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渐荣妹妹幽禁流云殿,淑妃姐姐也被困拂莲殿,还好贵妃没将倚香划入打压范围,要不然,倚香也见不到至尊了。”倚香见晔笑都不愿都笑一下,便说了下去:“贵妃带动了那么多人前朝后宫集体上疏,至尊自然要有所顾忌,想来渐荣妹妹与至尊的情分也不会因此事而有所消减,也别太自责了。再者,若不是至尊知晓淑妃主张充实后宫只为帮至尊制衡伏贵妃,而渐荣只是意外之喜,伏贵妃的奸计怕是要害死不少人呢!她感激至尊耳聪目明还来不及呢!”
“我又一次,丢下了她。”
晔心痛不已,但没办法,谁让他是大唐天子,为了大局,只能牺牲她一人,更何况,她又不是她。
“至尊仁厚,丢下了,再拾起来不就好了?不过还是得现将她与淑妃姐姐救出囹圄才是!”
倚香笑着,为晔奉上一盏茶。
“什么都做不了呀!”
晔接过茶摔了它。
“那次夜宴,渐荣妹妹弹拨琵琶之际,歌女们的唱词让倚香记忆犹新,唱的是万紫千红压不住,一枝独秀待君来。至尊可还记得?”
“怎么了?”
倚香看着晔,晔看着倚香。
“在寻常百姓家,这唱词真好,但在这至尊的后宫里,这唱词就大错特错了,一枝独秀不是春,万紫千红才是春呀!”
两人相视而笑,了然于心。之后那几日,晔的后宫便严格安排进御,那四十多个因妒生恨的也有机会侍寝了。至尊能够做到雨露均沾了,她们的火气也就渐渐消了,渐荣淑妃也就解禁了。“姐姐好呀!”
清明踏青踏到了流云殿。
“妹妹来这作甚?还不准备着侍寝?”
如今的渐荣再也不能专宠,但也满足了。
“这海棠花开得正旺,我来姐姐这当然是为了赏花呀!”
清明站在海棠树下,赏着花开烂漫。
“妹妹殿外的的杏花不也快全开了吗?等结了果子记得送些给姐姐我呀!”
“是呀,快了。”
清明牵着渐荣的手,巧笑。
“妹妹们怎么这么早就聚起来了?”
这时,贞一带着些吃食来了。
“姐姐你来了。你也是来赏花的?”
渐荣接过贞一带来的食盒,笑着说。
“可不是,妹妹与我倒是姐妹同心。”
贞一笑着,捏了一下渐荣的脸。
“再过几日,姐姐也要侍寝了!”
“是呀,贞一姐姐还是第一次呢!”
渐荣清明在一旁调笑。
“是呀,不像你们得宠的,经验老道。”
贞一瞪大了她的双眼,看着她们。
“若是侍寝前有什么不懂的,便来向妹妹们取取经,妹妹们会不吝赐教的!”
“姐姐只是在这里装傻充愣,若是一本正经起来至尊怕是欢喜得不行呢!”
“你们!别跑!”
她们还在调笑贞一。
如梦这会不在拂莲殿,倒在南槐殿。
“姐姐怎么大老远地赶来这里?”
倚香也来了南槐殿,殿里站着赏枝上槐花的不再是柳叶新,而是如梦。
“妹妹又为何来?”
如梦站在这由一串串洁白槐蕊点缀而成的世界里,笑看倚香。
“清明时节,来探春,来悼念。”
这欢喜的脸上倒平添几分伤感了呢!
“可怜人呀,就这样走了。”
“这南槐殿又要空置着了。”
倚香看着宫人们正在洒扫庭除。
“空着就空着吧!多个冤魂,少个恶人,这大明宫向来如此。”
如梦苦笑起来,起风了,一束槐花落在她的手上。起风了,她们去殿内吊唁了。
可那伏案刚过上几天舒坦日子,这时又该生气了,前不久因自己陷害李渐荣就和泼墨分道扬镳了,现在又来了件威胁宠爱的烦心事。
“真的得多谢贤妃姐姐呀!我一个月来也能有几次被宠幸的机会了。”
乔采女摸着自己的脸,笑着。
“既然如此,你就去她的安仁殿侍奉好了,别来我这启华殿晃悠!”
