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涞源县古称飞狐县,早在很久以前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它的北面有条关隘十分险恶,两崖峭立,一线微通,迤逦蜿蜒,百有余里,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就是有名的飞孤关。飞狐县就是由此而得名。飞孤关历来是河北平原与北部边郡的交通要道,和平时期这里是内地与边疆经济文化交流的主要通道,战乱时期,它又成为军阀相争的主要据点。唐代中后期以来,由于民族融合的不断发展,北方少数民族相继进入中原地带,给儒雅的中原文化带来了古朴粗犷的民风,本来就以尚武好斗著称的飞狐人,如今变得更加强悍,桀骜不驯。
飞孤西南有一个名叫安家庄的小村子,住着姓安的母子俩。母亲名叫安彩娥,儿子名叫安敬思,都是汉化了的少数民族后裔。安敬思的父亲是一个没有责任感的无赖,在妻子怀孕期间就弃下母子二人一去不返,后来听说死于斗殴之中。也许是遗传基因作怪,安敬思从小就很不安分,不是与小伙伴们打架斗殴,就是爬高窜低骚扰邻居,搅得四邻不得安宁。好在安彩娥为人厚道,人们看在孤儿寡母的份上也不与他们过分计较。因为世道越来越乱,土匪强盗经常出没,为了保卫乡里安全,各乡各庄纷纷组建民团,聘请武师教习武艺。年仅10岁的安敬思私下跟着习武,武师见他很有天赋,身材不高但肩宽腰细,是个学武的材料,便破例收他做了徒弟。几年以后,安敬思就将师傅的本领全部学会,本乡之中已难以找到一个竞技对手。为了让弟子能在武学上有所发展,武师又把他引荐给自已的师傅学艺,从此他技艺更上一层楼。18岁那年,安敬思师满回乡,这时他的母亲已在二年前去世。没了管辖的安敬思,就像脱了缰绳的野马,经常纠集起童年的伙伴四处挑战,一心要当个天下第一。不久在一次斗殴中,失手将对方打死,从此亡命四方。
当时正处在唐朝末年,黄巢率领的农民起义军已经攻占了长安,建立了大齐农民政权,唐朝天子僖宗逃到了四川。为了收复长安,镇压义军,天子号令各处藩镇勤王。代州刺史、雁门以北行营节度使李克用奉命率蕃汉万人出石岭关,过太原,进军关中讨伐黄巢,在太原时,李克用求发军饷,太原节度使郑从谠只给钱一千缗,李克用大怒,纵兵大掠而还。安敬思此时正在代北替人放羊为生,遇上李克用的大军经过,被裹胁进来。李克用的养子李存信等人为义父挑选亲军,见他身材虽不高大,但拳脚利落,很有一些蛮力,便将他选入亲军之列。这时的安敬思经过几年的磨练已经长了不少见识,不再是从前那位头脑简单,只知挥拳弄棒的傻小子了。他懂得目前这样的乱世,正是自己这种身怀绝技的人大显身手之际,所以他决定在李克用的军队中好好地出力,用一身的武艺赢得功名,也来个光宗耀祖、衣锦还乡。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季,安敬思来到李克用的军中刚好四个月了。这天,李克用闲来无事,带领一百亲军到山中打猎。时值春日,万木复苏,山林竟秀,群芳争艳,极目所望,一派鸟语花香的醉人春光。李克用长年奔波,难得见到这样赏心悦目的景色,也难得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一纵马在山间奔驰起来,一百亲军紧随其后,静谧的山林刹时间被这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惊醒了。一群鸟从左边的林间吱吱喳喳地惊起,振翅高飞;一群鹿从右边的山林窜出,惊恐四散。李克用张弓搭箭,连发数支,一连射下三只鸟儿,博得众军士的大声喝彩。随后军士们散开,四处捕获猎物。李克用兴致勃勃地纵马追赶一只野兔,渐渐离开了大家。
李克用的箭法在代北一带相当有名,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能箭射双雁,长大以后,箭法到达炉火纯青的境界,能在百步之外射中挂在树上的马鞭子。最初与父亲在代北一带发展时,曾被吐浑人赫连铎逼迫,奔入鞑靼部落中,鞑靼首领受赫连铎指使,几次欲害李克用父子,都被李克用神奇的箭法慑服,从而对他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后来李克用在战斗中损失了一只眼睛,箭法与勇武不减往昔,便被人叫做独眼龙。他艺高人胆大,虽然兔子越跑越快,尽往僻静处窜,他一点儿也不害怕。
转过一道山弯,野兔突然不见了。他驻马环顾四周,只见这里山势险恶,右边是陡峭的山崖,左边是深不可测的山涧,一条羊肠小道在山腰间蜿蜒而行,既不闻鸟语,又不见花香,只听到山涧中奔鸣的水声。李克用心想:此处景色与山外颇有不同,山高水深,阴森怖人,恐怕有猛兽躲在其间。正这样想着,忽觉身后刮起一阵旋风,李克用回头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天呀!一只斑斓猛虎从林间跃出,就在一丈开外对他虎视眈眈。
李克用急忙去掏弓箭,但哪里还来得及!只听猛虎大吼一声扑了过来,李克用大惊,未来得及反应。说时迟那时快,忽听一声弓弦响,老虎惨叫一声,庞大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个滚,扑倒在地。李克用定睛一看,一只箭从老虎脑后透射而出,鲜血汩汩渗出,显然已经死了。林边站着一名手持弓箭的兵士,见李克用向他望来,急忙弃弓于地,单腿跪下,双手抱在胸前说道:“属下救驾来迟,请大帅治罪。”这名军士正是安敬思。他从军以后一直没有机会显示自己的才能,很是焦急,瞧见李克用孤身追赶野兔,便悄悄尾随而来,打算碰个机会表露一下自己的惊人本领。天公真是作美,竟让他如愿以偿。李克用道:“你来的正好,刚好救了本帅一命。你叫什么名字?本帅一定要重重赏你。”
安敬思刚要回答,忽然又听到一声猛虎的吼叫。他急忙拔剑在手,说道:“又有老虎来了,大帅请后退,待小人收拾它。”话音刚落,又一只老虎跳出林外,张牙舞爪向安敬思扑来。安敬思有心要在李克用面前显显本事,故意不用武器,而是侧身一躲,使老虎扑了个空;老虎大怒,用尾巴向安敬思用力一剪,只盼一下将他打得筋骨断裂,安敬思就地一个十八滚,又躲到了老虎的右边;老虎更加生气,屁股往后一坐,一心想压死对手,哪料安敬思已经鱼跃而起,就势骑到老虎的身上。虎与狼等猛兽一样,都有一个弱点,就是腰细,受不得大力重压。安敬思本来就天生神力,加之从半空跃下,力道可想而知,老虎腰间一阵剧痛,大吼一声扑倒在地。安敬思顺势左一拳右一拳,直打得老虎七窍出血,奄奄待毙。
