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案叉着手深深道了个万福,笑着说:“帮娘子添功德,补修行。”
如梦听了,满脸狐疑,“你能怎么帮?”
“若能让至尊真成为至尊,淑妃娘子便是功德圆满了。”伏案笑着说。
“至尊如今不是至尊那是什么?”如梦苦笑道。
“傀儡。”伏案笑着说:“娘子可愿意将傀儡变成至尊?”
如梦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是说将杨复恭……”
“伏案深知娘子所想,也知娘子有意为自己,为裕郎君搏一搏。如今贵妃打算为至尊除去杨复恭……此事娘子便当耳旁风听过去就罢了,贵妃大义灭亲后,以娘子现在在朝中的势力,就请娘子为至尊除去贵妃即可。就请娘子在功德圆满后再添一件功德。”伏案笑着说:“为了娘子好,也为了裕郎君好。”
如梦笑着,对双手合十的伏案说:“你觉得我会信吗?你们主仆是想给我使绊子吗?”
“信不信由娘子自己定夺,只不过,你觉得贵妃为什么会放你出来?若是没人拉你一把,拂莲殿便永远是冷宫了。请娘子好好思忖。这也是唯一能让娘子功德圆满的机会了。”伏案看着佛祖。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说与贵妃吗?”如梦笑着。
“若娘子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就别再想当贵妃这样的人物了。”伏案笑着说:“你觉得你的姐妹情深能比得过主仆情深吗?贵妃会信一个外人的话吗?”
伏案笑着走出大殿,在此之前还添了一句,“伏案的意思便是至尊的意思,娘子若是爱着至尊,便信了吧!”
伏案是个走路生风的人物,只不过脚下的风竟吹到了屋檐上,让那碎玉片叮当作响也是难得。
而如梦无才无德,只能在大殿内,看着诸佛笑看人生,看着如梦的人生,笑话着。
“这个人真蠢!”“是呀!比不上那个贵妃!”“她虽然生了至尊的长子,但至尊会立他的儿子为太子吗?”“诶,怕是不中用了。”
也不知道如梦耳朵里怎么听到这些声音的,她终于受不住了,就在殿内大喊:“不!”
如梦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大殿,看见伏案在经幢边上等待。
“子衿呢?”如梦慌了,“你把她弄哪去了?”
“娘子这样也不适合去启华殿了,我便让子衿去启华殿通报了。”伏案笑着说。
“要怎么做?”如梦看着伏案。
“就请娘子继续仁,继续儒,继续忍,继续寂吧!”伏案笑着走回启华殿,留如梦一个人傻傻地看着高耸的经幢。
伏案回了启华殿,看到启华殿人头攒动,好生热闹。挤进去一看,试晬正在殿内进行。
“你去哪找淑妃了?”嫣儿笑着说:“可是宫里太大迷路了?”
伏案笑了笑,看着禊抓周。禊双手一伸,一把将玉玺抱住。可让边上的人大吃一惊。
“禊郎君怕是要当太子了。”“是呀!都抱上玉玺了。”“贵妃便要当皇后了。”
下面一群人在嘀咕着,晔笑着,自己的三个孩子都抓到了玉玺,只不过两个秘而不宣,一个倒也没存什么心思,但最后这玉玺要传给谁呢?若是给小彩鸟,怕只怕外戚干政;若是禊儿,怕只怕牝鸡司晨;若是小木犀,倒是放心些……春秋鼎盛的至尊便开始考虑这些问题了,没办法,谁让他是至尊,如今守住李唐江山最为重要。美人?她都不要他了,他还放不下什么?
杜昭仪笑着:“恭喜至尊,恭喜姐姐。”“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只是你们把玉玺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罢了。是个人都爱抓些显眼的东西。”嫣儿笑着说:“再说了,裕和祤都是在内殿抓周才灵验,我的禊儿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抓周早就不灵了。”
晔笑了笑,抱起禊儿,说了句,“怎么就不灵了?”
“死獠子。”
抓到玉玺的喜悦洋溢整个启华殿,但对启华殿外的便是沉重一击。
“怎么办?禊郎君要当上太子了!”“我们是彻底没有希望了。”“我们要不要去送些礼呀?”“刚入宫的时候去送礼不是被轰出来了吗?能有什么用?”“我们这些既没恩宠又没孩子的只能孤独终老了!”
贤妃与淑妃听了,先是冷冷一笑,之后呢?诶,三分天下,总要有一个是统一天下的主呀!
她们都在猜度着,谁会是太子?然而淑妃便是下定决心了,除掉杨复恭后除掉贵妃,这样自己的孩子就能成为太子了……
韦德妃听了这个更是恼火,在就日殿里摔这摔那。
“田舍妇!田舍妇!”韦德妃在殿内大骂。
“娘子小心伤着手。”本真在一旁劝着。
“姐姐好兴致呀!”杜昭仪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摔东西玩呀?可别伤了手。”
“你倒会关心。”韦德妃冷冷一笑。“本真你也不拦着点。”杜昭仪笑着:“再摔下去姐姐怕是没月例银子填补了吧?来来来,坠兰,去我殿里拿些瓷器过来,让姐姐好好摔,好好败败火气。”
“你来耀武扬威什么?”韦德妃放下手中的青瓷,笑着说:“又不是你的孩子抓到玉玺。”
“总比你什么都没有强呀!”杜昭仪笑着说。
“你!”韦德妃一巴掌扇了过去那叫一个解恨,“别忘了,我依旧是德妃,你依旧是昭仪。哈哈哈!”
