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冷笑了一下，略带讥讽地说：“既然这样，那就抓紧时间动手吧。”
“……好。”小刘川表现出了与心理年龄不相符的硬气，居然真的咬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山路走去。
我赶紧追上去拦住他，又急又气地叫道：“你不要命了吗？！”
小刘川垂下眸子，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莫名地让我联想到濒死挣扎的蝴蝶。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缥缈，仿佛从无限遥远的天边传来……
“我只想让他们原谅我。”
不惧任何风险，不惜任何代价，只想听一句原谅。
哪怕是死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在临死前听到一句……我们不恨你了。
我听见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独白……不光是属于小刘川的，更是属于他身体里那个被放逐了十几万年的孤独灵魂。
我用力扣住小刘川的手腕，急急地说：“再怎么样也要先把伤养好了再说！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上山不是送死吗？他们又没规定期限，你急什么！”
小刘川怯怯地看了一眼老族长，又马上垂下头，什么话都没说。但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要不是老族长催促，小刘川也不会这么着急。我甚至怀疑那个老家伙就是故意逼着他带伤送死的！
他们其实打心眼里不想原谅小刘川！
可这毕竟是小刘川唯一的希望，再渺茫再危险我也不能把它毁掉。我只能压住火气冲着老族长说：“他是被你孙女打伤的，你们就有义务给他治疗！赎罪什么的，至少也得等他彻底恢复以后再说！要是再这么逼他，我会觉得你们根本没有结盟的诚意，只想要他的命！”
我刻意提起盟约，是希望对方至少能够看在大局的份上，不要再为难刘川了。
老族长轻轻一笑：“我没想逼他，只是看他说得那么笃定，以为这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所以才会希望他能尽快修复天路的。毕竟现在形势紧迫，早一点打通天路，我们就能多掌握一分主动权……都是为了大局，不要把我们的动机想得那么坏嘛。”
哼，老狐狸！傻子才信你！
我懒得跟他分辨，只问：“你们打算怎么给他疗伤？”
老狐狸故作歉意地说：“巫族天生体魄强悍，只要不是致命伤，过段时间就能自行恢复，所以我们从来不在治疗法术上面浪费精力。不是我们不愿意为他疗伤，而是我们真的不会这类法术……其实温姑娘你也不用这么担心，共工毕竟也曾经是巫族，这点小伤是可以自愈的。”
我怒道：“别找借口了！他要是还能那么强悍，也就不会被伤成这样了！人是你孙女打伤的，你不能推卸责任！办法你们自己想，反正必须得把人给我治好了！”
“我们是真的没办法。”老族长面露无奈地说。
弥深掰开我的手，强迫我放开刘川的手腕，随后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不会治疗法术，多提供点儿灵气总行吧？你们不是有九黎壶么，让他到壶中世界去疗伤吧。”
老族长毕竟上了年纪，定力还算不错，但他孙女阿琳可绷不住。听到“九黎壶”三个字，阿琳瞬间惊呼出声：“你怎么知道的？！”
弥深呵呵一笑：“猜的。不周风乃是杀生之风，是飞升成仙之前的最后一道考验，古往今来被它割裂而死的能人异兽数不胜数。就算巫族肉身强横，也绝对承受不住杀生之风日夜不停地侵袭切割。所以我猜你们肯定是生活在别的空间里，不用一直暴露在不周风中。”
“九黎壶由女娲铸造而成，后落入蚩尤手中，这些都是古籍中有记载的内容。女娲出身于妖族，以巫妖两族当时的敌对关系，我以为你们并不会跟她有太多接触。但刚才你提到修复不周山用的是仿造的补天石，我就觉得你们应该是跟她有过一段渊源的，所以我大胆地猜测九黎壶落入了你们手中……看你们刚才的反应，我应该是猜对了吧？”
老族长干笑着说：“鬼王果然心思缜密。”
弥深忽然走上前去，以一种近乎压迫的姿态飞快地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一味纠结过去的仇怨。想想‘十二都天神魔阵’的威力吧，想想凝聚出盘古真身会让战局发生怎样的变化。你们为了阻止天帝，已经在此耗费了上千年的时光，难道不想在最终决战的时候，赢得万无一失吗？”
我听得都愣住了，十二都天神魔阵是什么鬼？凝聚盘古真身又是什么情况？盘古不是开辟天地之后就死了吗，血肉精气不都化作天地万物了吗？
还能重新凝聚？！