李克用看得目瞪口呆,心想:“我一生自负英雄,收的几个儿子也个个英勇无敌,战场杀敌自不必说,但徒手搏虎恐怕难有这等身手。这个军士看似身材不高,却有这等神技,真是难得的人才,怎么没有及早发现?”一高兴,他就忘了自已的身份,亲手去搀安敬思起来,一边搀一边说:“英雄,快快请起。”安敬思受宠若惊,急忙拜倒在地说道:“小人怎敢有劳大帅如此相待?”李克用说:“你不必拘礼,本帅就喜欢像你这样的英雄,请问英雄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安敬思答道:“小人姓安名敬思,是飞孤人氏。”李克用又问:“令尊令堂都在吗?”安敬思答道:“都已过世。”李克用听了满心欢喜,说道:“你既然父母双亡,本帅想收你为义子,不知你意下如何?”安敬思大喜过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说道:“父帅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说完连磕三个响头。李克用高兴地呵呵直笑,说道:“孩儿请起。”等安敬思站起,李克用又问道:“本帅一人追赶野兔,并未有兵士相从,你是如何赶来并救了本帅呢?”安敬思答道:“孩儿看见父帅单人匹马纵入深山,好生放心不下,于是随后赶来,不过父帅一向英勇无敌,即使没有孩儿,老虎也不能伤您一根毫毛。”一席话说得李克用哈哈大笑。
这时,李存信等人带着一些兵将纵马赶到,看到地上躺着两只死虎,都吓了一跳,连忙下马请罪,李克用一摆手:“罢了,我又没有受伤,你们有什么罪呢?来来来,我给你们引见一下我刚收的干儿子。他叫安敬思,就是他打死这两只老虎救了本帅,本帅已收他做了义子。敬思,过来拜见义兄。”安敬思走上前恭敬跪倒磕头,李存信等人连忙回礼。李克用说道:“我的儿子虽有亲生与收养之分,但对他们的待遇却一模一样,绝无亲疏差别。希望你们能相亲相爱,助我成就大事,将来一同享受荣华富贵。”一行人众抬着两只死老虎,挑着数不清的猎物,高高兴兴地返回兵营。
第二年十一月,李克用接到朝廷诏书,命他出兵进攻黄巢,收复长安,于是他整顿军马,调兵遣将,向关中进发。安敬思这时已经改名李存孝,担任了先锋官,一路之上攻城夺塞,势如破竹,在次年三月就打到了函谷关(今河南新安境内)外。
函谷关是通往关中的门户,由黄巢大将郑存当、郑存惠把守,这兄弟俩都有一身好武艺,又很有心机,依凭城坚沟深,只是坚守不肯出战,李存孝围城七日竟攻打不下。李存孝有个部将叫薛阿檀,很爱动脑子,见硬攻不能制胜,就想了一个计策。李存孝闻言大喜,立即向李克用报告,传令大军后撤。郑存当见了,忙派出探子出关侦察,发现李克用大军已全部撤走,就传令军民人等出城砍柴取水。原来围城七日,关里的水和柴早已耗尽,人心惶惶,若不能及时供应柴和水,关口也难以把守。郑存当情急失策,竟没有想到是个阴谋。军民担心李克用大军去而复还,拚命地想多弄些柴和水,不论男女老少,几乎倾巢出动,乱纷纷地出出进进,守军根本无法仔细盘察。到得第三日,忽报李克用人马又到,军民竞奔入城。守至三更,忽然城门起火,郑存当前往查看,刚转过城角,前边杀出一支人马,为首一员大将手执大刀向他砍来,郑存当猝不及防,被一刀斩于马下。众兵士杀散守军,砸开铁锁,打开了关门。李存孝率军直冲而入,夺得了函谷关。原来薛阿檀献计,令关上军民出关取水打柴,自己率部分士兵扮做关上军民混入关内,里应外合,夺了关口。
这时,奉命勤王的各路藩镇已相继到达函谷关,主要有义成军节度使王铎、郓州节度使赫连铎、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汴梁节度使朱全忠、华州节度使韩建等,其中实力最强大的是朱全忠。此时的唐王朝已是名存实亡,各路藩镇都心怀鬼胎,既不想损失兵马,又想借此机会扩充实力。因此都在钩心斗角,徘徊观望。实力相当的李克用与朱全忠矛盾最大。李克用瞧不起朱全忠是流贼出身,靠投降叛变才取得今天的地位。朱全忠瞧不起李克用出自沙陀,是代北荒漠野蛮之邦,言谈之中产生了芥蒂。
几日后,黄巢大将孟海领军与唐军决战。朱全忠大喜,他知道孟海是一员勇将,若煽动李克用与他交手,说不定会损兵折将,便用激将法说道:“久闻李帅英勇善战,万马之中摘人头颅如探囊取物,这个孟海是贼中悍将,有万夫不挡之勇,不知阁下与他相比如何?”李克用果然上当,气愤愤地就要出战,却被众人阻拦。李存孝是个火爆性子,冲着朱全忠喊道:“你这厮全没道理,我父何等身份,焉能与孟海小儿打斗?待我去擒那厮回来。”朱全忠一看李存孝身高不及七尺,骨瘦如柴,鼻子一哼问道:“你是何人?怎敢在此喧哗?”李存孝道:“我叫李存孝,是我家大帅的义子。”朱全忠嘲讽道:“就凭你这小小的胡虏竟也想擒获孟海吗?”李存孝是胡人后裔,最忌讳别人叫他胡虏,闻言大怒,双手齐出,一手抓住朱全忠的衣领,一手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拦腰提起,就要往地上摔。李克用心中暗喜,假装生气训斥存孝:“快放手,不得与朱大帅胡闹!”李存孝闻言把朱全忠往地上一放,说道:“若不是我父拦阻,我今天定不会饶了你。”朱全忠羞得面红耳赤,悻悻站起。
李克用拱手对朱全忠道:“小儿不知礼数,有所得罪,还请朱大帅原谅。”朱全忠道:“看不出你那儿子倒很有蛮力,不知武艺如何?”李克用道:“朱大帅既想了解他的武艺,我就叫他去擒孟海罢了。”说完转对李存孝说:“你这逆子得罪了朱大帅,现在罚你去擒孟贼过来,你可能做到吗?”李存孝大声答道:“若生擒不了孟贼,孩儿愿受军法处置。”说完提枪上马奔出阵外。
李存孝来到阵前,点名要孟海出战,只见对方阵中奔出一员大将,抡刀指着他道:“你这小儿不必劳动我们大帅,待本将擒你便了。”李存孝问道:“你是何人?”那人答道:“吾乃孟海手下副将李龙飞是也。”李存孝道:“我不打无名小卒,赶快回去唤孟海出来。”李龙飞大怒,挥刀纵马,奔李存孝杀来。李存孝不慌不忙,横槊一架,就听“当”的一声响,李龙飞的大刀脱手而飞,李龙飞吓得目瞪口呆,拔马就逃。李存孝双腿一磕马腹,战马前冲,与李龙飞的马赶了头尾相接,就见他轻舒猿臂,抓住李龙飞的腰带,将他活捉过来。李存孝轻舒猿臂,抓住李龙飞的腰带,将他活捉过来。
李龙飞的结义兄弟王虎见兄长被擒,急的大叫一声:“还我兄长!”便拍马出阵,挥舞双剑直取李存孝。李存孝眼疾手快,举起铁挝猛击下去,将王虎打得脑浆迸裂,死于马下。孟海吃了一惊,心想:“龙飞与王虎是我军中有名的猛将,即便是我也不能在一个回合中就将他们打败,这个李存孝看来本事不小,非得本帅亲自出马不可。”于是按辔提缰走出阵外。
