丈高空中,他身上毛发衣服鞋子自动燃烧起来,再也张不了口。热气升腾,上升的热气流倒是托着他的身躯落势稍缓,但炙热的高温让他几乎脱水昏迷。强忍着火焰炙肤的痛楚和呛人窒息的热浪,布帛让自己心念牢牢系于阿弥陀佛。无边的热浪把他吞噬,火舌地狱众生身受之苦不外如是。即刻脱水昏迷。
砰地一声,他狠狠地砸落在一块热烫柔软的奇异地面上,反而把他震醒。虽然柔软的地面消减掉绝大多半坠力,加上刚才升腾的热气流也抵消一部分,但从几百丈高空坠落下来的强大加速度还是震得他口鼻溢血,全身骨头寸寸断裂。整个人瘫软如泥,连痛彻心扉的叫声都没有力气发出来。本来这样的重震和剧疼加上高温随便一样都会让他再次昏厥过去,然而不然,他依旧头脑清醒,心中佛号不断。
身上衣服毛发已经燃尽,围身的火焰早就熄灭了。皮肤灸得到处水泡,落地时压破许多,这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水干瘪,黑焦,然后炭化!表层皮肤炭化之后纷纷以粉末状离体掉落,然后肌肉开始脱水萎缩,黑焦炭化……惨于千刀万剐之苦。
这些平时绝难忍受的皮肉之疼对此刻百骸俱散的他来说当真是有苦难言。布帛痛苦难挡,只求阿弥陀佛应念随心现身接引,让他速速解脱此地狱火海之苦,却又偏偏阳寿未尽的样子,怎么痛苦就是死不了,连昏迷居然都成了奢望。
四周依旧是无边的高温,身边却没有火焰和熔浆。好像这里比刚才空中的温度稍低一些。但还是足以烤化人体的极端温度,成为焦炭只在顷刻间。他脑袋抵靠着热烫的墙壁无力扭头移动,头皮炙疼的同时,顶心百会穴那指甲大的一丁点儿地方却是温凉舒适。
在非人能忍的热苦剐疼中感受到了这一星半点的凉意,布帛的精神力全部被吸引。一怔之下福至心灵,记得浮尘道书的炼五行真气法,正是顶心摄取火元。虽然浮尘道书所授五行法分明是五气同时摄入的意思,单单摄取某气恐怕不妥,但此时此刻,管不了这许多。
布帛心念到处,一股热流从顶心百会穴进入体内。热流入体即刻转为温凉。这一份温凉在洪炉之中无异于荒漠甘泉。布帛一喜,引导这股温流从任脉下行,归于气海。这一路采气路径用之最惯,轻车熟路。倾刻间温凉的火元进入气海,缓缓地围绕着丹田旋转。腹中一阵舒爽,头脑更加的清醒,空气中的无边炽热似乎不再那么无法忍受。布帛静心定虑,依照平时吐纳功夫,采纳火灵气进入体内,收归丹田。随着他的呼吸吐纳越来越顺畅,顶心火灵气越来越多地被采摄入体。
不久之后,丹田膨胀感越来越强,腹中更加的舒爽。丹田的火灵气越聚越多,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如同丹田中安放了一架大风车。当转速达到一定的程度,就有一股气流自然而然被摔出丹田,窜行向下,依平时运行惯了的小周天路径绕行上半身。后面的气流立刻跟上出了丹田的气流离开丹田,如同山洪爆发,一路冲上百会穴。体内的火气裹挟着更多的外来的火气下行入丹田,丹田火气加倍满盈,旋转的洪流更加疯狂,再一次自行窜奔小周天。速度和规模都是前一次的倍增。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丹田火元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渐如洪水冲奔激荡,无穷无尽,不可驾驭。
