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忽然笑了,泪水不听话地涌出来,我飞快擦掉,冷冷地问:“是你让老费把我拉进组织的吗?”
“这样妈妈才能照顾得到你。”她说。
“所以就算诓我骗我也没关系是么?就算我进来之后一辈子都无法离开也没关系是么?你这么做到底是想补偿我,还是只为了自己求一个心安?!”我连声音都在发颤,“你根本就没在乎过我真正想要什么,你只考虑了你自己!你根本不是在对我进行弥补,你是在想办法让自己的良心好受!”
“不!不是这样的!”妇人激动地说:“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小妖,天底下哪有不爱孩子的妈妈,我是真心想让你过上好日子啊!”
我泪流满面地冷笑,不断地质问:“是吗?你真的爱我吗?那我被养父母逐出家门,大年三十晚上差点冻死街头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被沐曼妮算计,替她承受天谴差点被雷劈死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别告诉我这些你都不知道!”
妇人尴尬地沉默了好半天,才支吾着说:“妈妈知道,可是……小妖,妈妈得遵守组织里的纪律,不能……”
“够了!”我大声打断,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下去,“别再一口一个‘妈妈’地自称了,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你配得上那两个字吗?除了把我生下来,你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吗?!哪怕是到了现在,你也还是把组织看得比我这个女儿更重要,完全不觉得对我的抛弃和漠视是一种错,那你干嘛还要认我?当作从来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对你来说反而更好吧,那样你就能无牵无挂地一心一意为国效力了呢!”
我站起身,用力地抹掉脸上的泪痕,擦得皮肤发烫发疼才停手,冷冷地说:“你或许是一个为国家做了很多贡献的无名英雄,但你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别再对我摆出这种无奈又可怜的样子了,你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我,所以别指望我会原谅你。路是你自己选择的,没有人逼着你生下我,就算是组织上不许,你也可以选择洗掉记忆脱离组织当一个普通的母亲,不是么?但你没有,你选择履行你心中伟大神圣的使命,把我当做牺牲品……那你就沿着那条路走到底吧,不要半路反悔,不要再试图争取我的谅解,也别幻想什么两全其美的好事儿,那不可能!”
“小妖……”
“别这么叫我。”我缓缓后退,一字一顿地说:“我叫沐灵犀,从小就是个孤儿,我没有爸妈,也不想有。还有,我不认识你,也永远都不想认识。”
我没有去看她哀痛至极的脸,决绝地转身离开房间。哪怕再多呆一秒,我都怕自己压抑不住心中的怨恨,说出更加伤人的话。
冰冷淡漠,已经是我所能表现出的最好态度了,至少我没有歇斯底里地哭闹,没有把郁积心底的憎恨全都一股脑地宣泄出来。我已经最大限度地克制自己了,真的。
我好累。
老费一直在走廊上等着,似乎连位置都没有挪动过,见我出来刚要开口,我就抢先说:“拜托,让我冷静冷静。”
“……其实你母亲也是有苦衷的,看在她给了你生命的份上,别拒绝得太彻底好么?”老费就算不用读心术,也能从我的表情神态上看出来刚才的谈话并不愉快。他毕竟是那个妇人的同事,这种时候当然是向着那个人说话。
我身心俱疲,什么都不想解释,只用哀求的语气说:“求求你别说了好吗?我想休息,命魂明天再抽行么?”
