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长宁宫围湖落水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座首城。
这一夜无数探子在暗处搜寻着消息。
宫中暗布下的眼线也开始活动起来。
“幸亏宋卿及时赶到,将太子救了上了。听说当时太子已经没了气息,不知道宋卿用了什么法子,硬生生的把太子救活了过来,现在正在御医院救治。已无性命之碍了。”老十向顾彦池禀报刚刚从宫里传出来的最新消息。
别人的探子此时才刚知道太子落水,他这边就已经收到太子性命无碍的消息了。
“这回可真是凶险万分,若不是宋卿,只怕殿下……”说到这里老十顿了顿,看着顾彦池问道:“先生,您要不要进宫一趟?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顾彦池握紧了微微颤抖的手,很快镇定下来,问道:“宋卿怎么样?”
老十愣了一下,倒没想到顾彦池这个时候还会问起宋卿,眉间便带了几分担忧,道:“说是高烧未退,昏迷不醒。”
顾彦池一拧眉:“去命人把库房里的雪莲丸取出来。准备一下,我现在就进宫。先通知宫里的人,让他们保护好太子还有宋卿,如再有任何闪失,让他们提头来见。”
“是。先生。”老十干脆的应了一声,颇为担忧的看了一眼脸色十分不好看的顾彦池,然后无声的退了出去。
顾彦池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道:“看来有人坐不住了,竟然行此险招。……长宁,太子到底是在谋划些什么,自从你走了之后,太子的心思一天比一天深沉,我竟是完全摸不着他的底细了……”他此时说话的语调竟完全不似平时的冰凉冷淡,好似正在对着一个他十分在意的人轻言细语。
消息传到宁南王府,宁南王也是吃惊不小:“那宋青小儿是怎么了?粟央宫的事情才过去多久?怎么又昏倒了?”不等游子晏提出来,他就先说道:“子晏,你不是与那宋青十分要好么?要不要现在给你备车进宫看望?对了,苏神医也正好在府中,要不你拿了我的令牌让苏神医进宫去给那宋青把把脉?”
游子晏惊讶的看着他。
宁南王说:“人生得一知己,自当肝胆相照,两肋插刀。你父亲我这一辈子都没有什么朋友,也一直担心你与我一般,活了一世,都没有个惺惺相惜的朋友。现在有个宋青,很好。”语气中又是憾然,又是欣慰。
游子晏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眼神看着宁南王,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似乎并不只是自己一直以为的,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酸腐文人。
他第一次没有用不耐烦的语气跟宁南王说话,而是郑重的说:“是,父亲。”
刚刚从苍城日夜兼程赶回来的萧川,洗去一身疲惫和一路的风雪,看着镜子里一脸疲态的自己,只能无奈的按捺下自己迫不及待想要进宫找宋卿的欲望,准备上床,想着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一早精神满满地去东宫找宋卿。
一掀被子就钻进床里。
突然,被子里一具温热软绵的身体无声的靠近了,萧川顿时就是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已经试探着抚上了他的腰际……“谁!”萧川吓得惊叫一声,一下就从床上跳了下去,震惊的盯着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少女,愤怒的喝骂道:“你是谁!谁让你上我的床的?!”
