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师傅的轮番追问,裕儿竟能一一击破,对答如流,真好。
下了学,裕儿大步流星地往自己屋里跑,可能是屋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吧!
“阿爷,就是裕哥欺负我!”
“那我替祚儿好好教训……大胆!”
不知为何,那天晔被气疯了,祚儿被吓傻了,裕儿被罚面壁了。
“听说,至尊冲进去的时候,看到太子左手抓着伊娘,右手抓着福娘,嘴里含着穗娘……这几天那么冷,他们就赤条条地冒着热气,还挥汗如雨呢!啧啧啧,脏死了。”
“多大的人了,也该断奶了……怎么都不害臊?”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们也开放点呀!”
“哦哟,瞧你这话说的,我们这些老古派,还真的只认为那是荒淫无度。”
就是那几个眼熟却又叫不出名字的御妻,每次都是她们几个围在一起说三道四,但总是印象模糊。
“是呀,这才当了几天太子就知道享福了,听说呀,至尊要将那三个乳母赶出宫,那太子可不得了了,拿起东西就往至尊身上砸!那辉王殿下挡着眼睛一直躲在至尊后面呢!”
“说的跟你亲眼所见一样……”
“你还憋着不信,这种丑闻大都是这样,只不过换了个人换了个朝代罢了!”
“竟敢忤逆主上,不想活了他?他还没当上至尊呢!”
看着果皮认了一地,那几个御妻还不住嘴,还在那喋喋不休。
“啧啧啧,这种不孝子都骄横成这样了……家教呀家教!”
“是呀,你看棣王多有教养,对阿爷阿娘不要太孝顺!”
墙角的议论声穿过围墙,进入棣王的鼻孔……最后,以一个喷嚏的形式呈现了出来。
“我的好祤儿,春捂秋冻,你可别贪凉快,要多加几件衣裳呀!”
“是。”
担心在春天里的祤儿得病,倚香就亲自搬来一摞冬衣,非得给祤儿夏天般的热烈。
“这些天你可别出去,也别招摇,外面风声对你评价甚高,越是这种时候你越不能张扬。”
“儿谨记。”
孝顺的祤儿多添了一件带金貂皮的大氅,又抱起这一摞的衣服告退了。
紧接着,月饶搬了一大摞衣服入内。
“娘子,近几日天寒,多加几件吧!”
“前后都打点得当了?”
倚香站在铜镜前转着圈,裙摆飞舞成圆。
“这所有事都是由几个不懂事的小宦之间的闲聊引起的,辉王殿下也是无意间听到才……”
她们之间的阴谋,原来是在前几天就备好了的。
“穗娘不是你的,你不要和我抢!”
“你!”
裕儿和祚儿,为了乳母们的所属问题,争论不休。
“怎么了,我是太子,你能奈我何?”
“她们是我的!”
本来,祚儿与裕儿可以公平竞争,但是现在上下有别了,祚儿也碰不动裕儿了。
无力的祚儿,也只能骂了裕哥一句后扭头就跑。
一路上,流着泪,伤着心,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路上的风景足以治愈他受伤的心了。
“累死了。”
“怎么了?”
两个小宦站在这显眼的角落里,小声呐喊着。
“太子殿下今日来了兴致,让我们整车整车的运酒送肉到他那!”
“刚才我见到太子殿下了,一路狂奔呢!”
他们一个人哭一个人笑,一个人指一个人点,默契十足。
“太子殿下是要办什么酒席吗?也没存档报备呀!”
“说了来了兴致来了兴致,耳朵呢?”
这场独幕剧,就像是提前排演好了似的,这么顺利流畅的戛然而止了。
而那时的祚儿都没听完就往阿爷的屋子里跑去,好像,他知道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酒池肉林,真恶心!乳母就被他给玷污了!”
祚儿一边跑着,一边狠狠骂着,似乎他把他的裕哥想得很坏,和商纣王一般坏。
“太子失德,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欲为长夜之饮……”
不过,事实证明,裕哥确实有那么坏,虽然他的屋子是由那几个宦臣布置的。
如此一来,倚香可要高兴坏了。“替我多谢刘中尉了。”
月尚宫退下了,修燕急匆匆跑了上来。
“娘子,苏郎君送来了书信请安。”
修燕似乎,对这个苏检有着别样的关心,一接到信就活蹦乱跳的。
但好像,听说那个苏检送信还送的挺勤快的。
“那种一事无成的人早该成为弃子了!没用的人就该放下,有用的人,当然要拿起。”
可倚香确是冷眼相对。确实,苏检这些年无作为无成就,对倚香而言,只是个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充数人物。
“可,那不是娘子的朋友吗?娘子之前还对苏检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呢!”
修燕这话,说的好像倚香和苏检有过什么暧昧似的!“朋友?他可有朋?既然无朋,又何必与之交友,又何必为之欢乐?现在我有刘季述这个朋友就好了……不过,也不能小看苏检这种默默无闻的人,万一以后发达了也不一定,就先吊着他吧!。”
倚香这段时间可以不被苏检打扰,而苏检会因为求之不得而继续忠心卖力……倚香这种拖泥带水的处理方式,妙,妙呀!