伏案瞪着她,大骂道。
“贵妃姐姐恕罪呀!贤妃再好那也是淑妃那边的人呀!我怎会投靠她呀!
乔采女见状,立马跪下来陈情。“那个老女人,以前也是低估她了,竟能为晔出谋划策!那个老女人想得真周全,至尊轮宿讨好了至尊,安抚了旧人,收买了那些新人,也给自己捡了个便宜!”
伏案一腔怒火意难平。“姐姐,听说崔奉御这几日往安仁殿跑得可勤快了!”
乔采女看了看四下无人,偷偷说了句。
“那个老女人,怕是赶上久旱逢甘霖的好时候了!”
“姐姐的意思是,她有喜了?倒是那个被我们拉下水的柳叶新,听说被之前那些个好姐妹给排挤,最后抑郁成病跳入太液池身亡了。”
乔采女昧着良心说着谎话,明明是她们送了她一程。
“诶,可怜人呀!若不是她办事不力,跳入太液池的便是她的好姐妹了!”
伏案那双狐狸眼又开始转动起来了。
这一路人马倒是壮观,禊儿带着自家兄弟姐妹拉着渐荣来到了梨园毬场。
“渐荣娘娘,你可会蹴鞠?”
“渐荣会看禊儿蹴鞠。”
渐荣摸了摸禊儿的头,推他去蹴鞠了,而她前往一边的秋千上坐下,与唐兴并肩耍半仙之戏。
“渐荣娘娘好。”
“唐兴贵主都长这么大了。你阿娘可对你好?”
“好是好,但没禊儿哥哥好。”
唐兴看着渐荣,苦笑着。
“怎么不去和其他小贵主们玩?”
“阿娘说她们是坏人,不让我和她们玩。”
渐荣看着唐兴,眼泪闪烁不停,一边是禊儿在鞠场上生龙活虎,一边是唐兴在秋千上精神不振。
“不如,唐兴和我们玩如何?”
“好呀!”
之后,渐荣召唤来了清明等一干后妃。
“姐姐,你喊我们来作什么?”
“小唐兴,你知道什么时候牵钩之戏吗?”
渐荣抱起唐兴,问着。
“我知道,拔河!”
清明突然喊了起来。就这样,御妻五十人加上小唐兴为东朋,携带着各自贴身侍女五十人为西朋,碧空之下,长绳系日。
“不要让我们!”
“哈哈哈!”东朋多贵人,西朋自然要变着法地让东朋赢,但是东朋来了兴致,不愿轻易地赢,便让西朋竭尽全力。之后,就是一场长时间的拉锯战。这一拉锯可好,吸引了边上放风筝荡秋千的小贵主们,吸引了边上蹴鞠的郎君大王们,纷纷加入东西两朋。在一声又一声的口号之下,她们便在这尽情地拔河拉扯,从骄阳高悬到日薄西山。
“都拜姐姐所赐,输了拔河,又弄的清明一身汗臭味!”
“清明晚上可别熏着至尊!”“贞一姐姐你说些什么呢!”
清明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贞一拉着清明讥笑道。
“好了好了,清明你玩的时候怎么不抱怨呢?是不是呀,唐兴?还有贞一姐姐,清明自然会去焚香沐浴的,等明夜,贞一姐姐也是如此的!”
渐荣正抱着喜不自胜的唐兴,说了句清明,道了句贞一。
“是呀,到时候姐姐可要好好洗洗呀!”
清明可劲笑话贞一。
“你们!”
四人便在这吵闹声中匿迹旷野,现身太液亭。
太液亭中,百戏火热。
“至尊,可要好好赏赐这教坊送出来的俳优呀!”
倚香笑着,饶有兴致地看着杂技。
“好……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现在才来?”