“奴婢……奴婢是夫人房里的玉娘,是、是夫人让奴婢来伺候……伺候公子的。”床上的少女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那一张脸说不上多么美貌,却是清秀可人恰到好处,素白脸上的那一抹羞红更是让她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看起来柔弱又美好,格外的引人怜惜。
萧川却是狠狠一皱眉,想起刚才进门前两个丫头的怪异神色,心中已是明白几分,心中越觉得羞恼,面对那床上的少女,兴不起任何的“兴趣”只觉得恼怒异常。
那叫玉娘的少女轻咬唇瓣,柔声唤道:“公子……”她嘴中唤着,却是半撑起身来,被子就从身上缓缓滑落至腰际,她身上只着一件薄衫,少女美丽的胴体便随着被子滑落在几近透明的薄衫下半隐半现,那五官上最为明亮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望着萧川,三分喜七分羞,实在是一副再美妙不过的画面。
萧川却仿佛眼睛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样,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厌恶来,直接抽下屏风上的袍子就往那边掷了过去,劈头盖脸的就把那少女整个给盖了起来,萧川冷声道:“把衣服穿好,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说完随手取下屏风上的衣服穿上,然后把斗篷取下来往自己身上一罩,就转身往外走去。
完全无视床上少女的哀泣。
一推开门就看到阿梅彩玉彩蝶都连忙退后了几步,惊愕万分的望着自己,顿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冷哼了一声之后说道:“把里面收拾一下,床上的东西统统给我换新的!”又对那边的阿梅说道:“去跟夫人说,我今天晚上去纪许家过夜。”
说完把斗篷上的帽子掀起来戴上就怒气冲冲的走了,对着迎面走来的小厮说道:“备车,去纪府!”
阿梅彩玉彩蝶三人错愕的对视一眼,然后由阿梅领头跨步进房。见到伏在床上委屈掉泪的玉娘,阿梅急忙走过去问道:“好了,先别哭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公子就这么走了?”
玉娘抬起头来,满脸是泪,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啜泣着说道:“我哪儿知道,阿梅姐,我真是没脸见人了。”说完就捂着脸痛哭起来。
彩玉彩蝶对视一眼,对玉娘的遭遇都有些同情,本来被夫人选中送进公子房里那是天大的福气。玉娘也是高兴地,公子还没回来的那几日,府里的丫鬟们不少人都对她巴结上了。她若是将来肚子争气些,生个小公子小小姐的,那抬成侧室也不是不可能的,夫人和将军都是难得的宽厚,膝下更是只有萧川这一根独苗,将来那不是享不尽的福气。
但是现在弄成这个样子,真是让人料想不到。也难怪那玉娘哭的那般凄楚了。
那边萧川却不管这小丫鬟的死活,坐着马车直接就往纪府去了。
到了纪府门口,萧川跳下马车,正好看到纪府的管家站在大门口,便笑着说道:“纪伯,你是知道我要来,特意在门口迎我吗?”
纪家的管家却是十分惊讶道:“萧公子,您不是在苍城吗?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公子也没跟我说一声?”
萧川道:“刚从苍城回来。纪许可在?”
那纪伯却是道:“那您可真是不巧了,公子前脚刚坐了马车走了,您这后脚就来了。”
萧川一愣:“走了?这么晚走哪儿去?”
纪伯说道:“刚刚宫里来了消息,说是太子殿下溺水,公子听了消息,就匆匆忙忙备车往宫里去了。”
萧川吓了一跳:“太子溺水?怎么回事?没有大碍吧?”
“说是救回来了。但是现在”
“那我就不知道了。公子才走不久,要不您……”不等纪伯说完,萧川就直接折返了回去,对着车夫道:“快马加鞭,去宫里!”
那车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怎么刚到纪府怎么又要去宫里了?眼看这天色渐渐暗下来了,便忍不住道:“公子,这天寒地冻的,又下着雪,路也不好走,再加上天色又晚了,不如……”剩下的话就被萧川的眼神给硬生生吓回去了,不敢再多说。迎着风雪驾着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果然如纪府管家说的,纪许刚刚走不久。
不多时就听到外面的车夫说道:“公子,前面好像是纪府的马车!”
萧川掀开车帘往前望去,果然前面的马车顶上挂着纪府的旗。
纪府的车夫也听到了后面嗒嗒而上的马蹄声。此时天色渐晚,这大道上连行人都没有几个,更别说是马车了,便抽了空回头一看,惊讶道:“公子,那后面好像是将军府的马车。哎!萧公子好像在车上呢!”
