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至尊怎么年轻便城府深厚,运筹帷幄宫内宫外,姻亲笼络朝中重臣,其雄霸天下之心一览无余。”张浚笑着说。
“只有至尊如此,大唐才能中兴呀!”孔纬笑着说。
“贤妃专宠却未见其有孕,其中……”张浚看着他们。
“那个淑妃不是还怀着龙裔吗?”杜让能看着韦昭度。
“那个淑妃也是不简单,既不出身名门,又没有朝臣支持,居然当了淑妃有了龙子。”韦昭度一脸不屑。
“等来日诞下龙子,母凭子贵,皇后之位便是她的了!”
张浚置身事外,当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或许淑妃才是至尊最为爱惜之人。”
孔纬默默说了一句。
“许是僖宗幸蜀时,她与至尊结下的缘分吧!”
杜让能瞪了眼孔纬。
启华殿内,静的如一潭死水……
“娘子,至尊今日临朝听政,听说群臣赞叹不已!”子衿笑着跑了进来:“又追尊了至尊生母为皇太后,册上谥号恭宪皇后。”
一旁看书的嫣儿听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好了,阿家也算是熬出头了,七郎总算能一展宏图了。”如梦满心喜悦,拍手称快,“嫣儿你瞧,我们的良人总算要开始指点江山了!”
“阿家都已薨逝,生前都不能报恩,过了之后又有什么意义呢?他非良人。”嫣儿看着《淮南子·说林训》中的一句,便轻轻在口中盘旋:“狡兔得而猎犬烹,高鸟尽而强弩藏。”
“我的好妹妹呀!阿家薨逝时,七郎也才不过孩提,怎么报恩……诶呀,七郎不是如此忘恩负义之徒!他是不会负了你的!”
如梦夺了嫣儿手里的书,看着她,知道嫣儿另有所指,便点破说破。
嫣儿手上只剩下那件百家衣,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的孩子,阿娘不久便会来找你了!”
“嫣儿你别说胡话了!七郎何曾说过……”如梦看着嫣儿,命边上侍女都退下,“七郎为了坐稳皇位,必要除掉杨公,而他说过必定会护你周全!”
嫣儿看了眼如梦,笑着说:“还是姐姐与他更为亲近,这事他对我只字未提。”说完,便走了出去,看着傲世怒放的牡丹,看着缓缓上升的太阳。
“牡丹傲世又有什么用?太阳永远高不可攀。”
嫣儿不怕死,嫣儿怕的是他对她只是逢场作戏,怕的是真是她痴心错付误了终身,怕的是他对她所做的一切,一言以蔽之“只是利用”。若当初种种柔情蜜意都是虚情假意,都是为了让杨复恭拥他为帝,都是为了让何如梦名正言顺,那时自己该怎么办?
不过那一天还没到,只要杨复恭一日不倒,启华殿依旧繁花似锦……
这一日,雪早早来了甘露殿,早早摆好午膳。
“敏这会该下朝了吧。”雪看着门外,嘴里念叨着,敏便进来了。
“敏,先用膳吧。”雪高兴地看着他。
“雪辛苦了。”敏看着她,“这酪浇樱桃是你的最爱,多吃点。”
“你怎知是我最爱?敏今日要忙到何时?”雪羞涩地问着。
“我就是知道……怕是要深夜,不能与你下棋了。”敏笑着看着她,“你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
雪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高兴,毕竟他没去别人殿里,毕竟他是在劳心社稷。
这时,宫中流言四起。
“听说铭涵死了!”“怎么死的?”“听说是服毒自尽。”“听说她死前留了遗书。”“对呀,说是用麝香致使贵妃娘子德妃娘子小产的事都是她一人所为。”“为什么呀?”“为了韦氏呀!还能为什么。”“这么个忠心的下人。”“可是这样还是会把矛头指向韦氏呀!“韦氏怕是彻底翻不了身了。”“谁说的?只要韦相公在职一日,就日殿依旧花开烂漫!”
就日殿,韦氏看着云卷云舒,听着风起风落。
“娘子好。”一侍女走了进来。
“本真?你不在韦府照顾阿娘,进宫做什么?”韦氏看着本真。
“相公命我入宫陪伴娘子。”本真笑着说:“昨夜去见了铭涵,她要我对娘子说‘愿娘子浴火重生’。相公让娘子耐心些,复宠指日可待。”
韦氏看着远方,攥紧双拳:铭涵,我必会让你坐上尚宫之位!
张贤妃觉得此事还是交与贵妃娘子处置好,便去了趟启华殿。
“妹妹不陪七郎比翼双飞,来这做什么?”
“姐姐说笑了,敏为了前朝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理睬我?”
“敏,原来你也唤他敏……”如梦恍惚了,后又定了神,“想必你是为了铭涵一事,陈尚宫与我们已说了清楚,你来了也就帮我演场戏吧!”
