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修习闭口禅并非是字面意义上的闭嘴不说话,而是要做到“不妄语、不绮语、不恶口、不两舌”。
意思就是不为了自己的私利或者伤害他人的目的去撒谎骗人,但若是为了救护众生而说谎,则不算是“妄语”。其二则是不花言巧语,不说无聊的、没意义、没营养的话。其三乃是不讲脏话或者难听伤人的话,其四是不搬弄是非。
只要不犯这四种禁忌,别的话其实还是可以说的。只是很多人做不到,或者掌握不好尺度,分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索性终生闭口不言。但是那么做的修炼效果并不好,无法达到“一语成谶”的最高境界。
唯有像青年僧人那样严守禁忌,却又懂得在适当时候惜字如金地开口,才能让说出来的话具有神奇而强大的威力,成为传说中的“谶语”。
之前在捆仙绳加身的时候,他低声说出的“佛光万丈”四字,就是隐晦的谶语,当时看上去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实际上却触动了地藏王菩萨留给我的印记,让我进入阿赖耶识空间,领悟红莲业火的真谛。
我现在能够爆发翻盘,全都得感谢他。没有他的谶语,即便在生死边缘徘徊,我也未必能顺利领悟,学会操控业火。
我转身看向那个僧人,他就站在角落里,虽然身体被捆仙绳束缚着,却仍能泰然自若,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了所有的一切。我用目光表达自己的感激,他却根本不看我,倒是他身边的那个小和尚调皮地冲我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
不过是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孩子啊,被捆着旁观篡位者登基、杀戮,看我被掐着脖子逼到生死边缘,又突然爆发反败为胜……他竟然丝毫不怕,甚至还能笑得出来!我忽然意识到,对方年纪虽小,但绝对不能当做普通小孩子看待。若他真的平凡,又如何能跟在那般神通广大的师父身边?
我心念微动,三朵红莲自行飞出,轻而易举地将捆仙绳毁去。再看白无常,已经气息奄奄,原本精致阴柔的面庞,已经皮开肉绽,恐怖非常。
我没有丝毫同情,冷冷地说:“你所承受的,都是你自己造下的业。你两面三刀、背信弃义,现在的下场是你罪有应得!”
白无常听了这话,忽然虚弱地笑了,用难听至极的破锣嗓子说:“不,我从来都是忠心耿耿的,只不过……我忠诚的对象……是天帝!”
话音未落,忽然有一道白光破开层层虚空,直接笼罩在他的身上!红莲业火遇到白光,就像是烈火遇到寒冰,“嗤”地一声熄灭了!
更骇人的是,白无常身上的伤痕,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失!
他冷笑着看我,一字一顿地说:“我一心忠于天帝,天帝自然不会弃我于不顾。沐灵犀,今天的这笔账……以后我再慢慢跟你算!”
“你想得美!”我全力催动业火,试图隔绝从天而降的神光,结果业火还没触碰到白无常的手指尖,就被一股无形巨力反弹回来,我被弹得倒飞出去,又一次看到了自身鲜血染成的红霞。
不知是谁及时地接住了我,嘲讽又无奈地叹了一句:“你这女人真是蠢得没边儿了,就那么急着想死么?不自量力!”
我顾不上回嘴,眼睛紧盯白无常,却见他已经在白光中缓缓升起,只留给我最后一抹冷笑。
空间撕裂又闭合,他已不在。
我颓然地咳了口血,不甘心地说:“还是让他给跑了……”
食梦妖被我这幅样子吓到了,不敢再说嘲讽的话,急急地安慰道:“你别这样,天帝不可能每次都护着他,咱们还有机会的!下次再见到,一定要了他的狗命!”