“什么?”纪许大大的吃了一惊,便从马车的窗子探出头往后一看,正好看到萧川也正掀开帘子来,顿时就对着他大叫道:“萧川!”又连忙叫车夫把马停了。
萧川的马车很快就赶了上来。
纪许震惊道:“你怎么在这?不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我这里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萧川直接从萧家的马车上跳下车来,对着车夫道:“你先回去吧。我坐纪许的车。”
车夫正是巴不得快点回去烤火暖和,连连应是,然后同情的看了一眼纪府的车夫之后驾着车往将军府的方向走了。
萧川上了纪许的车之后,对车夫道:“继续走。”
马车摇晃中,萧川和纪许都进到了暖和的车厢中。
纪许兴师问罪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萧川道:“一个时辰前刚到家。去你府上找你,纪伯说你进宫了。纪伯说宫里来消息说太子溺水了。怎么回事?”
“现在还只是知道太子溺水,但不知道是怎么溺得水,只怕是有人故意谋害。”纪许说到这里稍微顿了一顿,然后用一种很微妙的语气说道:“听说是在长宁宫围湖溺得水。”
萧川一怔,瞳孔微微放大:“什么?长宁宫围湖……太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去那里?”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是有人蓄意谋害的原因。”纪许皱着眉头道:“现在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想着你在苍城,就想替你走一趟探一探情况,没想到你已经回来了。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太子已经救上来了。你舅舅那边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萧川怒道:“是什么人狗胆包天居然敢谋害东宫太子?”
纪许冷笑一声,说道:“就是因为他是东宫太子,才会有人谋害。”纪许话中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你以为这些年如果不是将军府还有顾先生作为东宫的坚实后盾,太子那个位置会坐的稳吗?所以你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啊萧川,你是未来将军府的主人,也是要为太子成为皇帝之后撑起半壁江山的人。”
萧川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纪许又继续说道:“所以很多时候,有的东西,如果注定不能得到,那就必须舍弃……”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却又隐约带着几分试探。
萧川却犹自想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这句话。
纪许见他毫无所觉,心中顿时有些气馁,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蹙起了眉头,手指敲击着窗沿缓缓道:“不过也是奇怪,最近东宫也没什么动静,怎么会选择现在这个时机呢?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不知道的吗……”
萧川却嫌车厢里闷,推开了窗子,顿时就有冷冽的寒风卷着雪花冲了进来,一扫车厢内的闷气。
冷风迎面一吹,萧川却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偏过头皱着眉头问道:“太子溺水的时候,宋青在哪里?”
纪许愣了一下,然后诧异的看着萧川:“你们将军府没有收到消息吗?太子溺水,就是宋青救得,现在正发着高烧躺在御医院。”
纪许说完,便是话音一顿,顿时在心里连怪自己嘴巴快,自己明明在别人面前嘴巴紧的很,可是一到了萧川的面前,那话就好像是自己从嘴巴里蹦出来一样,挡都挡不住。
再看萧川,果然脸色顿时就不对了。只见他直接打开了前面的车帘,对着车夫说道:“马再赶快些。”
那车夫为难的说道:“萧公子,不是小的不赶快啊,实在是这地上湿滑,不敢再快了。”
纪许一把按住萧川的肩膀,把他扳了回来,冷冷的说道:“萧川,你不要命,我还想多活几年!你又不是御医,早去晚去也帮不到什么忙。”
萧川顿时冷静下来,一言不发,纪许也正在生气中不想说话。
一时间只有马蹄落在地上和车轮碾压过雪地的声音。
沉默中,萧川突然说话了:“纪许。”
纪许还没气过,没好气道:“干什么?”
“我为什么那么怕啊?”萧川抬起眼来看着纪许:“每一次听到宋青出事,我就一下子乱了,心里怕的不得了。”他的眼睛里,此时是纪许从来没有在他眼里见过的无助和惶惑。
纪许心中一跳,脸上却是轻描淡写:“那是因为你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萧川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说:“我在苍城的时候,总是想起他,担心东宫的人对他好不好,会不会受欺负,最近天冷了,他有没有多穿衣服?宫里的贵人脾气都不大好,会不会为难他?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这么挂念一个人。”
纪许按捺下自己隐隐跳动的怒火,耐着性子说道:“就是因为他总是状况百出,所以你才会这么担心他。”
萧川微微一怔:“是么?”
