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娘子,又不是我!我从头至尾就你一个呀!不过,如果这世上有很多个和月饶相貌相仿的女子,和月饶你站在一起……”
守一自己也拿捏不准,也就匆匆避开了月饶的发问。
“你想怎样?”
月饶掐着守一的脖颈,欲捏碎之。
“我想,我还是能在人群之中,认出你。”
守一搂着月饶的腰,欲拥抱之。
当晚,晔到了深夜才赶到诺安的宫殿。
“至尊万福!”
在床榻上干干等了几个时辰,诺安非但不觉得倦怠,反而更加精神了!
第一次嘛,她总是会抱有很大的希望的。
“你,到底是谁?”
浑身酒气的他捧着她的脸,说着醉话。
“奴王氏诺安,宫里的姑姑说,我像极了至尊挚爱。”
那个少女是在这一夜之间长大了吗,怎么答话如此老练稳重?
当然,韩全诲选的人是要来刺探消息的,而不是和至尊情情爱爱的,怎么会有错?
“原来,你早已知晓。”
他突然糊涂起来,掐着她的脖子。
“至尊,是怕爱上我吗?”
她,面对死亡,毫不恐惧,忍着疼痛大笑道。
“曾经……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但她现在沦落到了掖庭。无情吧?这样的至尊,你也要试试?”
晔渐渐清醒了,放下了他的手。
“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这一夜过去了,韩全诲和王诺安里应外合,竟让晔解除了崔胤的盐铁使职务。
“至尊是疯了吗?果然父子一个德行,都是好色猪狗!就因为一个女人的话,就夺了我的职位!”
崔胤竟像个没经过开化的宫中怨妇,在开化坊的豪宅里摔着锅碗瓢盆玩。
“崔相消消气。”
一亲信走上前,劝阻道。
“怎么消得了?去,以至尊之名密函给朱温,就说上次除掉刘季述复辟皇位多亏朱公,可现在李茂贞先进京入朝抢走了功劳。这次您再不立即来京,必将遭人陷害成为有罪之人,岂止功劳为他人所有,等李茂贞占了全城,朱温您要被征讨了……快去呀!”
崔胤似乎疯了,假借至尊之命来戏弄朱温!
“是,是!”
胆大做将军,此话一点都不假。他传出去的书信,朱温看了立马回大梁准备起兵了。
可宫里不知为何,出现了变数。
“哟,大伙快来瞧瞧呀!贵客来了呀!这不是王诺安娘子吗?昨晚还与至尊春宵一刻呢,怎么今天被贬到掖庭了?”
“你是不知道,听说呀,她那晚没伺候好至尊。”
“怎么没伺候好呀?”
掖庭里做苦力的罪妇人纷纷聚在一起,用酸言酸语指点着往掖庭深处走去的诺安。
“诶呀,她太僵硬,弄疼至尊了!”
“你个没害臊的,居然还说!”
“像你这种没经历过侍寝的,当然没资格说!”
前几天和太子一起闹事的三个乳母也在这,想必是被贬了。
“是呀,我连碰碰至尊的机会都没有呢……不过,你也只是摸了摸太子吧?”
“太子不就是预备至尊吗?”
“是是是,未来的皇后殿下。”
一群老女人在说长道短,不知羞耻为何物。
诺安,则到了渐荣的所在。
“你?”
渐荣诧异地看着诺安,还以为是看到一面人形镜子。
当然,她们之前也是见过面的,渐荣无意间看到晔和诺安在花园里嬉笑怒骂,喜不自胜。
“真的好像呀!怪不得韩中尉看到我都笑傻了。”
诺安用手触摸着渐荣的脸,苦笑着。
“你,到底是谁?”
渐荣用手掐着诺安的脖颈,修长的手指就在诺安已经有红印的脖子上再添了几道痕迹。
渐荣害怕,这天下竟真的会有一模一样的人,这也,太诡异了!
“我?是花启嫣。哦不,是李渐荣。”
十五、落红无情
“方才是妹妹玩笑了,姐姐恕罪,诺安见过姐姐。”
诺安还是抱着大无畏的精神对待渐荣,就算渐荣双手掐脖,也无所畏惧。
“你,为何来此?”
渐荣她,渐渐松开了手,似乎放下了敌意。
“因为输了呀!”
诺安拾起渐荣刚丢下的活计,帮忙做了起来。
“输了?”
渐荣对这模糊的回答一头雾水。
“是呀,妹妹没能斗赢至尊,只能听凭发落,接着就到这里了。”
“什么?”
诺安还是藏着掖着,渐荣还是不明就里。
“姐姐你说,我们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呢?怎么一见你就有种莫名的亲近呢?”
孩子终归是孩子,见到同类还是会那么的黏糊。
“我们,似乎并没有那么熟。”
老人终归是老人,对于陌生人,就算是与自己相像的陌生人,还是会有戒心的。
“一来二去不就熟了吗?”