李存孝正在叫阵,忽见对面走出一个骑黑骏马的彪形大汉,面色黝黑,神情冷然,手中提着一杆长枪。李存孝问:“你可是孟海?”孟海答道:“正是本帅。”李存孝听了不再问话,举挝就砍,孟海横枪架住。双方一交手,不由得暗暗互相佩服。李存孝想:“世上能架住我铁挝一击的也没有几个,孟贼号称贼中勇将,的确有点本领。”孟海心道:“李存孝果然厉害,震得我双臂发麻,虎口生疼,起义以来还未碰上如此对手,今天恐怕不妙。”二人你来我往斗了二十个回合,终是李存孝年轻力壮,技高一筹,将孟海杀败,生擒活捉。义军群龙无首,大败溃散,各路官军乘胜追击,一直打到了潼关天险。黄巢的义军仓皇防守,终因准备不足,关口被攻破。
黄巢听说丢了潼关天险,立即派大将葛从周率兵四十万前来收复。李克用闻讯率大军迎战。葛从周是濮州甄城(今山东甄城)人,十七八岁时即跟随黄巢起义,他胆大心细,智勇双全,因功升为大将,很得黄巢信任。他久闻沙陀军人马剽悍,李克用父子个个英勇,无论在体力上还是在技艺上,农民军都不是对手,加上官军刚打了胜仗,锐气正旺,若是正面交锋很难取胜,因此他按兵不动,图谋良计。他手下的将士不理解,以为他害怕官军,纷纷请战。葛从周说:“我并不是害怕敌人势大,而是担心李存孝无人能敌,如果冒然出战,恐怕于我军不利。”一员部将说道:“大帅所担心的不过是李存孝一人而已,若想个计策除掉他,我军不就有取胜的把握了。”葛从周心头一亮,想到一计,吩咐众将如此这般。
却说李克用仗着锐气前来挑战,一心想速战速决,孰料葛从周坚守不出,纵兵强行攻打,无奈营寨坚固又攻不下。思谋良久,他传令李存璋和李存孝分率两军往南北两面扎营,形成掎角之势来包围葛从周的军队。这天三更,李存璋的北营忽然号炮连天,杀声震地,把李存璋从梦中惊醒。他不及披挂,只提了一把短剑跑出帐外,发现营地乱成一团糟,军士们四散奔逃,隐隐约约听到有人高喊:“李存孝反了!李存孝反了!”只见火光之中远远地看到一人身披重铠,横架铁槊,手持毕燕山挝,一面大喊,一面乱杀,正往这边冲来。李存璋大惊失色,抢了一匹马夺路而逃。
南营的嚣乱声传到了北营,李存孝忙派出哨马前往察看,哨马回报说南营被劫,众将主张增援,李存孝却说:“我兄有勇有谋,对付敌人劫营绰绰有余,况且天黑夜深,不知敌人虚实,等到天亮在说。”口中虽这样说,心里着实放不下。好不容易等到天明,急忙率军前往查看,就见南营栅倒旗歪,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一个活人也不见。李存孝放声大哭:“兄长,你一向英勇,怎会遭此不测,都怪我救援来迟。”哭毕,转对众将道:“你们且仔细守卫大营,我去向父帅禀报。”然后率一队亲兵往李克用的中军大营驰去。
李克用的中军设在几里以外,李存孝赶到时天已大亮,正好李克用升帐,众将领肃立两旁,李存璋也在其中。他心中一喜,刚要问讯,忽听李克用喝道:“你这反贼,竟敢来见我,赶快与我拿下!”上来几个刀斧手除掉李存孝的兵器,将他五花大绑。李存孝大叫:“父帅,孩儿犯了何罪?”李克用道:“你劫了存璋的兵营,杀死我许多兄弟,难道不是罪么?”李存孝大喊冤枉。李存璋走上前说:“你不用狡辩,我亲眼看到你杀入我的营中。”李存孝道:“大哥,我没有及时救援你是事实,可你也不必为此而冤屈我呀!假如我真的反叛了,我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存璋语塞,无言以对。
李克用一听十分有理,便想放了存孝。另一个义子李存信平素与存孝不和,很妒忌他功高受父帅的宠爱,一直想找机会中伤他,恰巧随李存璋一道在南营。他走出班列对李克用进谗言道:“父帅不要听他巧言,我亲眼见他一边杀一边骂,说父帅用人不当,有功不赏,有罪不究,他功名显赫却与我等平起平坐。”李克用闻言大怒,立刻就叫人推出斩首。大将周德威谏阻道:“大帅待存孝将军情同亲生,恩宠有加,断无谋反之理,昨夜之事恐怕有诈,请大帅明察。”李存孝也说道:“儿受父帅厚恩,尚未图报,岂能忘恩负义做这种猪狗不如之事呢?”李克用听了左右为难。周德威又道:“不如暂且将李存孝关押起来,寻个死人头挂在营门外,就说他因谋反叛乱被枭首示众,看敌军有什么动静。”李克用依计而行。
葛从周听说李存孝被杀,十分高兴,立即调兵遣将攻打官军。副将赵无忌率领一支兵马径攻李克用大营,被李存璋迎头拦住。赵无忌大声喊道:“你们中了我们元帅的计策,误杀李存孝,这么没脑子也配与我们打仗,赶快下马受擒。”李存璋说:“李存孝反叛被杀是罪有应得,与你们这些反贼有什么相干?”赵无忌得意地说:“这是我家元帅的计谋,实话告诉你,昨晚假扮李存孝劫营的就是我。哈!哈!哈!”李存璋听了也哈哈大笑,说道:“果然不出我父帅所料,告诉你吧,我弟弟并没有死,那个人头是假的。父帅就怕中了你们的圈套,故意演出这场戏的。”赵无忌大怒,拍马舞刀直取存璋,存璋持戟急架,大战二十回合,不分胜负。赵无忌心下焦急,一面抡刀逼开画戟,一面取铁鞭在手,大喝“休走”,劈面打去,存璋躲避不及,被打得口鼻出血,狼狈而回。
李存璋回到营中禀告事情原委,李克用急忙叫人放了李存孝,好生安慰了几句,命他前去迎战。李存孝憋了一肚子气,风风火火地披挂整齐,纵马奔出了营外,口口声声要赵无忌前来受死。赵无忌见他身不过七尺,骨瘦如柴,满脸黄色,好像病夫,不由大起轻蔑之意。俩人通了姓名,立即厮杀在一起。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李存孝恨他带人劫营,使自己蒙受不白之冤,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双臂把铁槊舞的嗖嗖作响,恨不能一槊刺他个透心凉。赵无忌在这凌厉的攻势下无法招架,丢了个破绽拨马就逃。李存孝长臂一伸,正好抓住了他的腰带,将他生擒过来。赵无忌到底是久经沙场,虽然人在半空却毫不惊慌,飞起左脚踢向李存孝肋部。李存孝心头火起,倒提起赵无忌往地上一摔,摔得他颈骨断裂,绝气而亡。
另外几个义军将领卢龙等见了,气得红了眼睛,哇哇大叫着冲出阵来,要与李存孝拼命。李存孝不慌不忙,把槊舞得上下翻飞,密不透风,卢龙等人的刀剑根本招呼不到他身上,而他则伺机抽出毕燕挝,先将卢龙打死于马下,又将李豹劈成两截,剩下一个崔彪惊得目瞪口呆,被他活捉过来扭断了脖子。李存孝杀得性起,打马冲入了义军营阵,左砍右削,转瞬就杀死一片。李克用在营中望见,挥动令旗指挥大军向义军杀来。义军虽然拼死抵抗,却无法挡住沙陀铁骑,被杀得七零八落,尸横遍野,人马足足损失一半。