杜昭仪笑着说:“就算你扇我巴掌你肚子里也是不会有响声的。哈哈哈。”杜昭仪说完便大摇大摆走出去仰天长啸。
韦德妃看着她又好气又好笑,“但愿你摔个大跟头。放心,我总会有的!”
甘露殿上,喜事连连呀!西川削藩进行的如火如荼。第一强藩河东节度使李克用被朱全忠、李匡威、赫连铎联军打败!朱全忠他们还联名上疏求晔继续攻打李克用,除此祸患。年轻气盛的晔笑着,看来中兴大唐的日子要来了!
“守一,快宣三省及御史台四品以上官员觐见!避开杨复恭。”
晔笑着,在殿内按捺不住,踱来踱去。
“至尊,万万不可呀!亲兵禁军未经沙场,都是些老弱残兵,怎能与藩镇的那些虎狼之师相抗衡?”“若是此战至尊胜了,至尊便除去一个心头大患;若是此战让朱全忠与李克用两败俱伤,那是最好不过;若此战李克用胜了,至尊便不利了呀!若是朱全忠胜了,那么他功高震主没了制衡他的藩镇,恐有变数,对至尊也是不利的呀!”“不如折衷,留下李克用加以安抚即可。”
“你们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张浚笑着说:“禁军训练有素,何来老弱残兵?赢得李克用是十拿九稳的事!至尊如今内受制于家奴,外受制于藩镇。老臣痛心疾首,若经此一役,家奴藩镇便不再是至尊的心头大患啊!至尊!”
“是呀。还有那个朱全忠,可是贤妃娘子的姐夫!怎会有变数?”孔纬笑着说。
“如今两河藩镇共同声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求至尊赋予我兵权,三军联手,一个月内便能灭了李克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至尊!”
张浚这些话可说得晔心里直痒痒。
“张相公只会纸上谈兵,若给了他兵权,怕也和韦相公一般躲在后方远远观望了!至尊真的打算听他蛊惑,若是他日天下大乱了,必是因为他呀!至尊!”“是呀!至尊!”
只是群臣们的反对似乎很无力。
“李克用曾助李唐兴复,如今要我趁人之危剪除他,天下人会怎么说我呀!”
晔还是有些不放心。
“至尊所言,一时之体也;张浚所言,万世之利也。昨日点了点用兵、馈运、犒赏之费,这一两年间未至匮乏,既然兵强马壮,粮草充裕,国库盈余,至尊早下决断吧!”
孔纬笑着。
晔还深深记得李克用兵逼长安让僖宗与自己饱尝颠沛流离之苦,也记得李克用流着异族沙陀的血液,总有反动的血液在躁动,也记得李克用与杨复恭关系颇深,相互依存,互为表里!
若是灭了他,便也灭了杨复恭!内宦外藩,便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或许,握紧权柄的机会就这么一个了!
“张浚,讨伐那个异族沙陀便交给你了!”晔心意已决,无人敢违背,总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
晔下了狠心,将以强兵胜天下!
五月至,榴花艳。诏削夺克用官爵、属籍,以浚为河东行营都招讨制置宜慰使,京兆尹孙揆副之,以镇国节度使韩建为都虞候兼供军粮料使,以朱全忠为南面招讨使,王镕为东面招讨使,李匡威为北面招讨使,赫连铎副之。
至尊决定血洗中原!虽然支援前线的钱粮已不成问题,但那个异族是这么好打的吗?不见得。
二十二、梦里花落知多少(上)
宫里又多了一位贵主,那便是平原公主。
“新安给姐姐请安。”杜昭仪抱着孩子笑着说。
“平原给贵妃请安。”如梦也如此。
“起来吧!”嫣儿笑着。
如梦,杜昭仪都端正坐在启华殿内,抱着个孩子怡然自得。
“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也该出来了。”杜昭仪笑着添了句,“姐姐想要郎君还是贵主?”
“这可不是我想要天就给的!”嫣儿苦笑道:“禊儿够闹腾了,不如也添一个像新安这般安静的贵主来得惬意……近几日宫中很是安定,辛苦淑妃了。”
“如今贤妃德妃又有了孩子,自然万般小心,折腾不起来了。”淑妃笑着说:“小木犀这会怕是要醒了,我便先回去了。”
“回去吧。”嫣儿目送淑妃,苦笑道:“开枝散叶得真快呀。”
“话不投机半句多。”杜昭仪骂道:“姐姐你说是不是?”
“新安听着呢!可别让她只学了你这无能脑袋泼辣舌头!”嫣儿笑着说:“淑妃起码能帮我料理后宫,你呢?”