“下次……得等到什么时候?真的还能有下次么?”我刚才已经拼尽了全力,结果在天帝的力量面前,根本连半秒都坚持不住,更别说什么对抗了。要是天帝不出手还好,一出手,我就根本没有希望啊。
食梦妖冷笑:“你以为那家伙在天帝老儿眼里是什么?不过是条走狗罢了,眼下还有利用价值,就随手救他一回,等什么时候用不上了,兴许都不需要我们动手,老头子自己就把他给灭了。”
我没说话,心里知道他说的都对,但就是不好受。
学会操控红莲业火之后,我以为自己变强了很多,甚至有种足以跟弥深一起并肩战斗的错觉,结果就在刚才,我才发现那样的想法有多可笑。
我还差得远呢。不变强,我连跟天帝为敌的资格都没有。
先前的种种波折,加上此刻的心神震动,让我无比疲惫,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不断地打晃,随时都能彻底晕倒。食梦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咬牙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句:“再坚持一会儿,等我说几句话就好。”
我并不知道它想要说什么,但还是被它满含愤恨的语气打动,虚弱地点了点头,强撑着跟他一步步走上高台。他扶着我坐到龙椅上,那一瞬我听见了底下倒吸冷气的声音,以及紧随其后的,如火山般爆发的抗议之声。
群鬼们到底说了什么,我根本没听清,不过并不难猜,无非就是说我不配之类的话。真是可笑,白无常篡位的时候,他们怎么就连个屁都不敢放呢?看我是女人,就觉得好欺负是么?
食梦妖愤怒地命令他们闭嘴,可惜他们并不听,最后还是靠武力让他们安静下来的。我虚弱地靠在龙椅上,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食梦妖的声音不断地钻进我耳朵里,字字铿锵,带着无比愤慨的情绪,但我也渐渐地听不懂内容了……
意识一阵阵模糊,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撑到最后。
再清醒的时候,我已回到人间。
食梦妖不知所踪,我依偎在楚弥深的怀里,面前还站着三个人。左边两个,是那对僧人师徒,右边那个……居然是老费!
我有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怎么都没办法把那对僧人和老费联系到一起。他们之间,能有什么联系呢?莫非是……
见我醒来,老费笑着说:“小沐,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寂空大师,旁边这位是他的徒弟,法号淳慧。”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你们好……寂空大师,谢谢你之前帮我。”寂空虽然看起来没比我大几岁,但是老费既然都尊称他“大师”了,我也就跟着这么叫了。想来以他的神通,倒也是配得上这两个字的。至于淳慧,当然就是那个小男孩儿了。
寂空双手合十,微微还了一礼,但是闭口不言。小徒弟淳慧也做了相同的动作,向我问好之后就告辞了。这更让我困惑,难道他们两个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特意跟我打个招呼?
不至于吧?
等他们走后,老费才又说:“小沐啊,你刚才见到的淳慧,也是咱们队里的人。不过人家寂空大师可不管红尘俗世,这回是我拉下老脸反复求他,他才肯出山帮你的……我这么说也不是为了邀功,就是希望你能看在我也算有苦劳的份上……再考虑考虑正式加入的事儿,可以么?”
我这才明白过来,敢情儿是老费故意要求他们两师徒留下来的,这样我就算脸皮再厚,碍于恩情也不好意思拒绝得太死。不过人家寂空大师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只打了招呼就走,既不驳老费的面子,也不让我为难。
真是高人呐!
看着老费殷切的模样,我还真是拉不下脸拒绝了,于是就扭头问楚弥深:“你愿意让我加入吗?”
我相信,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老费肯定已经跟楚弥深说过关于十九队的事情了,否则他不会那样毫不避讳地当着楚弥深的面和我说这些。而楚弥深始终保持沉默,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情绪,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我的猜测。
楚弥深摸了摸我的头发,宠溺地说:“你不用顾虑太多,乐意答应就答应,不想加入的话,我也能保证让他们永远不能再来烦你。你不用有负担,想怎样就怎样吧。”
当着老费的面这么说话,还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老费表情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干笑着没有说话,他也知道楚弥深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明白自己完全没有要求楚弥深给面子的资格。
虽然弥深宠我,但我总该有点分寸,不能真的任性,想了想之后还是说:“费叔叔,我谢谢你帮我请寂空大师出山。唔……那就还是按咱们原来说好的那样,等我生完孩子,就正式加入你们。”
反正现在楚弥深也活过来了,到时候把孩子交给他带我也放心,等出了月子,我就帮着老费他们办几桩案子好了。
“这……”老费似乎相当为难,欲言又止地看向楚弥深。
也不知道他们之前到底商量了什么,弥深忽然摸着我的头发说:“要是决定了加入的话,还是早点儿开始吧。”
我一愣:“为什么?带着孩子东奔西跑的,太危险了吧?还有你呢,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