连打两个胜仗,官军气势旺盛,浩浩荡荡杀向长安。农民起义军自从打入长安赶走僖宗皇帝后,一直陶醉在胜利的喜悦里,根本没有料到唐朝军队这么快就打过来,他们一无心理准备,二无战略防备,在官军的进逼下节节败退。李克用和其他藩镇的军队很快打到了长安城外。双方大战渭桥,义军抵挡不住,退入城里,李克用乘胜追击,抢先从光泰门攻入城中,一直打到了黄巢居住的望春宫升阳殿。黄巢立脚不住,率义军撤出长安,不久又退出关中,转到河南地界。
京师平定,唐僖宗返回长安,根据各藩镇的表现论功行赏,李克用功居第一,被封为宰相、河东节度使,镇守太原。他的父亲李国昌被封为雁门以北行营节度使,李存孝被封为飞虎将军,其他养子及部将也都分别获得赏赐。从此,李克用的沙陀军威名远扬,成为镇压黄巢农民起义军的主要力量。
中和四年,李克用接到朝廷诏书,命他追剿黄巢的义军。原来,黄巢退出关中后辗转活动在河南,他先到达蔡州(今河南汝阳),迫使节度使秦宗权投降,然后又围攻陈州(河南淮阳)。陈州被围一年,危在旦夕,频频向朝廷告急,唐朝政府自己是没有能力出兵救援的,就命令各地藩镇发兵。李克用出兵五万,任命李存孝为先锋官,自河中(今山西永济蒲州镇)渡过黄河救援陈州,先后在太康(今河南太康)和西华(今河南西华)打败农民起义军。黄巢率主力部队且战且退,撤至中牟黄河岸边被李克用追上,黄巢抢先渡河逃走,大部分义军被阻隔在黄河南岸,或被杀、或被俘,剩下的四散而逃。黄巢逃至封丘(今河南封丘)又被李克用赶上,混战一场,黄巢只带几十个人突围而走,李存孝率军急追,一日一夜奔驰二百里,一直追到了冤句也没能赶上,只好撤军。
大顺元年(890年)五月,河东辖内的潞州(今山西长治)发生军乱,小将冯霸杀死李克用的弟弟节度使李克恭,自立为留后,投靠了朱全忠。朱全忠与李克用早有隔阂,中和四年又在上源驿设计暗害李克用不成,双方之间的矛盾更加尖锐,势同水火,冯霸的归降正合他意,借势派大将葛从周率军进驻潞州,同时派大将李谠围攻泽州(今山西晋城),并联络朝中同党一起反对李克用。六月,在朱全忠的游说下,大唐天子削夺李克用的官爵,任命宰相张浚为招讨使,京兆尹孙揆为副,朱全忠为东南招讨使,幽州的李匡威为河东北面招讨使,云州的赫连铎为副,合力进攻李克用。
李克用面对四面包围并不慌张,调兵遣将分头迎敌。泽州在汴将李谠的围攻下最是危急,他就派李存孝带兵三千前往解围。当时汴军气势十分嚣张,围了城对泽州主将李罕之喊道:“李相公,赶快投降吧!张丞相已经包围了太原,葛司空已进驻了潞州府,你平常依仗沙陀与我大梁为敌,如今他已走投无路,马上连藏身的洞穴都没有了,你还不赶快投降么?”李存孝听说后十分恼怒,挑选了五百精锐骑兵,来到汴营门外挑战,他大呼道:“我是寻找洞穴居住的沙陀人,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了,正等着你们的肉来犒劳军士,谁膘肥体壮长得肉多,赶快自动滚出来!”汴军听了都很生气,当即就有几个人要出来应战,李谠阻止道:“李存孝远道而来,求的是速战速决,兵锋所及,锐不可当。大家耐下心来,待其锐气稍挫,便可一战而擒。”众人不语,默默而退,但心里边都很不服气。
李存孝见汴军不出来迎战,便命令众军士齐声大喊:“汴梁小丑,赶快出来,我等沙陀,要食尔肉!”又喊:“汴梁瘟猪,膘肥体壮,自动上门,刚好充饥!”把汴军将领气得暴跳如雷。内里有个叫邓季筠的脾气十分暴烈,在军中以骁勇著称,从军十年还从未打过败仗,听晋军骂的越来越不堪入耳,直气得火冒三丈,虬须怒张。这时,晋军又发出一阵嘲笑声:“汴军不敢出来,一定是害怕我们飞虎将军了。”邓季筠忍无可忍,私自打开营门,单枪匹马就闯了出来。李存孝大喊一声“冲”,率领五百精兵奔营门杀来。汴军怕伤着邓季筠也不敢放箭,又来不及关营门,一下子就被晋军冲了进来。这些精兵都是李存孝挑选出来的好汉,个个武艺高强,又生就一副不怕死的劲头,逢人便杀,遇旗就砍,把汴军大营搅得乱七八糟。邓季筠措手不及,被李存孝的人马冲得倒退了好几步,根本无法阻止晋兵进营。他气得哇哇大叫,拍马抡棍直取李存孝。李存孝正与人厮杀,忽听脑后风声作响,急忙一个蹬里藏身躲到了马肚子下面,马头被铁棍击中,登时血浆齐流,扑地而死。李存孝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跳到另一匹马上。邓季筠得理不让人,挥棍拦腰击来。李存孝双手持槊往外一架,将铁棍荡开,然后顺势斜挑,将邓季筠挑落马下,上来几个士兵将他五花大绑。
城中的李罕之看到汴营大乱,知道援兵已到,立即率军冲了出来,一下就将敌营冲乱。李谠还想收拢军队稳住阵脚,可是众军士个个急于逃命,有谁还能听他的话?俗话说兵败如山倒,真是不假,几万大军在内外夹击下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一个个抱头鼠窜,恨不能多生两条腿,连李谠也在亲兵亲将的簇拥下逃出几里以外。这一仗,晋军大获全胜,斩首数千名,缴获战马一千匹。当天夜里,李谠率领汴军狼狈撤退,李存孝闻讯追赶,一直追击到了马牢山,俘获斩首一万余人。
李存孝在泽州大破朱全忠的军队后,立即率兵南下争夺潞州。路上得到一个消息,孙揆已被朝廷任命为昭义节度使,正持着旌节前往潞州。当时孙揆还担任着张浚的招讨副使,统军一万人,朱温为了巴结他,又送给他三千牙兵作为中军护卫,如今已越过刀黄岭,正趋往上党。李存孝知道从那里到上党要经过长子(今山西长子),长子西部有一险要地段山高崖陡,道路狭隘,是其必经之地,于是抛下步兵,带领一千骑兵,飞驰赶往长子西崖埋伏。
孙揆是儒生出身,经书固然念得滚瓜烂熟,兵书却一本不懂,加上他从未打过仗、行过军,一点军事常识都不具备。当时正是八月,天气还有点热,他身着儒生服饰,宽衣大带,端坐于四马拉的大车之中,车上竖有一顶华盖,为他遮阳。四周侍从的亲兵亲将个个衣帽鲜华,精神抖擞。因为还没有得到李谠兵败泽州的消息,所以他毫无戒备,放心大胆的往前走。来到长子西崖,看到这里山高谷深,峭壁挺拔,道路狭窄,他也不知派哨探前往查看,大摇大摆地往里进,部队跟着乱哄哄地入内。因为道路狭窄,骑兵只能并骑而过,步兵只能四人并行,队伍稀稀拉拉拖了十几里长,还有大半人马没有入山。正在混乱之时,忽听号炮声响,两股骑兵分从左右冲出,拦腰将孙揆的人马截断,闯入军中大杀大砍起来。孙揆的人马猝不及防,不是被对方杀死,便是自相践踏而亡。