只见殿内只有嫣儿仔细看着铭涵留下的遗书,手中紧紧攥着百家衣。
“姐姐好。”寻冬走进殿内深深道了个万福。
“你怎么来了?”嫣儿看了她一眼。
“姐姐久居启华殿,不问世事,往日碰不到,今日特来拜访。”寻冬看着嫣儿。
“不问世事不正好成全了你受专宠?”嫣儿看着她笑了笑。
“姐姐你可知敏每日都要看一眼你作的画你写的字?你可知敏与妹妹夜夜欢好,心心念念的都是你的名字?就连为我作的画,也是按着心中那个你画的!除了你,这宫中其他女子在他心中便都是你的影子!”
寻冬哭着说,说的那么真,说的那么深。
“敏,原来你也唤他敏……”嫣儿恍惚了,后又定了神,“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些?”
“铭涵之事暴露,如此便坐实了韦氏谋害龙裔之罪,韦家为了保全韦氏,必会费尽心机让韦氏怀上龙裔,这也是韦氏唯一的出路。”寻冬看着嫣儿。
“妹妹有他专宠,还怕些什么?”嫣儿不太接受寻冬的坦诚。
“一是韦家去天尺三,非我母家能望其项背,只有杨公能与之比肩。二是若韦氏东山再起,于姐姐于杨公于妹妹都是大不利,姐姐难道愿意看着韦氏这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寻冬看了看她手中紧攥的百家衣,又添了一句,“姐姐都未曾为孩子穿上这件百家衣,孩子就被韦氏给弄没了……姐姐难道不想为孩子报仇吗?”
“报仇……”
“若能复宠,妹妹就能将韦氏绳之以法。”
这时如梦走了进来。
“知道妹妹有才情,却不知妹妹也有心思……妹妹这些话可是姐姐教的?”嫣儿问。
寻冬很是从容,自如地说:“全是妹妹的肺腑之言。”
“罢了,若我什么时候想出去了,便来拜访妹妹。”嫣儿看着寻冬,笑着说。
嫣儿对寻冬的话半信半疑:信她有意投诚,信韦氏有意再起,不信他的朝思暮念,不信他的一心一意。不是嫣儿不愿信,而是嫣儿不敢信,她不想接受曾经的承诺变成谎言,曾经的深信不疑都变成痴人说梦……她不愿承受这后果,也承受不起。
寻冬哭着走出启华殿,不为什么,只为相思:我难道真是她的影子?夜夜合欢?子虚乌有……
十七、缘灭
一大早,守一便在相思殿门口等候。
“守一,你这么早来干什么?”月饶笑着看着他在墙角打盹。
“月饶娘子好,我是来接贤妃娘子的。”守一笑着说:“贤妃娘子可起来了?”
“小声点,娘子昨夜哭了好一宿了,刚刚才睡下。”
“为何而哭?”守一疑惑地看着她:“大家对贤妃娘子与当初对贵妃娘子一般无二,为何还要哭?”
“就是因为太像了呀!你这个田舍汉自然不懂娘子心中忧愁。”月饶看着他说:“你先回去吧,把这肩舆留下,等娘子起了便可来了。”
“田舍妇好好伺候贤妃娘子!”说完守一做了个鬼脸逃走了。
“月饶,你在外面和谁厮混?”寻冬笑着说。
“娘子醒了。”月饶匆匆走进殿内,伺候梳洗,“娘子,刚才守一来请去甘露殿。”
“守一人呢?”寻冬笑着说,看了看哭后脸上留下的痕迹。
“想让娘子多歇息一会,便遣他走了。”
“怕是要让敏久等了。”寻冬摸了摸脸上的泪痕。
来到了甘露殿,敏正摆棋布子。
“敏。”雪笑着看了看他。
“雪可真是大胆,敏的传唤都置之不理。”敏看了看雪。
“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雪笑着说。
“雪能言善辩,敏自愧不如。”敏笑着说。
“只不过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罢了。”她笑着,拾起一枚墨玉棋子,搁置在棋盘一角,“今日敏怎么清闲起来了?”
“你昨日不是想与我对弈吗?”他笑着,拾起一颗白玉棋子,紧随黑玉棋子,“听守一说你昨夜哭了一宿……”
“原是月饶多嘴。”她笑着说:“敏觉得今日啼妆可好看?”
“我不爱你梨花带雨,我爱你喜上眉梢。”敏笑着看着她。
“敏与我所说的可是情话?”
她看着他,这是她又一次鼓足勇气问他。其实敏也没理清这些话是对她说的,还是透过她对别人说的。其实敏还没理清自己对她是喜爱,还是保护,亦或是将在别人心中无处安置的爱悉数给了她。
“你觉得呢?”