可是,晔对于朋友的选择,似乎一直摇摆不定。
“三藩联手?”
“是,李茂贞、朝建和李克用达成共识,愿派出人丁匠役修建长安宫舍。”
听到藩镇强强联合,晔既兴奋又担忧,真的想回京师,真的不想藩镇合作越变越大。
但是,为了满足前一个愿望,晔决定了,选择他们!
“可,朱公已在东都洛阳兴修宫殿,这能交代吗?”
崔胤在朝堂上惊呼,深怕别人不知大他是朱温的亲信。
“一对三还是三对一,这种简单的数字对比难道你还不会吗?”
晔觉得,还是三藩联手更有胜算,朱温总不可能强大到以一敌三吧?
“可是,至尊是要对打一人,还是三人呢?”
崔胤似乎很肯定,那三个不成气候的藩镇绝对敌不过朱温,但他又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今后李晔是打算全力对付一个朱温,还是分身对付三个藩镇……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等回长安再议吧!”
之前,是这四个藩镇时不时给晔些痛楚,现在,是三加一分开,选那三个,那一个可要不高兴,但他一个也不会给晔造成什么大损失吧?
晔还是坚持,选那为数较多的三藩联盟。
下朝后,这些天被烦心事困扰的晔总算能有舒心惬意的时候了。
看到如此慈祥的陈尚宫,晔爽朗地笑了。“大家,听说大家准备回长安,这一路车马劳顿老奴怕是要回不去了。”
“姑姑胡说些什么,姑姑是宫里的人,不回宫里还能回哪?”
晔一时动了情,极力劝阻陈尚宫。
“老奴老了,累了,现在又病了,也该要歇息了。”
话说,陈尚宫年岁确实有点不适合凶险的后宫了。“可……”
晔知道,眼前这位智者,作出所有的决定都是有理由的。
“还请您放老奴出宫吧,我现在倒有周游四方的念头了。”
明智的陈尚宫似乎又一次要预见历史,准备在这里,和晔分道扬镳。
难道,大唐真的要亡了吗?
“本以为会照顾您一辈子……好吧,一路保重。”
陈尚宫是至尊这一生最钦佩的聪明人,没有之一。
可是,这样有才能的人最终还是要离开他的身边。
“老奴告退。”
看着那位老者渐渐疏远的背影,晔不知该怎么做,只能回忆以前和她的点滴:小时候那一次,晔在外玩久了,养母郭淑妃就禁了他的晚膳,晔饥肠辘辘时,有个散发着柔和金光的尚宫提着食盒来找他了……再大一些,晔懵懂却好奇着成人世界,那么初次启蒙的讲师又是那位尚宫……更大一些,晔在仕途多遇暗礁,还好那位尚宫帮忙打理,他才不至于遍体鳞伤……那位尚宫就是陈尚宫。虽然她只是奴婢,但是和他生活久了,就渐渐成为一家人了。
一步一步,那个他一来了数十年的,如母亲般的人物,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
“把裕儿放了吧!”
他似乎察觉到,陈尚宫似乎在提醒他,裕儿对乳母的那份感情,其实和晔对陈尚宫的那份感情,是一样的……是对家人的依恋,是对母亲的敬爱,那种情感,是神圣的,是纯洁的。
那么,就让她渐行渐远吧,他也该独立成长了,毕竟美好的长安快要到了!
在不远处,同样的教育故事也在上演。
“渐荣娘娘,我,喜欢你。我想和太子拥有他乳母一样,拥有你!”
原来,这宫里正值思春期的男孩子拥有的恋母情结是一脉相传……只是,太乱了。
“傻孩子,我是你阿爷的女人!”
渐荣对这孩子无理的要求,只好苦笑:他就是她的亲生子,她就是他的生母,反倒让他以养子身份爱上她这一养母……宫里的孩子,是多缺生母的爱呀?
“也可以是我的呀!”
他似乎还没分清楚,人伦的概念。
“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但那个人绝不是我。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渐荣似乎回避了禊儿的单刀直入,这种问题,还是得模糊地回答。
“那个人是谁?”
“秘密。”
好在,禊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只会把自己的那种对母亲的喜欢,深深藏在心里,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可不巧的是,他们的对话被小宦们听去了,也就被倚香给听去了,也就被晔给听去了。
而那时,晔派使臣去缓和朱全忠与李克用之间长久存在的敌对关系,而朱全忠断然拒绝了。
这双重打击下,晔在长安宫内高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我是造了什么孽呀!”
注:朋:古代货币单位。
十三、水火
春去秋来,已是光化三年了,诸位贵人回归长安也满一年了。
“崔四人好呀!”
这一天,刘季述偶遇宦官的公敌:崔胤。“刘中尉好呀!”