渐荣退一步,诺安就紧逼一步,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若是放在以前,渐荣绝对会将蓄意生事的人给剪除,但现在她人困掖庭,哪有那种本事,况且,还是另一个身份。
当然,现在这个身份,还是有用的。
“哦哟,诺安娘子呀,劳烦您帮我把那边的衣服洗一下……诺安娘子呀,麻烦您把这里的尘土掸掉……王诺安,你麻利点呀!”
伊娘受其他两个乳母的挑唆,对诺安颐指气使,也不知哪来的雄心豹子胆。
“你!要干一起干,凭什么我要干你们所有人的活?”诺安确实有着花启嫣的几分火爆脾性,听了伊娘的几声唠叨就撒手不干了。“年轻人呀,还想当稚嫩嘛!新人本就是吃苦受累的命,好嘛?”
伊娘吃着果子,十分沉重地说了一句轻佻的话。
“我,不干了。”
诺安瞪着伊娘,在她面前狠狠扔下刚洗好的衣服,顺便踩了两脚。
“啧啧啧,连个封号都没有的你还敢放肆耍狠?”
“对呀,你不瞧瞧我们伊娘,三品郡夫人呢!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甩什么脸子呢?”
“至尊送你来掖庭,就是要让我们教你规矩的,快把衣服捡起来洗洗吧!再去给我们找些吃食来!”
那三个乳母又凑在一起,开始欺负那个没有品级的诺安了。
“我呀,好吃懒做,从不爱做事,而且,我只会使唤人,不会被人使唤。”
诺安似乎魔怔了,开始狂妄起来。
“信不信老娘打死你!”
刚开始,那三个乳母还真被诺安的话给唬住了,但不过一会有清醒了,诺安只是个被至尊丢弃的没名没分的宫人而已,怕她作甚?
所以,三个老女人摩拳擦掌,围攻新人。
“住手!”
在一旁看了好一会的渐荣,总算出来主持公道了。
“哦哟,渐荣娘子可别妨碍我们提点新人,小心我们连你一块收拾了!”
伊娘越发大胆,都敢同级对抗了。
“区区一个三品外命妇,还敢教训三品内命妇?亲疏远近你分不清吗?”
渐荣的一句话让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三个乳母变成病猫了。
“她可不好惹,诰命在身,还是算了。”
“算了,我自己洗。”
“我自己掸,自己掸。”
那三个乳娘逃之夭夭,再也不敢找诺安的麻烦了。
“你为什么那么横?”
渐荣看着倒在地上的诺安,很不明白刚才诺安的狂妄举动。
明明,只要忍一下就好。如果,自己以前也忍一下,该有多好。
“演给你看呀!我演技精湛吧?”
诺安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跟个傻子一样的笑着。
之后那几个月,诺安和獠子一样,缠着渐荣。
“贞一姐姐送来的点心可真美味,姐姐有个那么好的妹妹,真好……我一入宫,就受人排挤,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诺安擦了擦嘴巴,拍了拍肚皮,无奈地叹了一声。
“为什么?”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渐荣似乎在诺安身上找到了清明的影子,天真烂漫,率性自由。
“还能为什么?只因为太过出众。韩中尉特别倚重我,我就被她们给厌恶了。可是姐姐你可知道,韩全诲为了得到我,杀了我的阿爷阿娘……”
说道一般,诺安潸然泪下。
渐荣则想到,在花启嫣身上的故事,大多转移到了诺安身上,因为在养女中翘楚高立,而被其他养女孤立,敌视,最后灭之。
“曾经有个人和你一样……”
渐荣开始赘述,之前的经历。
“不说曾经,就说现在,你,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选择出宫还是留在这个是非地?”
诺安唐突了,似乎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这,不知道……或许,会离开吧。”
渐荣已为人母,当然不能只为自己考虑,就算对晔幻灭,但毕竟还有禊儿在,为了孩子将就过下去就好了……可是,现在自己对于禊儿,只是个红颜祸水的存在。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她还是应该选择离开的。
“那么,就让我来成全你吧!”
诺安拉起渐荣的手,看往碧空上飘扬的雪花。
“她,该走了吧?”
晔半倚窗户,看着同一片飞雪,不自觉地回忆起那夜与诺安度过的春宵。
“你,为何要来这个是非地?”
那晚,晔坐在诺安面前,看着她。
“并非情愿,只因无奈……”
诺安自叹生世,金贵的半个时辰就被浪费了。
“所以,你是韩全诲派了监视我的……可你为何要告知实情?”
晔起身,背对着诺安。
“因为,我想让至尊好起来,想让大唐好起来。我知道,父母被害都是因为现在大唐奸佞当道,主上蒙尘……我希望,帮助至尊,重塑大唐!”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少女,竟有如此大的胸怀和抱负。“不中用了的,大唐气数已尽,就算你有华佗圣手,也已经无力回天了……你知道藩镇现在富可敌国吗?他们手上的虎狼之师强可灭国吗?你知道朝臣都已经纷纷倒戈,尽力讨好那些王吗?你知道宦官,他们自寻党援,已不将至尊放在眼里了吗?”