“那好吧。”老费点点头,说:“把工作证给我,我去楼下替你办手续,今天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吧。”
“谢谢。我也一起去吧。”虽然很累,但我还是不想一直呆在那个人的房间门口。
……
办好手续进入房间的那一刻,我长长地松了口气,疲倦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向我袭来,让我有种连灵魂都被掏空的感觉。
终于可以暂时放松一下了。我无心观察套房里的种种布置,直奔卧室而去。我现在只需要一张床,让我躺上去忘掉所有的一切。
床比我想象当中要大得多,足够我在上面滚好几圈,看上去也特别柔软,睡起来肯定会非常舒服。但我反而有点舍不得直接躺上去了……我的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迹,虽然已经干透了,但我还是能闻到隐隐的血腥气。我可不想就这么进被窝,毕竟弥深如果不来的话,今晚我是无法离开这儿的。
还是先洗澡吧。我克制住躺下来休息的渴望,转身走进浴室里,用最快速度把自己冲洗干净。身体变得清爽,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我开始自我安慰,或许剥离命魂并不会带来多坏的影响,也许脱离组织的代价没有那么大,老费只是在吓唬我……不管真相到底如何,至少这么想我心里能好受一点。
裹着浴巾扑到床上的那一刻,我差点直接睡死过去,但还是强撑着攥住玉佩默念了几遍弥深的名字,然后怀着期待钻进被子里。我告诉自己,睡醒以后肯定能见到他。
我睡得并不安稳,不停地做噩梦,内容血腥而又混乱,一会儿梦见沐曼妮用刀切下我的脑袋,一会儿又梦见庄雅琴扑过来咬我,但是才扑到一半她的肚子就忽然炸开了,各种零零碎碎的内脏崩得我满身都是。
梦境虽然荒唐,但每一个画面都真实得可怕,我不断地挣扎,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心里充满了痛苦绝望的情绪,想喊又喊不出来,于是更加绝望。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挣扎了多久,直到感觉有一个冰冷的身体贴上来,将我抱在怀里,我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一定是弥深来了。如此冷冽而温柔的气息,除了他不会有别人。我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准备做个好梦,心底却忽然掠过一丝惊疑。
弥深不是已经变成人了吗,怎么还会是冷的?!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用力推开那个人,抱着被子质问:“你是谁?!”
黑暗中,他发出跟弥深完全相同的声音:“犀儿,是我。抱歉吓到你了。”
我飞快地把灯打开,又顺势开了天眼,看到楚弥深略显苍白但挂着温柔笑意的面庞,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还好么?鬼界到底出什么事了?”我问。
弥深轻描淡写地回答:“没什么,跑了几只小鬼而已,都已经抓回来了。”
要真是“几只小鬼”的事儿,他不可能这么晚才出现,绝对是地狱里的那些恶鬼又****了。这次他又是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把那些恶鬼镇压住的?
我心疼地抱住他,皮肤上传来的冰冷触感让我愈发担心。“你身上好凉,是受伤了吗?”我小心翼翼地摸着,想要确认有没有伤口。
他捉住我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邪魅地笑着说:“不许乱摸,当心我现在就吃了你。”
我满心担忧,根本顾不上害羞,皱眉道:“别闹,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弥深只好解释:“我身具妖族血脉,鬼界本来就有很多臣民觉得我不配当鬼王,要是再以血肉之躯行走于阴间,恐怕会更难服众。想要尽快稳定鬼界,就不能让他们发现我重生为人了,所以我只能把肉身藏起来。”
我一听这话更担心了:“可是你的魂魄还没有完全凝聚啊,脱离肉身的束缚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弥深笑着安慰道:“放心,鬼界阴气浓郁,最能滋养魂魄,离开肉身反而能让我使用法力时更加得心应手。”
“那你小心别让人破坏了你的肉身。”我忍不住叮嘱。其实我有着小小的私心,希望他能以人类的身份跟我一起生活。就算不是天天都那样,偶尔忙完了鬼界的事情,来人间陪我一起度个假也好啊……我还是更喜欢有体温有心跳的他,虽然总共也只跟那样的他相处过一星期而已。
弥深道:“放心吧,我把肉身放到冥狱深渊里了,有阿黑替我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阿黑指的应该就是黑无常了,我相信他对弥深的忠心程度。
问完了弥深的情况,我才说自己的遭遇,把退出组织需要清除记忆,以及生母就是组织成员的事情全都说了以后,我才问:“对了,老费说要抽出我的一部分命魂附着到徽章上去,我心里觉得会有问题就没答应……到底会不会有影响啊?”
弥深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把我的脑袋按在胸前不让我看他的表情,语气淡淡地说:“影响不大,不过还是别抽比较好。等下我就去找老费,你不用再想这事了。”
我感觉他的气息变得冷冽了许多,就说:“你告诉我实话,老费是不是又故意诓我了?他是不是想害我?”
“……他应该不会害你,但别人就不一定了。”楚弥深含糊地回答一句,就不肯再说了。
我想要追问,可是被他拍了拍脑袋就觉得突然特别困,没过几秒就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不在我身边,而且还把宝宝也给封印住了,床头柜上放着一整套新衣服,叠的非常整齐。我呆坐着,心里不知为何有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