崔胤也是有趣,碰到宦官不躲着走还更加挺胸抬头了。
不过不得不佩服,崔胤四起四落,与至尊合谋除去奸佞后,出任度支、盐铁、户部三司使,可算是权倾朝野了。
“我怎么能好呀?为了安葬宋道弼、景务修还有王抟他们,我可忙死了,哪里好了?”
刘季述一边抱怨,一边陪着笑脸,真是矛盾。
“有什么可忙的?权宦下贱,配不上棺椁,刘中尉也不必太用心,随便烧了他们就好了。”
崔胤笑嘻嘻地讽刺宦官,那样自然,那样随意。
“是。”
刘季述有些不耐烦的感觉,转身准备要走。
“只是,王抟身后事自有家属料理,刘中尉瞎操心什么?”
崔胤好不识相地又抛出一个问题,留住了刘季述。
“还不是拜崔相所赐,您的三言两语让主上误以为我们这些权宦与王相互为表里,害得我们还要去他家吊唁。”
刘季述转过身瞪着崔胤,却还是别扭地笑着。
“哦,是吗,那还真是对不住了。”
季述一回眸,让崔胤弯腰低头。
“崔相可折煞小奴了。”
对崔胤假模假式的行礼,刘季述一把扶住,打断了崔胤的隆重仪式。
“只要中尉听话,万事皆可以礼相待……时候也不早了,就先告辞了。”
原来,崔胤只是在谁先离开之间小事上较真。
“恭送崔相!”
刘季述左手成拳,右手包住作揖,祝福崔胤早死。
为了让崔胤早死,宦官成群结队的出来了。
“主上多诈,一心想着除掉宦官。”
“没了宦官,也就没了皇宫,至尊是要自掘坟墓吗?”
“至尊最应该和我们联手,而不是和外人!我们可是一家人呀!”
“可不是,偏信崔胤,这样的至尊不要也罢!”
“是呀,我们手上有李茂贞和韩建的将士,还怕改不了朝换不了代码?至尊无情也休怪我们无义了!”
右军中尉王仲先带着几个心腹,开始筹谋天下了。
“南司北司,是时候一较高下了。”
权相和权宦之间的博弈,谁输谁赢呢?
与此同时,又一对水火不容的开始掐架了。
“皇后殿下万福!”
知书达理的倚香,叉手道福。
“哪有贤妃万福呀?我的家被你搞得家犬不宁。”
如梦这会儿,连笑的力气都没了。
“姐姐说哪里话,妹妹无才无能,又怎么能让皇后家出事?”
好不容易扳回一城的倚香这时,正得意。
“这几日和宦官走得好近,也不怕坏了祤儿的好名声。”
准备反击的如梦,发现倚香和宦官往来的一条暗线。
“要坏也是坏了我的名声,哪像殿下的裕儿柷儿和乳母相交甚欢?果然成大事者,事必躬亲。”“住口!”
如梦平和隐忍,也架不住倚香的巧舌如簧呀!
“好了,妹妹也不逗姐姐了,只不过皇后与太子双双失德,群臣为公道发声,至尊失心头疼,还真得小心呀!”
“妹妹也就静候佳音吧!”
两个人似乎都有些累了,今日的唇枪舌战就到此结束了。
当然,会自己宫殿的路上,倚香和月饶还说了好些话呢!
“那群宦官心术不正,娘子与他们合谋作甚?”
月饶这些年听过看过,发现这宫里存着善意的内侍也只有守一一人了。
“守一不也是宦官,不也是被你给降服了吗?只不过这次我野心大些,要把宫里所有的宦官都收入囊中!”
倚香似乎对以前埋这的暗棋十分满意,提及时不由笑出声。
“可是,他们现在略处颓势……再加上他们又与崔相交恶,只怕会拖累娘子。”
见识短浅的月饶担心倚香一手方枘一手圆凿,会两边不讨好。
“这样才好由我雪中送炭呀!他们和崔相如何我不管,反正只要将他们驯服就好。”
朝三暮四的倚香左边施恩,右边受惠,玩弄那些人于鼓掌之中。
可是,千万别玩出火呀!
“中尉,贤妃托人捎了一句,酒水已暖好……贤妃娘子有意,我们是否要拥立棣王?”
一小宦在群宦大会中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声音,但似乎引起了那几个管事的老宦的豪言壮语。
“那个田舍妇自诩手握朱温,实则不然。你想,朱温这些年势力大增,真有意扶持棣王早就扶持了,不是吗?贤妃和她的棣王弄不出大动静的,就由着她们自说自话吧!”
“驯服野兽,不能一下子把食物都给它,得一点一点让它尝到甜头,它才会摇头摆尾取悦主人呀!”“对,我们宦官也是有骨气有地位的,今日是贤妃,明日就是朱温,后日就是李茂贞、韩建。现在给了他们,我们又能拿到什么……我们要自行废立,不受制于人!当然,那些猪狗有心供奉,我们也是可以收下的!”
“对,一个都不答应,一个都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