宦官、朝臣就像是白蚁蛀虫一样,啃咬着三内的宫舍,动摇着大唐的根基。而藩镇只要化作一股力,或者多股力,冲击那个腐朽脆弱的大唐就好……内忧外患,无法调和,无法解决,就算晔在有心,也还真的没用了。
“那么,就只能等死了。”
刚刚还激动无法自己的新人诺安,被老人泼了一盆冷水,明白了自己是多么自以为是。
“如果可以,你快些逃出宫去吧!这里不会长久了。”
晔似乎已经预见到了在这四周灯光璀璨之后,会是一场灭世大火炭烤长安。
“那么,至尊和我一起走吧!韩全诲无意间提到,若必要,他就会挟持至尊您出幸的!迟早都要漂泊,不如就和我一起走吧!”
诺安有些害怕,从至尊背后伸手环抱,寻求慰藉。
“不行,我是李唐的至尊,我的命定了,不管是李唐的骄傲,还是耻辱,不管生死,我都要在这虚无的宫里呀。”
晔掰开她的手,向门外走去。
“至尊!我知道,宫里有你舍不得放不下的人,就让我,将她救出去吧!”
诺安再次冲向至尊,不过这次,她冲到他的面前,面对面拥抱。
不过,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也不难发现,诺安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而是个有手段的女人,这一下两下就将至尊打入自己的匡床了……
回忆结束,晔开始期待他与诺安制定的计划,将渐荣易容成送菜老者带出宫,当然,只是诺安提出来的计划,她保证,一定可行。可事实,并非如此。这些天,各个过道就加紧了守卫,远远望去士兵就像是人挨人的站着……对,韩全诲准备将宫里锁得密不透风,要带至尊出游去了,在此之前一定要保证没人背叛出逃。
“再等等吧,等至尊出幸的时候半路逃走吧!现在,是出不去的。”
渐荣扶着诺安,叹了一口气。
“也只能如此了。”
新人诺安又一次受挫,又一次失望。
可,救人计划被如梦知晓了!
“你们疯了吗?现在天下大乱,你们还要往乱处逃?宫里可比外面要安全多了!”
在廊下,如梦这个亲姐姐,面对这两个像是双生的妹妹,发疯了。
“殿下,送渐荣出宫是至尊的旨意。”
诺安沉着回答,淡定自如。
“你跟我走!”
如梦一把就将渐荣拉到殿内,只留诺安在廊下赏风雪。
“殿下,你可失礼了。”
对于如梦如此反常又粗鲁的举动,渐荣有些不适应了。
“你那都别想去!”
如梦继续固执己见。
“我已被利用完毕,也没必要再留在这宫里了吧?”
渐荣苦笑,苦叹。
“你,是傻子吗?若我真的利用完你,你现在就该魂过奈何桥了!”“那么,我,还有可利用之处?”如梦发着莫名的怒火,渐荣也莫名的无奈。
“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姐姐,我得保你的性命呀!”
“姐姐妹妹只是随口一叫……”
渐荣觉得如梦的回答太过荒诞,附和了一句,但很快就被打断了。
“你我,都是杨复恭的外甥,林复念的女儿……造化弄人呀!我本不想告诉你,因为觉得二女共侍一夫又为夫反目成仇觉得恶心,因为觉得你我既是一脉相承,这种品行大体一致,也就没告诉你,由我独自承担这份恶心……我是你的亲人呀!我的话还抵不上一个外人吗?她可能是韩全诲派来的离间你与七郎的细作!很可能你一出逃,韩全诲就会已宫妃出逃之名为难至尊,这些你都没想过吗?只是因为她和你长的相像就多了几分善意与亲切吗?”
一向端庄持重的如梦,这时并不是文绉绉地说一堆令人费解的话,而是,像个田舍妇般在市井骂街,直白痛快。
那一日,大明宫又空了,至尊,皇后,携带着宫妃,子女,在宦臣和卫兵的押送下,出幸凤翔。
又一次,他们车架背后是寂静的火城,他们车架前方是富庶的凤翔。
“姐姐,等会我骑马往这边,你就往那边!”
这个单纯的诺安,又开始有着单纯的想法了,她认为,她往这边跑,追兵也会跟着往这边跑,那么渐荣也有机会了。
可是,诺安孤身一人,而追兵却有千千万,怎么敌得过?
这样,更让渐荣怀疑是否诺安是在做戏了。
“你身怀龙裔,真的适合吗?”
渐荣拉起诺安炽热的手,苦笑着。
“什么?你怎么就发现了?”
那个傻孩子,还相信是书上写着的布袋缠腹不使显怀的话呢!
“好自……!”
诺安,还没等渐荣说完,就骑上大马挥鞭而去,在雪地里轻快潇洒地奔驰。
“中尉,有宫人出逃!”
“放箭!”最后,大部队里的一个卫兵发出了一箭,那一支冰冷的箭射中了诺安那颗火热的心……接着,她摔落下马,心头涌出的纯洁鲜血涌出白衣,浸染白雪。
原来,诺安确实是要帮助渐荣,为了至尊,可是好意被他人曲解了,所以大唐也就因为不信任而要被血洗了吧?
十六、沉醉不知归路(上)
长乐坡上,热闹得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