孙揆此时已随前队进入谷中,发现中了埋伏立刻慌了手脚,指挥军队想退出山口。可是怎么可能呢?他的四匹马拉的大车根本掉不回头,山口又被李存孝的人马控制,无法夺得回来,只好往前逃命。路窄人多,马车跑不开,他就叫两个亲兵在前开路。那两个亲兵骑着马一边往前冲一边用刀砍,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正往前逃时,前面又杀来一股晋军,为首的大将横槊大喝道:“李存孝在此,赶快下车投降!”孙揆听了胆战心惊,差点尿了裤子,只好乖乖地束手就擒。
山口外的官军发现山谷里有埋伏,都惊慌失措,但因主帅已进了山口,不得不想办法救援,因为军法规定见主帅有难而不救者斩,与其被皇帝杀头,还不如冒险一救,倘若救得主帅出险,不就免于一死了么!孙揆的几员副将率军拼命往里冲杀,但峰高路窄,山口又有晋军把守,一时半会儿难以冲得进去。两军正在山口苦斗,就听山里传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活捉孙揆了!活捉孙揆了!”官军的军心立刻散了,犹犹豫豫往后退。就在这一瞬间,又听到一声炮响,一阵排山倒海的马蹄声在官军两侧响起,数百名沙陀骑兵高举战刀,呐喊着杀出,雪亮的战刀在阳光下发出渗人的寒光。官军吓得胆战心惊,“妈呀”一声掉头就跑,根本顾不上军法不军法。沙陀铁骑在后追击,刀砍箭射,直杀得官军丢盔卸甲,血流成河。原来李存孝将三百骑兵埋伏在山谷之内,剩下的七百名埋伏在山外,孙揆率前队进入包围圈,谷内的伏兵先行打响,待活捉孙揆后谷外再发起攻击。因山谷狭窄不利于大部队人马作战,加上出其不意,竟使李存孝顺利得手。事后打扫战场,共杀死敌人五千,活捉五百,缴获兵器旗帜六千件,牲畜上千头。李存孝十分高兴,一面派人向李克用告捷,一面率领军兵押着孙揆及五百俘虏挥师东进,与另外二千晋军会合,南下直奔潞州。行至半路,李存孝遇上了李克用的另一员大将康君立率军二千也来攻取潞州。康君立十年前就追随了李克用,很得信任。他为人机智狡狯,又好夸功争强,与性情豪爽武功高强的李存孝相处不甚融洽。他见李存孝解了泽州之围,又大破孙揆一万大军,潞州也屈指可下,三处功劳合在一起,李克用非得授他做潞州节度使不可,想到自己胡子一大把,追随李克用十年,反不如一个乳臭小儿,心中很是不服,干脆主动请缨来夺潞州。他对李克用说:“存孝虽然英勇无敌,曾经打败过葛从周,但葛从周毕竟征战沙场多年,颇多计谋,我担心他万一轻敌而中了敌人诡计,不但有损他的威名,而且不利于大帅的事业。况且潞州是个大府城,人口众多,辎粮丰富,存孝长于作战而短于经营,我能帮他一把岂不甚好。”一席话说得李克用连连点头,同意他率军来夺潞州。
李、康二人合兵一处,一同杀往潞州。潞州葛从周本是农民军将领,与朱全忠往日交好,黄巢失败后就投靠了朱全忠。他与李存孝交手数次,对他精湛的武艺和剽悍的战斗作风很是佩服,听说他一战就解泽州之围,再一战以一千骑大败孙揆一万人,正往此处杀来,不由得心慌意乱,连夜率军遁走。李克用闻报大喜,立即传令要任命李存孝为潞州节度使,他的另一个义子李存信与康君立交好,十分忌妒李存孝,他对李克用说:“存孝英勇无敌,自恃功高而目中无人,若是再授以州郡,恐怕天下无人能制了。康君立久随义父,忠心可表,不如任他为潞州节度使。”李克用听信了他的话,竟不顾存孝的汗马战功,以康君立为潞州节帅。
消息传来,李存孝惊怒交加、郁闷满怀,他本来对潞州节帅已势在必得,心想即使不算从前的功劳,单凭这一次义父也绝对会以我为潞州节帅,没想到事与愿违,不由大失所望。随后他又听说是李存信从中作梗,更是义愤填膺,想起从前在关中中了葛从周的离间计,李存信从中挑拨,若不是周德威仗义相救,自己的这条命早就没了,自己还没找他算账,他竟然又欺负到自己头上,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他郁愤交集,一连几天都吃不下饭。李克用听说后很是着急,担心存孝耍起倔脾气,宁肯饿死也不吃饭,岂不是白损失一员大将?何况李存孝自跟随自己以来一直忠心耿耿,立下战功无数,尽管其性格粗直不拘礼节,但为人豪爽,心无旁骛,这次又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不封他为节度使实在有点委屈他。但康君立是跟随自己多年的旧人,也曾立过很多战功,总不能为了义子而伤害老部下的心吧!于是他亲笔写了份书信,派了一个能说会道的谋士来见李存孝,大讲了一番亲不间疏的道理,说得李存孝眉开眼笑,停止了绝食。
十月,张浚之师进入晋州(今山西临汾),先头部队进入汾(今山西汾阳)、湿(今山西隰县)一带,李克用派薛铁山、李承嗣率骑兵三千出阴地关,在洪洞(今山西洪洞)扎营,又派李存孝率兵五千驻扎在赵城(今山西洪洞北赵城镇西南)。华州(今陕西华县)的韩建率壮士三百夜袭李存孝大营,被打得大败而逃,李存孝乘势追击,一直逼到了晋州城的西门,张浚督师出战,又被李存孝杀得大败,从此闭门不出。晋州城高墙厚,城内粮草又足,李存孝一时攻打不下,便率军攻掠绛州。十二月,张浚及韩建和晋州刺史张行恭弃城出逃,奔回了关中。朱全忠与唐朝对李克用的合力进讨终于被粉碎。
大顺二年(891年)三月,邢州(今河北邢台)节度使安知建背叛李克用,投奔唐室,自棣州(今山东阳信南)乘船沿黄河西上前往关中,郓州(今山东东平西北)节度使拦河将他截杀,首级传往晋阳示众。邢州没了主帅,军士大乱,滋扰百姓,哄抢官府,各地官吏纷纷要求李克用派大将率军平定骚乱。李克用想起去年之事,颇感歉意,于是命李存孝为邢州节度使,带兵平定邢州。李存孝来到邢州,分兵攻打各地乱兵,很快将他们收拢到自己帐下,那些乱兵慑于他的威名,从此小心翼翼,不敢生事。
李存孝做了节度使,引起许多人的不满。李克用的义子很多,立下战功的不在少数,很多人比李存孝来到李克用身边要早,年纪也比他大出许多,他们对李存孝做节度使一事自然十分不服气,认为义父偏心。这里面最不满意的就是李存信。他工于心计,凭借自己跟随李克用较早,巧舌如簧,经常在义父的面前说李存孝的坏话。李存孝在邢州知道后很是不安,他知道自己与李存信相比,一口才不如,二机智不及,唯有在战功上比过他,才不至于落败。于是多次上书李克用请求加兵,兼并镇州(今河北真定)、翼州(今河北翼县),都为李存信所阻,李存孝知道后更加气恼。