我没有听过弥深口中的那个阵法，但光是想象一下盘古大神复活的画面，就已经激动得要命了。要是能让盘古复活并且站在我们这边，那我们妥妥的稳赢啊！
怪不得弥深那么想要跟巫族结盟，原来还有这样的好处呐！我真庆幸自己没有意气用事取消结盟，不然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老族长惊得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这个不重要。”弥深笑了笑，又抬手指向刘川：“那个家伙被人控制了十几年，对方用尽各种办法都没有办法唤醒他体内的共工之魂，我也认为他觉醒的可能性非常渺茫，所以原本都不打算带着他这个累赘的。是犀儿一直坚持，我才答应带着他的，结果就是他在半路上彻底觉醒了……我其实是不信什么所谓天意的，可是你难道不觉得，他不早不晚刚好在这个时候觉醒，是种冥冥中的注定么？”
老族长沉默不语，弥深又说：“你坚持认为他就是共工，那么按照同样的逻辑，犀儿就是祝融，就是当年受伤害最深、最有资格憎恨共工的人。现在连她都原谅共工了，你们还要继续记仇吗？就算只是看在祝融的面子上，难道不应该给他提供一个休养恢复的地方吗？”
“这不一样……”老族长挣扎了半天却想不出合适的拒绝理由，最后只能无奈地跺脚：“行，让他进去！但是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十二都天大阵的！”
弥深坦白道：“我母亲曾是妖族公主，怀着我的时候经常给我讲故事，提到了不少关于巫妖大战的事情，所以我就记住了。”
老族长听完第一句话脸就彻底黑了，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从他的表情上猜测，要是弥深从一开始就说自己带有妖族血脉，老族长绝对不会跟他说话。
捎带着的，老族长对我的态度都没有那么好了。估摸着在他心里，我身为祝融之后却跟半妖在一起，实在是胳膊肘朝外拐的行为。
我突然有点担心，等他知道我们的另一个盟友就是妖族以后，会不会气得直接撕毁盟约？要是等到大战开始前再闹那么一出，恐怕负面影响会很重吧？
弥深或许也有着跟我相同的担心，所以他直接说了出来：“对了，还有件事得让你们知道。现在的妖王是我的堂妹，虽然我目前还没有跟她立约，但以我们的关系是不可能不联手的。我不要求你们忘记仇恨，但我希望至少在消灭敌人以前，你们可以放下过去的恩怨，咱们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老族长的脸色已经快要黑成碳了，阿琳在旁边又拉袖子又使眼色，生怕爷爷点头答应了。然而老族长半天没反应，她气得直跺脚，恨不能现在就扑过来撕了我们仨……如果没有老族长先前的严厉制止，估计她早就付诸行动了。
“……如果让天帝成功灭世，六界生灵都将消失，到时候连巫族妖族都不存在了，还谈什么仇恨？”老族长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在说给孙女和我们听，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计较过去的仇恨太不明智了，但我们也无法把他们当成盟友看待，最多只能做到相安无事。只要他们不挑衅，我们绝不主动攻击。”
弥深知道这是他们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于是就说：“好，只要你把我们当盟友就行。到时候我会从中斡旋、调度，尽可能减少你们之间的接触。你们只要听我的安排，应付自己那部分敌人就行。”
这就是把指挥权揽到我们这边了，意味着至少在大战进行前后，巫族必须得听从我和弥深的命令。这让老族长更加不爽，但他也知道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案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
至此，条件算是彻底谈妥，只差最后的起誓步骤了。这一步本来是在哪里都能进行的，但因为小刘川需要尽快进入壶中世界，老族长就决定让我们一起进去，盟誓也干脆在壶中世界里进行。这也正好让我和弥深亲眼看看巫族目前的综合实力到底如何，加深对盟友的了解，总归是有益无害的。
唯一坑爹的地方是，壶中世界的入口在不周山大概半山腰处，我们必须得硬扛着杀生风和乱神雪，一步步走到那个位置去。
虽然风雪的杀伤力是逐渐递增的，低处的危险性相对比较低，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丧命的可能。尤其是刘川，他从小就被沐天雄虐待折磨，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现在又被阿琳打伤了……就算能用法术屏障抵挡一部分伤害，他也未必能扛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