晔正在殿前看着她们姗姗来迟。
“至尊,渐荣妹妹似乎和贵妃姐姐的孩子很合得来呢!妾身刚去接禋儿,就看到她们拔河拔得很是亲昵呢!”
孙充容本想酸一下伏案,可没想到最后自说自话,无人搭理,也是可怜。“孙充容入宫多年,怎么连话都说不好?妹妹们来迟了,可要罚……不如让御厨少分些冷食给她们!唐兴快过来,难道你也要少吃些?”伏案看着渐荣抱着的唐兴,心中又是一阵狂风大作:收服了我家禊儿,如今连唐兴都不肯放过,这个田舍妇,终有一日要把你除掉!不过今日,还是先弄弄你的身边人吧!
“妹妹们领罚。”
蓬莱宝树开彩花,太液池水升瑞烟。
“给至尊请安,给各位郎君、娘子请安。”
一个装神弄鬼的祝师笑着给他们请安。
“快!快!若是精彩,至尊会给你一个大赏赐。”
“是。”乔采女死死盯着,只见那祝师拿起一空瓮,将它抛到空中,它旋转一圈竟冒出些水来,再转一圈生出一头黄金锦鲤,再转一圈落到案上竟什么都没了。
“哇!”
那些小孩子们饮着醴酪,食着子推燕,看着瓮中戏法。
“至尊,诸位郎君、娘子,刚才那条黄金锦鲤已入太液池嬉戏。”
那些小孩子自然跑到护栏边上看着,还真看到那条黄金锦鲤靠在岸边露着头!
“诸位娘子,这条鱼便是当年西施沉鱼的转世,若娘子中亦有西施的转世,那条鱼便会像当年一样贪看娘子美色,忘记游水而沉下去。”
那祝师笑着,看着满亭的娘子们。
“这样呀!”“妹妹快去试试!说不定你就是西施呢!”“怎会?姐姐美貌,才是西施呀!”
后宫的娘子们又开始推拉了。
“不如姐妹们都去一试吧!”
伏案笑着,拉着乔采女走到护栏前,后面跟着好些人呢!
“看来,我和妹妹都不是西施呀!”
那条锦鲤还挺有灵性,不管伏案她们怎么卖力也不能让它沉下。
“诶,姐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乔采女苦笑着,和祝师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来!我来!”
“哈哈哈,姐姐不是!”
紧接着,那些贪新鲜的御妻们都纷纷倚靠在护栏上卖弄风情,可无济于事,那条鱼说不沉就不沉。
“淑妃姐姐,贤妃姐姐,你们怎么不去?”
伏案将就进了些案上的饧粥,笑着说。
“贵妃妹妹如此花容月貌都不是西施,像我们这些老树枯柴还怎么可能是?”
如梦苦笑着,看了眼倚香。
“是呀,还是留机会给这些娇嫩可人吧!”
倚香喝了口冬凌粥,看了眼伏案。
“这话讲的,把妹妹与姐姐们相比,可真是刻画无盐,唐突西施了!晔你说呢?”
伏案看了眼倚香,又看了眼如梦,最后把目光聚焦到晔身上。
“既然贵妃诚心邀请,如梦倚香你们便去试试吧!”
晔笑着,牵起如梦倚香的手,来到了人群中央。
“什么?”
伏案看着晔也过去了,便也跟过去了。
“诶,贞一姐姐不是,渐荣姐姐不是,清明也不是。”
清明苦笑着,回到了人群中。
长幼有序,如梦先与锦鲤对视,但是没什么用。
“就剩贤妃姐姐了。”“贤妃姐姐天仙般的美貌,怕是西施了。”“人美心善就是好呀!”
经过那次轮宿提议,如今的宫里,喜欢贤妃的可不止一个两个了!
“鱼儿,鱼儿……”
“诶呀!”
“贤妃姐姐!”
“倚香!”
倚香轻挪莲步,罗袜生尘,看着池里的那条黄金锦鲤渐渐下沉,下沉,最后把自己也给沉下去了……
“晔!”
“至尊!”