第二年正月,占据镇州的王依仗占据燕幽一带李匡威的支持,率兵十万大举进攻邢州的尧山(今河北省南部),李克用派李存信率兵救援。李存信素与存孝不和,行动迟缓,不肯卖力,李存孝非常气恼,也就按兵不动。李克用久等不见捷报,知道二人在闹意见,另派李嗣源和李存审率军赴援,大破燕、赵之众,斩首三万。战后,克用将存孝、存信唤来,责备他们为何延误军机,逗留不进,李存信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把过错都推给了李存孝。李存孝气得哇哇大叫,有理说不出,被李克用狠狠地骂了一顿,责以二十军棍。从此李存孝恨透了李存信,对李克用也产生了抱怨。
李存孝受罚的消息传出,其他藩镇都兴高采烈,认为这是一个绝好挑拨离间的机会,因为李存孝是晋军中武艺最好的一员大将,要是将他拉拢过来,不但可以削弱李克用的力量,而且可以减轻对自己的威胁,很多藩镇都派人来结交李存孝。李存孝部下有一员将领叫刘全是镇州人,他的一些亲友在王手下做事,王派他的亲戚给他送信,许以千金,请他说服李存孝与镇州通好。刘全知道主帅对李克用已产生怨恨,遂大胆向存孝进言。李存孝初听之下颇感震怒,拔剑要杀刘全,怒道:“我与父王情同亲生,你这狗贼胆敢挑唆我背叛义父,看我不杀了你!”刘全面不改色,沉着冷静地说:“将军待大王的确是亲如父子,但大王待将军是否情同骨肉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将军赤胆忠心、战功卓著,大王非但不赏,反而责罚。我死不打紧,只是替将军不值。”李存孝手按剑柄,沉吟不语。
刘全见存孝心有所动,连忙进一步说道:“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大王既不把将军视为知己,将军何必为大王而死呢?何况将军英勇无敌,不但我们晋军无人能比,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对手,岂能久居人下做爪牙呢?我久随将军,蒙将军错爱视为腹心,自当替将军考虑,将军认为我是忠心,就请将军仔细考虑我的话,若以为我在挑拨你父子关系,将军大可把我杀了。”李存孝到底是莽夫出身,听到这些话颇为顺耳,不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岂不知你是忠心?只是父王曾经待我有恩,如果背叛他岂不令天下人唾骂吗?”刘全道:“大王不信任将军在先,将军背叛大王在后,何况将军是为求自保,并非诚心背叛大王。如果大王醒悟过来,杀掉李存信,将军也可以重回大王帐下呀!”一席话说得李存孝连连点头,忙向刘全赔礼。两人携手来到密室,悄悄商量起来。
李存孝与王的秘密往来很快就被李克用知道了,他不由十分震怒,派人四处打探,发现李存孝不但私通王,而且与自己的死对头朱全忠也勾搭上了,这一气非同小可,立刻就要对李存孝兴师问罪。大将周德威劝阻道:“李存孝有勇无谋、头脑简单,肯定是受了别人的挑唆。我们不如先去讨罚王,等把王打败了,再回来收拾他,存孝没了依仗,自然会献城投降,到那时大帅想怎么处罚他都可以。”说心里话,李克用很喜欢存孝的英勇,并不想把他逼到敌对势力方面去,听了周德威的话也就回心转意。
景福二年(893年)春,李克用大举出师,进攻定州的天长镇,一连十日攻打不下。王出师三万前往救援,李克用迎战于叱日岭下,大败镇军,斩首一万余名。李克用乘势越过井陉(今河北井陉县),进逼真定。李存孝急率兵马三千,星夜兼程来到镇州,面见王,商量军情。他们先派人向朱全忠求援,不料朱全忠正与徐州(今安徽徐州)的时溥打得难解难分,无暇另顾,只好转求幽州的李匡威。李匡威率军赴援,三军合势,李克用遂班师回晋阳。
李克用万万没有想到,李存孝竟会公开与自己做对,气得他火冒三丈,于当年七月兴师征讨李存孝。为了防止李存孝再次与王合势,他东下缚马关,进攻平山(今河北平山县),然后渡过滹水(即今滹沱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到镇州城下。王大惊失色,遣使向李克用求和,赠送布帛五十万犒劳晋军,并答应出兵三万协助李克用讨伐李存孝。八月,李克用驻跸于栾城(河北栾城县),李存信屯军于琉璃陂,对邢州形成了合围之势。
邢州被围,李存孝并不感到惊慌,时常带兵出城骚扰。不过李克用毕竟是他的义父,对他恩威有加,虽然背叛了他,但对他的敬畏之心却无法抹去。所以李存孝总是避开李克用的大营,专门到李存信的军营捣乱。李存信打他不过,只好节节败退。李克用闻讯前来增援,李存孝就躲在城里不肯出来,只气得李克用连连跺脚,大骂逆子。李存信灵感突发,想到一计,他对李克用说:“李存孝凶悍无比,只有父王才制得了他,但他又畏惧父王,不敢与父王交锋,我们不如沿着邢州四周挖道深沟,修筑堡垒来围困邢州。存孝若是出来挑战,我们就固垒自守,等到其粮尽矢绝,就会自缚投降。”李克用连夸好计,传令全军依计而行。
李存孝在城中望见晋军抡锄挥锨,干得热火朝天,猜到了他们的意图,心中暗骂:“肯定是李存信这个狗贼出的好主意,他巴不得我立即就死,什么鬼主意想不出来?”他知道城中粮草不多,只能支持数月,一旦粮尽矢绝,手下这些兵将恐怕就靠不住了,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对方建成沟垒。于是他每天都带兵出去破坏,今天出东门,明天出西门,后天再出南门,这面晋军刚建好,那面就被李存孝拆得乱七八糟,这面刚刚整理恢复,那边又被踏得七零八落。总之就是无法建成沟垒。
李克用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命令众将赶快想个办法对付李存孝,众人绞尽脑汁,也无法可想,气得李克用大骂饭桶。这时一名谋士走上前来说道:“大王请息怒,不才倒有一计,不知是否管用?”李克用不耐烦地说道:“有什么好主意赶快说出来,我就见不得你们这些文人咬文嚼字,故弄虚文。”谋士脸一红,讪讪地说道:“大王的军士大部分都是从代北带出来的,对大王一向是忠心耿耿,许多人与存孝的部下都有亲戚故旧瓜葛,我们不妨派个密探进去与他们联络,告诉他们若能阻止存孝不再破坏我们的工程,将来不但可以免罪不死,还可以连升三级。”
李克用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就向众将询问可有可靠的人儿在邢州城内。李存进禀报说:“我手下有个姓袁的军校,他的弟弟叫袁奉韬,在存孝军中担任军校,不如派他去联络他的弟弟,父王以为如何。”李克用问:“不知这姓袁的军校为人怎样,机智不机智,别误了我的大事。”存进道:“袁军校为人机智,他的弟弟据说也很精明,应该不会误事的。”李克说道:“既然如此,你就把他唤来,让这位师爷教教他如何去做吧!”