布帛心下微惊,止住采摄之念,引导火元运行大周天。这也是他运行惯了的,一点也不为难。丹田火元依念而行,直如开闸之水,直奔会阴。布帛下体燥根无念自举,一阵难言的快美从燥根直达大脑泥丸宫,燥根暴胀,体精几乎彪射而出。
他吓一大跳,强抑心神,把火元一分为二,行于两腿前面正中线,直下脚拇指,经脚心绕到后面双腿正中线。火元至两足心涌泉穴时,涌泉穴一阵麻痒,肌肉跳动,一收一放,如同口唇吮吸。可惜此地没有土、水两气可采。或者就算有他也兼顾不来。
火元从腿后上行,至尾闾关合二为一,沿督脉上行至大椎穴再中分为二,沿两肩走手臂外侧正中线,下手背,绕过中指尖,经手掌心行手臂内侧正中线。
至手心劳宫穴之时,同样两手心麻痒,肌肉跳动收放有采摄意。可惜也没有金、木之气可采。火元沿手臂上行,至腋窝极泉穴,又回大椎穴合二为一,沿督脉上行,经头顶百会穴,沿正面中线入任脉,归气海,为一大周天。
一次大周天行罢,四肢百骸温凉舒美,骨骸格格微响,骨胶快速生长,骨头进入愈合过程。火元回归气海,依旧旋转躁动不休。布帛只得再次引导火元继续穿行大周天。每次都要引逗起燥根蛙怒,足心、手心麻痒。
不知运行多少回,丹田中火元方才沉寂不动,绵绵泊泊,与原来体内的天地灵气浑然无二。四肢百骸全部愈合如初,皮肉炙烂处恢复如新,只是光头赤体,衣服鞋子并毛发还不回来。这时只觉得空气温凉清新,沁人心脾,再无一丝炙烫灼热。
布帛心念佛号,吁口气,爬起身。起身之际,身体轻灵,精神弥漫,全身充斥力量,眼耳口鼻之灵倍逾往昔,先前饥渴,现在也不觉得了。
打量四周,身处一间五丈左右长、两丈多宽的长方形斗室中,地面和四壁一样平坦。浑然一体,严严实实,绝无一缝。色黑褐,摸着温热柔软,稍微用力抵戳却觉坚不可摧,不知什么材质。角落里有一物,定睛一看,正是瑶姬送的玉佩。当是全身着火燃烧时此物不燃,随他一起坠下。
拾起玉佩,抬头上望,不见室顶,只有四围冒火舌的红艳艳天空。斗室四个墙角约七八丈高,比中间高出一截,那一截还是中空的,只剩一圈边缘与墙壁相连,瞧着十分古怪。
布帛疑惑不解:这是什么这么奇怪?忽然恍然大悟,这不是什么斗室,而是一个巨大的方鼎!自己正在鼎炉中遭受无边地火烘烤着。若非阴差阳错炼化火气,早早烤成焦炭甚至飞灰。方鼎身在地下炉浆中安然无恙,肯定不是人间凡物。难道这一切都是无生法天搞的鬼?
心念至此,十分担心瑶姬安危。轻抚玉佩,高声道:“瑶姬姑娘,瑶姬姑娘,你没有吧?”等了片刻不得回应。记得当时她说必有感应的,难道出事了?焦急起来,对着玉佩喊:“我顺流而下,一路潜水,结果……”却说不下去。如果告诉她自己跟着水流来到地下炼狱,让她千万另走一路,她会听从吗?
转口说道:“你要小心我那个便宜师父的诡计,我怀疑……”又说不下去了。该劝她尽快寻路离开还是呆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仅仅是怀疑,他根本证实不了无生法天在搞鬼。想想作罢。
仰头四顾,方鼎之外除了无边的熔浆就是望不到顶的红色高空,全不知这一坠有多少高度。回忆瑶姬所教的神行法、浮空术,试试提气轻身,灵气从足底外放出去,推动身躯上浮。他融化火元之后灵力大进,当真推动身体离开地面,上浮了七八尺。正欣喜,心浮气躁之下外送的灵力中断,身躯直坠下来,摔落在软软的鼎底倒是不疼。下一回浮空之际注意灵力持续外放,却掌握不住身体的平衡重心不稳,一个倒栽葱,跌个七荤八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