“妹妹知错。”杜昭仪笑着说:“听说前方传来捷报,李克用之弟李克恭死了。”
“听说你阿爷一度反对晔出兵讨伐,现在呢?”嫣儿笑着说。“姐姐可知张相公与杨公久积宿怨?阿爷也是为了帮一把姐姐呀!”杜昭仪笑着说:“现在木已成舟,至尊之命不敢不从呀!现如今阿爷应在甘露殿面圣道贺呢!”
“无能。”嫣儿苦笑道:“死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全死了才值得庆贺!”
嫣儿看着远方,想着阿爷在从中作梗,导致张浚带领的西线部队粮草不济,士气低落。诶,攘外需先安内呀!杜昭仪回了薰风殿,坐在殿内糊涂了好久:如今淑妃似乎更合贵妃心意,我若不再显现点用处,怕是要被别人取而代之了!新安呀!阿娘一定不会成为弃子的!阿娘一定会给你更好的前程的!
“坠兰!”杜昭仪抱着孩子笑着说。
“坠兰在。”坠兰匆匆从小厨房跑到内殿。
“快去准备些香料来,悄悄放到就日殿内!等等!死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全死了才值得庆贺!也悄悄送一些给安仁殿!”
“是。”坠兰扶着重重朱墙,穿过幽静小巷,回到寝室取来一小巧的螺钿香盒。一打开盒子,只见如红色珍珠末般的细粉紧凑厚实地堆积在里面,奇妙的是,贴近一闻,竟然无味无臭。
在精密筹划下,坠兰悄悄混进了尚寝局,将螺钿香盒里的香一分为二,纷纷撒入安仁殿与就日殿的香料盒子里,再用香匙细细搅拌,合二为一。
还是与往常一样,月饶,本真去尚寝局取香,拿回各自殿内用香匙往鎏金香炉里稍稍添了些香料。清香生烟,何其袅袅!烟幻化成美人之状,绕梁抢地,四处招摇。又做天边云彩之状,时浓时薄,乍聚还分,最后挤进这九华帐内,堆砌起亭台楼阁,殿堂榭轩,而寻冬与语呓在这烟斜雾横的极乐世界里交织着甜美的梦……
“雪!”晔伸出一只手,召唤着雪,在雪的梦里好生温柔。
“晔!”雪向晔奔去,携手同行。在晔的怀中是多么的温暖,真希望就一直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与她牵手在干净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不深不浅的脚印,脚印之间也吐露着相爱的芬芳。两个人走累了,便躺在雪地上,撑开双手双脚变成两个“大”字。两个“大”字靠着十指紧扣相连,爱意十足。
“等小彩鸟长大了,我便立他为太子,立你为皇后。”
晔看着冬日暖阳徐徐升起,笑着说。
“我还以为晔你不爱我了。”
雪看着暖阳下晔的侧脸,陶醉与享受,怕只怕神魂颠倒也不足以形容雪那时的样子。
“怎会?”
晔转过身来,伏在雪身上,闭上眼睛一亲芳泽。雪被晔的柔情蜜意羞得脸通红,也不管什么礼节规矩了,只紧紧闭上眼睛等待就好……
可是,梦终有醒的一刻,伏在雪身上的不再是晔而是韦德妃!
“晔当然爱你!爱的是你的好姐夫!爱的是你像贵妃!”
韦德妃笑着化作一团血雾散去。
“不可能!不可能!”
寻冬在梦里挣扎,殊不知鸳鸯锦被上不仅留了一阵余香还留了一团残红,渲染开来。
“娘子!娘子!”月饶看着寻冬,“不好啦,娘子小产了!”
“德妃!德妃!”寻冬还在梦里沉吟。
花前月下,露湿桂花,本该是良辰美景,本该是赏心悦目。是的,韦德妃的梦美不胜收。
“语呓!”那不是她心心念念的至尊吗?他可从来没这么叫过她。他!池中有双白石莲,泉眼自瓮口中涌出,喷注白莲之上!这里是华清池!他!在莲花汤内招徕她!他!可是要与她鸳鸯戏水?德妃看着笑着想入非非着:莲花汤内热气腾腾,玫瑰花瓣从天而降,纷纷扬扬落在汤中,将至尊龙体遮掩的若隐若现,恰如其分,明灯映衬下,至尊的微笑显得那么醉人……华清池如此富丽香艳,至尊这副皮囊又是如此妙不可言,让奴家心神不宁,这该如何是好?她也不管什么了,扑通一下跳入水中,不偏不倚落在至尊身上。襦裙湿透,高傲尽消,她也无妨,只是紧紧抱住那个他,贴着那个他,那颗扑通扑通的心他可听到了?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等韦相公得胜归来,班师回朝。”至尊笑着,“我便立你为皇后!”
“至尊。”她羞赧失措,便频频点头。
梦在这里也该走到头了,至尊无影,贤妃入殿。
贤妃恶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笑着说:“做梦!”秋来风起,香被顿时生出些凉意来。原来,华清池的一汪泉水不仅打湿了德妃的襦裙,还打湿了她盖的香被,只是,被上纹着的鸳鸯与鲜血相比就显得暗淡失色了。
“娘子!娘子!”本真看着语呓,“不好啦,娘子小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