姓袁的军校的确很聪明,听了李存进和谋士的吩咐,立刻就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他对李存进说:“将军请放心,我一定不负使命。”第二天他就扮作李存孝的士兵,乘李存孝出城骚扰晋军,混入士兵中进了邢州城。他找到兄弟的住处,把自己此行的目的悄悄告诉了他。袁奉韬对李存孝割据自立的做法很不满意,因为他的一些亲友都在代北或晋阳城中,并不想与李克用为敌,但人微言轻说不上话。他说:“我不是不想帮你,只是我地位太低,说话不管用,说了也白说。”他哥哥对他说:“你只要按照我的意思去说,我包管存孝将军会听你的。”说完向他耳语了一番。袁奉韬一听喜上眉梢,马上说道:“我明天就去见将军。”
第二天一早,李存孝点将升帐,又要带兵出城。袁奉韬走出班列说道:“将军每日出城作战,虽然总是大胜而归,但是却不能令大王撤军,如此劳民伤财恐怕不是长久之计。”李存孝说道:“这种情况我岂不知?只是一时没有良策,不得已而为之罢了。”袁奉韬说:“我倒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李存孝催促道:“快讲!快讲!”袁奉韬说:“我人微言轻,从来不敢在众位将爷面前多言,如今为了将军才敢斗胆开口,若说得不对还请将军恕罪。”李存孝说:“你尽管说,我决不会治你的罪。”袁奉韬这才说道:“我听说大王早就想返回太原,只是因为沟垒还没有修成,故而拖延至今。晋军将士多达数万,除大王以外,将军恐怕谁也不放在眼里,假如大王不在此地,即使面前有黄河天险,也难不倒将军,何况这咫尺的沟洫?不如让他们修造好了,只要大王一走,什么事都好办了。”李存孝怕就怕李克用,听说沟垒一旦建成,父王就可以东归,不由得乐昏了头,不再纵兵出城捣乱,任由晋军大修沟垒,有的将领觉得不妥,提出反对意见,他也不肯采纳。
转眼过了十天,城外的沟垒修好,高数丈,深数米,几乎连鸟儿都飞不过去,李存孝这才感到后悔。不过他心中还有一线希望,幻想着李克用会返回太原,但他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一天,李克用派人送来一封信,告诉他自己就在城外等他出降,并说他一天不出降,自己就一天不走。李存孝发觉自己上了当,急命人叫袁奉韬来,兵将回来报告说袁奉韬几天前就不见了。李存孝听了气得血脉喷张,双眼一闭,往后就倒,众人急忙将他抢救回城。
转眼到了乾宁元年(894年)三月,邢州被围已达五个月,粮食彻底断绝。城中的粮草本来只够用两个月,为了支持较长时间,打城池被围那天起,李存孝就下令减半供应,勉强度过了四个月,这最后一个月就靠杀牲口、战马来维持。好在李克用还想收回自己的子弟兵,为避免过分伤亡,并不认真攻城,邢州才得保存至今。然而李克用每天派人在城下喊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以好酒好肉相诱,城里的士兵也逃亡不少,所有这一切叫李存孝十分焦急。从去年十月在城墙上昏倒以后,他的心情一直不好,很后悔背叛了李克用,有心想投降认罪,却怕李克用不肯原谅,同时还担心李存信暗中使坏,故而一再犹豫不决,彷徨无措。听众将回禀粮草紧张,士兵不断逃亡,他的心情更是烦躁,动不动就大发雷霆,胡乱骂人。
这天早上,李存孝刚喝完一碗清得几乎可以照见人影的稀饭,又啃了一块黑面饼子,巡城的将领进来禀报说李克用带着一大群亲兵亲将来到东门外,叫他出来对话,李存孝那黄瘦的脸立刻变得灰白。这几个月来,李克用有好几次来到城下要与他对话,李存孝都不敢出去,只叫手下的将领去应付。有时他正在城上,看到李克用远远地过来,他立刻就溜下城去。李克用虽然只比他大十来岁,但毕竟是他的义父,而且面目威严,神态冷峻,往往是不怒自威,令人不由自主地生畏。平心而论,在众义子中,李存孝是最受喜爱的,有什么好马、好弓、好剑都是先赏给他。李存孝自小缺少家教,性子比较粗直,在李克用面前常常失了礼节,李克用从来也不处罚他。他实在是不敢也没脸见李克用。
巡城的将领见他又在发呆,知道他是不想见李克用,于是就对他说:“大王说了,要你马上到城墙上去,否则他就命人攻城。”李存孝又吃了一惊,心想:将士们都饿得前心贴后心,哪还有精神打仗?城外一进攻,士兵们不双手投降才怪!看样子父王是动了真格的。
他正在胡思乱想,忽听东门方向传来两声“轰!轰!”的巨响,不一会儿,一名军校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慌慌张张禀告道:“报、报、报告将军,大、大王在、在城外发炮了,他说、他说你再不见他,他、他就进攻了!”李存孝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名将领上前劝说道:“将军,看样子今天不出去是不行的了。你是大王的义子,立了很多战功,又救过大王的命,只要你承认错误,好言相求,我想大王一定舍不得杀你,至多是将你打一顿、骂一顿罢了。你躲在这里不出去,大王照样会攻进来,与其那时相见,不如现在就出去。”李存孝无法可想,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城墙上。
自从邢州被围以后,城里每天都有兵士缒城出降,李克用得以经常获悉城中的情况。近些天来,他知道城中已完全绝了粮,连主帅李存孝也不得不喝稀汤、吃黑面饼子,城中的军民已人心慌乱,完全丧失了斗志。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才给李存孝下了最后通牒。他见李存孝一脸的菜色,蓬头垢面,本来就比较瘦削的身体显得更加单薄,与往日威风凛凛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不由自主地在他鄙视愤恨的情绪中涌上了一丝怜悯之意。他手指李存孝厉声问道:“李存孝,你本是一个放羊娃,是我将你收为义子,百般扶持培养,才有了今天的荣华富贵。可你不但不知图报,反而与王勾结一起来对付我,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存孝的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惭愧、悔恨、惊惧、无奈,数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他边哭边说:“我蒙父王重恩,位至将帅,如果不是小人从中离间陷害,我怎么能抛弃父子之情,转而投奔仇敌呢?儿做出这种不孝不义之事都是被李存信逼的!只要父王能杀了李存信,孩儿甘愿就擒。”
李克用虽是刚毅果决的男儿,但看到一个堂堂七尺男子在众人面前痛哭流涕,而且曾经是位叱咤风云的好汉,心里也感恻然。然而李存孝犯的是叛逆之罪,如果一时心软就轻易放过他,将来怎么管理众将呢?何况他还以杀死存信为条件,怎么能答应?想到这,他又对李存孝喝道:“你犯下大逆不道之罪,我可以饶你,但军法不可以饶你。你是自己下来就缚还是待本王攻上去擒你?”
李存孝呆立在城头,半天没有回答,脑子却在急速打转:束手就擒,他可不愿,条件还没讲妥,他怕李克用会杀了他;与李克用对阵,他也不愿,因为他知道手下的兵将已饿得毫无斗志。忽然他眼睛一亮,发现李克用身后立着一员女将,他立刻喊道:“母亲,请救孩儿一命,孩儿实实在在不敢背叛父母,请母亲替孩儿向父王求个情。”
这位女将是李克用的正室夫人刘氏,长得五官端正、眉眼俊秀,自幼习武,双手使一对雁翎刀。她常随李克用出征,戎旅中锻炼得颇有阅历。作为女流,她不可能亲自上马与敌人搏斗,于是就招收了一批女亲兵,教她们习武,排练阵仗,一了尚武的心愿。她性子爽朗豁达,与李克用的侧室曹氏相处极为融洽,在众义子中也颇有威望。对李存孝她是十分喜爱的,觉得他练就一身绝世武功实在不易,虽然做事糊涂,并非不可救药,如果教育得当还是可以为丈夫所用的。想到这,她对李克用说:“大王,我看存孝并非无药可救,不如我进城去劝劝他,或许他就能悬崖勒马、幡然悔悟了。”
李克用也不想认真攻城,虽然此时对他来说是易如反掌,但损失兵将是不可避免,城里城外大都是他从代北带出来的子弟兵,他可不愿让他们自相残杀。更何况李存孝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东西,把他逼急了耍起蛮横,倒也无人能敌,刘氏请求正合他的心意。不过他担心李存孝不但不肯投降,反而挟持刘氏逼自己退兵,因此沉吟未语。刘氏看出他的疑虑,说道:“大王请放心,我待存孝一向很好,他也很敬重我,绝不会胁迫我做为人质。即便他不念旧情,我的性格你也知道,我是绝不会为他胁迫的。”李克用犹豫道:“这太危险了,我怎能让你去冒险。”刘氏坚决地说:“大丈夫做事要以事业为重,怎能把儿女私情挂在心上?我身为大王妻室就应为大王分忧解愁,请大王不要再劝了!”