纪许一看他这幅模样,连忙趁热打铁的说道:“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因为他每次出点什么事情你都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萧川点点头。
纪许又问:“那你再想想,如果现在换做是我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你会不会也担心得不得了?”
萧川继续点头。
“那就对了!主要就是因为宋青三天两头的要闹点事情出来,然后呢,你从小到大身边没有这么一个成天到晚惹祸的惹祸精,也就从来没有过这种提心吊胆时时挂念的感觉,所以你现在才会觉得这种感觉有点奇怪。但其实这很正常。所以你就不要一天到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纪许十分努力的开解道,顺便黑了一把宋卿惹祸精。
萧川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觉得纪许说的十分的有道理。顿时有种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的感觉。
纪许悄悄地吁了口气,总算是把萧川糊弄过去了。
他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萧川泥足深陷了,必须要采取一些行动了,得先让萧川开阔一下眼界,不要总是把心思放在那个宋青的身上,首先第一步就得让他知道女人的好处。
纪许在心里默默地计划着要怎么把萧川引入正途。
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萧川经他“点拨”之后反而陷入了更加深刻的思考中。
马车上挂的是纪府的旗子,没到宫门前就被拦了下来。
萧川走出去显出了令牌,侍卫们才撤下了防卫让路了。
纪许萧川两人赶到的时候,御医院已经人满为患了,得到消息的大臣们都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里面御医正在诊脉,为了不打扰,天寒地冻的,大臣们大都都站在了院子外面。少部分扛不住的大臣都被请到了隔壁的房间稍作休息。
纪许和萧川的到来让不少大臣为之侧目,都知道萧川去了苍城白狼军,没收到萧川回来的消息,所以对于萧川的出现着实有些惊讶。
“萧川。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十从门口的地方走了过来。
“十叔?我今天晚上才到,听说太子的事就跟纪许赶过来了。舅舅也来了吗?”萧川问道。
“先生和陛下都在里面,御医正在给太子殿下诊脉。”老十说:“你先去宋青那边看看?宁南王世子从外面把苏神医带进宫里来了,正在给宋青诊脉呢。”
萧川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游子晏也来了?”
“要不是他把苏神医给请进宫里来,宋青现在还烧着呢。走吧,我带你去宋青那儿。”老十说着带着萧川纪许往另外一间屋子走去。
苏神医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白面短须,身上一件青衣,看起来十分的整洁干净,头发就用一支木簪随意的簪成一个发髻。
宫里的人都是知道这位苏神医的,齐皇帝曾经许下重诺想要让苏神医进御医院当掌院,被苏神医婉言谢绝了。背着一只医药箱云游天下,以悬壶济世为己任。
此时他的手指正搭在宋卿纤细的手腕上,脸色有些凝重。
游子晏屏息站在一旁不敢打扰,眼见萧川和纪许进来,愣了一下,然后对着两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萧川眉头一皱,却也依言没有发问,只是轻步走过去。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果然就是脸色苍白的宋卿。顿时心里就是一紧,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就被游子晏一把拽住了。皱着眉头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搅苏神医。
“咦?”苏神医忽然惊咦一声,然后用手指在宋卿的手掌心大力的搓动了几下,再去看,只见掌心有黑纹隐现,只是瞬息,又淡化在了掌心里。苏放此时心中已经确认了七八分,将宋卿的手臂放回被中之后又站起来轻轻地掀开了宋卿的眼皮,眯着眼睛盯着宋卿的瞳仁看了半晌,然后直起身子来,看一眼萧川纪许之后对游子晏说道:“借一步说话。”
萧川眉一皱就要说话,却被游子晏抢了先:“先生但说无妨。”
苏放看了眼萧川纪许,目光微微一闪,然后缓缓说道:“她身上被下了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