他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她,可知这个问题是世上最难的了。
“你洁身自好,我守身如玉。无花无果,怕只是知己吧。”
说完,她看着他,他看着她,一声不吭,一言不发。
“你可愿意?”敏问道。
“我不爱等,但我愿意等,至死方休。”
雪双眸烁光,真挚而又深情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么一句话便让敏想了好久,纠结了好久,难受了好久,如此便下错了棋子,一步,错步步错。
“敏已被我团团围住。敏你输了!”雪看着尴尬的他尴尬地笑着,“胜负已分,情分了然。雪也便告退了。”起身,稽首,又说:“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说完便朝殿外走去。寻冬沉重的脚步在朝殿外挪动着,她是多么希望他能在后面追上前来拥她入怀挽留她……可她知道这些他不会对他做,他们只是知己。
可她心中还是存着这么一个想法:你是高贵美丽的太阳,东升西落,周而复始。我只是你普照垂怜之余的一朵不知名的小花。若你只是匆匆过客,我便一直等,等你不想路过我的时候,就请回头看看我吧,那个时候你便是我要等的归人……
此后,雪再也没来找敏,敏也没去找过雪,一个心伤,一个情怯。光阴化风,吹落杜鹃;岁月啼血,染红榴花。
就日殿迎来了五月榴花照眼,韦氏还在等着。
“本真为娘子续命。”
说着本真便为韦氏系上了五彩缕,原来端午来了。
“本真,今年端午怕是要冷清了。”韦氏苦笑道。
“人少清净,天已是如此炎热,若人挤人怕是要早早地中暑了。”
本真笑着说,给韦氏递上了一盏雄黄酒。
“也是,贤妃也失宠了。”韦氏释然:“这么多天至尊孤身一人。怕这端午也要自己过了。”
本真挂着这菖蒲艾草,笑着说:“娘子得宠之日也要来了,西川节度使陈敬瑄疑有不臣之心,只要相公……”
“如此甚好。”
薰风殿,德妃对镜梳妆。
“至尊为了天下,冷了后宫。”德妃满足了。
“娘子大可放心,杜相公位极人臣,娘子总有翻身之日。”坠兰恭敬地回答。
“可贵妃有杨复恭,贤妃有朱全忠,韦氏有韦昭度,我要等到何时?”德妃看着镜中那张憔悴的脸。
“她们都未翻身,贤妃又刚失宠,现在便是看谁能帮到至尊。”坠兰看着镜中的她。
“可知阿爷从不插手后宫事。”德妃愁眉紧锁。
“是呀,听说韦相公正为韦氏复宠奔走牵线呢!”坠兰愤愤说。
“原是韦昭度官高一级……低人一等便是如此滋味。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德妃笑着说:“端午邪佞当道,五毒并出,听说掖庭宫闹了温疫,要想安生立命便只能靠自己了。快去取雄黄酒来!”
“是。”坠兰笑着说。
启华殿,宫娥斗百草。
“姐姐你可知我这宫孕育有多少种花?”嫣儿看着如梦。
“我如何知晓?”如梦笑着说:“我不与你斗百草了,你殿前殿后奇花异草不胜枚举,如此我便输定了。”
“姐姐殿内本是夏日乘凉的好去处,现如今害的你陪我一起。”嫣儿拉着如梦的手。
“妹妹这话怕是要赶我走了?”如梦脸色阴沉了起来:“妹妹呀,姐姐劝你一句,这花团锦簇远观是美,可近看这花花草草之中便是最容易养五毒的地方。”
“夏日飞虫确实是多。”嫣儿笑了笑,“这不是伏案泼墨她们在洒雄黄酒吗?”
“若这些东西多了,怕是要生疫病的!”如梦生怕这些东西害了自己,捂紧了自己的嘴巴和肚子。
“谢谢姐姐关心,你看这花间杂植着艾草,水边生长着菖蒲,想来也是可以祛病的。”嫣儿看着她:“定不会让姐姐生病的!”
“花娘子,夏花做了赐绯含香粽子,花娘子可要吃?”夏花笑着端了一盆蜂蜜凉粽走了上来。
“夏花做的,自然要吃。”嫣儿笑着说:“先与斗完百草再说!”
“是。”夏花将这凉棕放在食案上,便退下了。
“姐姐可不与你斗。”如梦笑着说,走进殿内吃起粽子来。
“妹妹今日难得有此闲情逸致,姐姐都不遂了我的心愿。”
“哟,看来贤妃失宠,你甚是欢喜呀!”
“姐姐为何如此看我,我便是如此不堪之人吗?”嫣儿看着她,手里还是紧攥着百家衣。
“你愿复宠也是好事,便仔细盘算着吧。”嫣儿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复宠,若是在以前,她必定会说:“不是我争不到,而是我不想要。”可是,现在的她对现在的他很是陌生,不知道他是否依旧,亦或是从未依旧。
相思殿,贤妃裁花缝衣。
“妹妹好兴致!”苏美人走了进来,“在殿内也是冷清,便带了些彩缕碧筠来与妹妹一起包粽子。”苏美人笑着拿起粽叶看了看贤妃:“我也是个田舍妇,只知满足口腹之欲,不像妹妹,裁花缝衣的。”
只见寻冬将石榴花缝在裙角,“姐姐可别打趣我。妹妹只是闲来无事做这些来消磨时光罢了。”
“妹妹还闲来无事,那姐姐天天游手好闲的算是什么?贵人可别碰,这种粗使活计还是由我来吧!”
苏美人包着粽子,担心着自己摸过糯米的手会不会给自己招致不幸。
这时守一走了进来。
“守一你怎么来了?”贤妃很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