李克用很了解妻子的性格,知道再劝也是无用,于是他扬头对李存孝大声说道:“念你平日功劳很多,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派你的母亲进城与你叙话,你要是诚心悔过,就与你母一同回来,假如对你母有什么不敬,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说完他又对刘氏说:“我现在就回营去了,希望你一切小心,马到成功。”刘氏微笑道:“大王请放心,为妾一定不辱使命。”说完带领一队女亲兵往城门走去,李克用自将军队回营。
李存孝看大军已经撤走,急忙下了城墙亲自迎刘夫人入城。他将夫人接入府衙大堂之上坐好,纳头便拜,痛哭流涕地为自己陈情,把自己如何受李存信谄害,如何为求自保而私通王,自己又是如何渴望寻找机会重回父王身边等等,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请求夫人在父王面前为自己美言,饶了自己一命。刘氏先将他狠狠责备了一顿,然后正色告诉他说:“你若是诚心悔过,就应出城投降,如果只想蒙混过关,即使能骗了我,也骗不过大王。邢州已粮草断绝,支持不了几天,只要大王一声令下,破城指日可待,与其那时被擒,不如现在就投降。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吧!”
李存孝沉吟不语。他的一个心腹将校走上前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李存孝看看刘夫人,犹豫一下摇摇头。刘氏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当即说道:“存孝,你不要打什么鬼主意,我的为人你清楚,如果你想以我做人质要挟大王,我就自刎在你面前,看你如何向大王交待!”李存孝脸一红,讪讪地说道:“我敬重母亲如待天人,怎敢有这种卑鄙念头。”刘氏冷冷一笑:“没有就好。我只怕你受人唆使再做糊涂的事情,连我也无法在大王面前替你求情了。”李存孝听出刘氏有意相救,急忙跪到地上,连连向刘夫人叩头。刘氏道:“我现在准备走了,你是跟我回去呢,还是继续躲在城里?”李存孝道:“只要母亲肯向大王求情,我就跟您回去。”刘氏道:“我替你求情倒是不难,就怕你不是真心实意,万一将来你再背叛了大王,连我也要受到牵连。”李存孝一再赌咒发誓,保证真心实意。刘氏道:“好吧!念你还有几分孝心,我一定会向你父求情的。”李存孝高兴地说:“既然母亲同意相助,孩儿这就同母亲回去向父王请罪。”刘夫人说:“存孝你不要打任何主意。”
母子二人回到李克用的大营,刘氏叫存孝在外等候,自己先进去见李克用,把事情经过向他做了汇报,然后说道:“我看存孝只是一时糊涂,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如将他狠狠责罚一顿,让他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吧。”李克用没有立即回答。刘氏又说:“我已经答应存孝要为他求情,请大王一定考虑我的话。”李克用说:“夫人的话我自会考虑。不过存孝太也胆大妄为,如不好好教训,我怕他故伎重犯。”刘氏说:“大王虑的也是,该怎么处罚你自己斟酌着办,只要留他一条活命就是了。”李克用道:“我知道了。夫人,请您回后堂休息去吧。我要好好考虑考虑。”
等刘氏走后,李克用一个人在大帐中走来走去,想着如何处置李存孝。杀掉吧,太不舍得,不杀吧,只怕众将不服,又担心一旦放过他,他又会恃宠骄傲不服管辖。他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只好传令将李存孝关押起来,待回到太原再决定如何处理。这时却听外边有人喊:“我要见父王,我要见父王!”然后就见李存孝闯了进来,两名军校在后拉他,被他一甩胳膊摔出老远。李克用怒道:“存孝,你想干什么?”李存孝“扑嗵”一声跪下哭道:“父王,我宁愿你打我骂我,怎么处罚我都行,就是不要不理我。我是个直肠子,你把我撇在一边不理不问,憋也要把我憋死了。”李克用猛地跺了下脚,怒道:“我不想见你就不要见你,你自己好好反省去吧!”说完一转身回了内堂。李存孝无奈,只好随军校出帐去了。
十天以后,李克用回到了太原,稍事休息,就传令提审李存孝。李存孝忐忑不安地走进大厅,看到两旁肃立的众将各各面孔严肃毫无表情,李克用端坐在椅上,一张国字脸绷得紧紧的,心中不自禁地七上八下。这时李克用冷峻的目光如一把利剑向他射来,吓得李存孝的心“扑嗵”、“扑嗵”地乱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李克用用一种威严的口吻问道:“李存孝,你可知罪?”李存孝慌忙回答:“孩儿知罪,孩儿知罪。孩儿不该听信匪言,误结仇敌。望父王念在孩儿尚有一丝用处上,留孩儿一命。从今往后,不管受多大冤屈,孩儿决不敢有半点怨言,一定为父王尽尽孝,万死不辞!”说完叩头不已。
李克用冷冷地说道:“念我们父子之情我应该饶了你,但考虑到军法我就无法饶你。如果我饶了你,众将心里定然不服,我将来如何要求他们对我忠心耿耿呢?”说完他向众将问道:“你们说叛主投敌该当何罪?”李存信大声回答:“禀父王,五马分尸。”李存孝大怒,戟指骂道:“都是你这贼子挑拨我与父王的关系,害得我有家无处回,如今你又想置我于死地,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害我!”李存信狡狯地说道:“我只是回答父王的问话,什么时候想害过你?你是否对父王的处罚不满,就想拿我来出气呢?”李存孝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克用也生气了,“啪”地一拍桌子,喝道:“放肆!本王还没有说要杀你,你就大喊大叫,你可是以为我不舍得杀你吗?来人,把这个叛徒推出去五马分尸!”李存孝大惊失色,急忙叩头如捣蒜,一面叩头一面说:“父王息怒,父王息怒,孩儿从来不敢对您有所不敬,都是被李存信谄害中伤,无从自明,一时糊涂才做下蠢事的,请父王明察。”李克用斥道:“一派胡言,你私递信函给王,罗列了我许多罪状也是存信教你的吗?”李存孝无言以对,只是不停地磕头。李克用不再理他,传令推他出去行刑。
李存孝见事已至此,就不再流泪,也不再求饶,他对李克用说道:“我蒙父王错爱,本想以死报答父王恩情,不想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孩儿今生不能追随您的左右,来生一定变牛变马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说完叩了一个头,随着刽子手大步走出。李克用听了他的话,心里很是不好受,看着他大步走出的背影,更是又恨又怜,他望望大家,很希望有个人出来为李存孝说情,他好顺势下台。不料众将忌妒存孝功高,十个之中倒有九个希望李存孝死,剩下那一个因摸不清李克用的心思也不敢开口,而见事明敏的周德威偏偏没在太原,所以竟没有一个人替李存孝求情。他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李存孝被押了出去,心中十分懊恼。
过了一会儿,监刑官走进来禀告说行刑完毕,李克用黑着脸,说声知道了,一抬屁股站起身来,理也不理众将,径自回到了后堂。刘夫人已经知道发生的事情,一见他就埋怨道:“我不是说过要留他一命了么,你怎么就将他处死了!”李克用恨恨地说:“都怪那些混蛋!我本打算只吓唬吓唬存孝,并没有认真要杀他,可那些混蛋一个也不肯开口替存孝求情,我……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刘氏见丈夫难过,不好再埋怨,反过来劝道:“事已至此,后悔也晚了,念在存孝跟我们这么多年的份上,将他好好安葬吧。”李克用点点头,吩咐刘夫人传令下去。
李克用弄假成真杀了李存孝,心中十分后悔,想起众将个个嫉贤妒能,见死不救,更是十分地恼怒。以后的十天里,他时常想起李存孝身披重铠,横枪持挝,在战场上驰骋纵横、所向披靡的英姿,真是越想越后悔,越想越生气,干脆躲在后堂谁也不见,一连十天没有视事。过了好长时间,他还在心里恼恨众将。
李存孝18岁从军,到31岁被杀,经历过大小战斗数百次,从未打过一次败仗,人们称赞他的英勇时往往拿三国时的张辽与甘宁相比,后世的戏曲小说更把他说成是古今少有、勇武绝伦的传奇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