倚香在池中扑腾了两下就没力气了,在快要溺水窒息之际,宿命中的晔跳下水赶来救她了!
“至尊。”
“我在。”
注:半仙之戏即秋千
二十一、背靠大山
“那个李渐荣真是个田舍妇,竟敢把贤妃姐姐推向太液池。”“也不知道是李渐荣还是陆清明好不好?”“还好贤妃姐姐福大命大,肚子里的龙裔也能保住。”“至尊英雄救美,真是好丈夫呀!”
安仁殿墙角风声吹拂。
“来,小心。”
在殿外晒了会太阳后,晔便扶着倚香进殿了。
“至尊你快别忙了,坐下歇歇吧。”
倚香躺在床上看着晔端这送那,好不习惯。
“这些天忙着安排宗室掌禁兵一事,疏忽你了。没想到我们也有孩子了……推你入水的人也受到了惩处,你也安心吧!”
他笑着,牵起了她的手。
“是。”她也笑着,眼角眉梢盘踞着心事:我们也有孩子了,至尊看起来很高兴呀!这些年的相处,我隐隐约约觉得至尊对雪妹妹所做的一切不像是出于爱,更像是出于安抚朱全忠。这个念头对吗?那么至尊还会把皇位交给祤儿吗?还有就是那李渐荣,至尊似乎也不怎么在乎她,说罚就罚也不细查。这是假象吗?不管了,只要至尊向着安仁殿就好。
“至尊,只要至尊心中有安仁殿就好。”
倚香笑着,这时的她只希望这一刻能无限延长下去,可是为长远计,还是得送走至尊!
“至尊,可别因为倚香而坏了规矩,这些天的陪伴已经足够了,还请至尊继续轮宿吧!”
倚香抽回了手,目送他的离去,心中在打结:诶,现在送走他,心倒是会疼了。
“娘子,来喝粥了。”
修燕端了碗血燕上来。
“娘子!娘子!朱相公!朱相公来消息了!”
月饶连蹦带跳跑入殿内。
“快拿来看看!”
这时候,一碗稀世血燕还不如一封朱全忠的书信。
“娘子,怎么样了?”
“没想到朱姨丈早就为我们祤儿打算好了。”倚香看着这几张纸大笑:虽说陆李两家走走停停,但中书侍郎崔胤风头正盛,最近又加河中护国节度使,虽然是因为四镇争执至尊左右为难才得出的结果,但也是多亏了朱姨丈的一手扶持,那么崔胤定会投桃报李,听候安仁殿的差遣了。朱全忠远隔重山也能控制前朝人才走向,不得不望而生畏呀!还好有这么个大头在,再加上崔胤苏检一干人等,祤儿成为太子也就有望了。
“娘子,娘子。”
倚香想出神了,月饶好不容易拉了她回来。
“月饶,我们的祤儿要成大器了!”
“那么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呢?”
正好,如梦接着倚香的话进来了。
“修燕你这个田舍妇,姐姐来了都不通报一声。姐姐可在外面久等了?”
倚香看到如梦瞬间换了一副模样。
“我也是是刚到……怎么了?祤郎君怎么了?”
如梦倒是好奇,又看到了被盖上那几张纸。
“没什么,只是教祤儿的先生说祤儿文采长进了不少。”
倚香苦笑,淡然地收起了那几张纸。
“那怎么不拿出来给姐姐看看?”
如梦笑着,盯着那纸。
“小儿文章,不看也罢!”
倚香从容地推辞了,沉稳地将这些纸交给了月饶。
“罢了罢了,没想到,妹妹也终于有了至尊的孩子了。倒是可怜月饶了,将来你苏娘子照顾自己的孩子去了,祤儿就劳您多费心了。”
如梦坐在倚香床边,轻抚着倚香的小腹。
“月饶想来勤勉,不过可怜了渐荣清明她们了。”
倚香和月饶都有点紧张,有些客套话都忘记说了。
“防不胜防呀!还好孩子保住了。害来害去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她的靠山不倒,就到不了头呀!”
她们在一起互相劝慰着,化悲痛为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