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禹国贵妃娘娘被邑国人的一道谜题难得晕倒在地,这简直是天大的丑闻!诸位大臣原本就不满她擅自抛头露面,更不喜她第一题的解析,不过见她忽悠住了来使,又得皇帝爱重这才隐忍,可现下众人恨不得让皇上将此妖妃打入冷宫!
起初一题真的很难吗?于普通人或许是,所以邑国人沾沾自喜,以为能给东禹国一个下马威,可对于从出生便沐浴东禹文化,在诗词典籍中翻浪作舟的朝臣们而言,又怎会被难住?
要解,并不难解,众臣为难的是如何解得漂亮,既能打击小人,又不堕东禹国之威!
偏偏是这一闪神,脸就给丢了……
那字谜分明不值一提!
俆妙君欣赏着众臣憋气的脸色,心中暗笑不已,陆清霜的解析当然没有错,但那是经过时代迁移,历史对圣人之语的重新注释,现在的文人们又怎么可能轻易接受?但凡脱离了时代背景的文学讨论,都是哗众取宠。
陆清霜一位古代才女,竟会犯下如此大错,只因她被原身宠坏了,总以为凭着系统便能无往不利,早不知天高地厚。
俆妙君见气氛已热,便道:“贵妃身子不适,柳大人,便由你来答吧。”
柳书平被点名,浑身一震,在其余臣子艳羡的目光中,像个炮筒般猛地站起:“是!臣定不负皇上信任!”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迈步上场,锐利的眼神对上邑国青年,对方正洋洋得意地看着他,柳书平心火骤起,却故作淡然道:“八月不归,仅余古二,合之,不过一‘呈’尔。”
他不等对方做出反应,借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地一顿嘲讽,言辞刻薄至极却藏在恭维之下,惹得巴格查面色沉郁,有火发不出,最终对皇上委屈道:“贵国圣人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纵然臣等学识略有不足,但一直发愤忘食,勤勉不息,贵国臣子为何讥讽?莫非这便是泱泱大国的待客之道?”
短暂寂静。
俆妙君默然,半晌才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朕竟不知,圣人所言已被人曲解至此,这便是邑国的‘熟读经典’?”
啥?见东禹国诸位大臣忍笑不止,巴格查心生不妙,论东禹国文化,他并不如几位随行者精通,有人低声在他耳畔解释一番,巴格查脸色涨紫,哪里还有脸再行提问?但又不甘如此收场,他灵光一闪道:“臣此次前来,随行中人亦有几员骁勇之士,听闻贵国镇国侯为当世第一猛将,不知可否赐教?”
又一次寂静。
见东禹国臣子们纷纷低头,巴格查不禁得意,谁人不知东禹国皇帝多年来对镇国侯的忌惮?镇国侯此时不在上京,根本无从赐教,此一请求既不会失面子,又能膈应东禹国上下,可谓一箭双雕。
席上当然也有那等机敏的臣子,他们察觉到近日皇上对镇国侯府的态度似有变化,于是借此机会偷偷窥探,试图求证,可惜灯火暗淡,无人能看清帝王的神色。
唯有李十全凑得近,他发现皇上竟与下首的德妃对视一眼,德妃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他心中正琢磨其中深意,就听皇上道:“镇国侯远在西北,朕无法满足你的要求。”
“无妨——”
“但镇国侯尚有一子留在京中,今日也在席上。”俆妙君轻轻笑了:“唐谦,便由你来考校一番。”
“尊令!”
巴格查循声望去,竟是一名十岁出头的少年,个子或许堪堪到他胸口。
“……”东禹国皇上莫非想借机让镇国侯府颜面大失?甚至……绝嗣?毕竟比武场上刀剑无眼!巴格查审视着席间众臣古怪的神色,越加肯定皇帝想借刀杀人的猜测。
然而等他口中的骁勇之士一连三败后,巴格查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那唐谦虽年纪不大身材瘦小,却偏偏天生神力,单手便能将两百余斤重的大汉举起,不仅如此,他认穴奇准,能在顷刻间让敌人无法动弹,最后轻描淡写地那么一摔,三个大汉就这么被他摔回了邑国使团中……
此时,巴格查终于后知后觉领悟了众臣“古怪”的涵义,那是意外与怜悯的混合,意外皇帝竟会同意让唐谦上场,为镇国侯府长脸;怜悯邑国的“勇士”们,毕竟无知者无畏……
邑国连番受挫,巴格查垂头丧气道:“不愧英雄出少年,不知师承何人?”
他本以为少年定是由镇国侯亲手教导,只要少年一承认,他便可偷换概念,毕竟输给镇国侯也不算丢人,勉强能给被扯破的面子上糊一层脆弱的纸。
孰料对方嗓音清脆地说:“我姐,比我可厉害多了。”
“谁?!”巴格查一脸崩溃。
“是朕的德妃。”回答他的是那道尊贵的声音。
“……”
李十全见皇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心道,果真是移情了吧?
帝王心,海底针!
本为扬威而来,结果被打击得灰头土脸的邑国使团自然不愿多留,他们很快向鸿胪寺提出了回国的请求。
“这一回,朕应赏赐何物?众卿可有计较?”金銮殿上,皇上如此问道。
瑞亲王出列:“今次邑国入贡别有用心,可见邑国上下人心浮动,不若特赏黄金千两,白银万两,锦缎华服、珍宝美人若干,既彰显我东禹国地大物博,国富民丰,又能威服之。”
“愚不可及。”
皇帝扔出四个字,道:“西部大灾,饿莩遍野,百姓还在吃草。如今国库不丰,赈灾已是勉强,瑞亲王竟要朕真金白银赏赐他国?邑国才上贡几斤几两?吾国却送银又送人,究竟谁主谁臣?瑞亲王这般慷慨,不若就由亲王府解囊相助吧?”
众臣一想:是啊,咱们日子也不好过,为何还要强撑面子薄来厚往啊?
瑞亲王面色尴尬,心中气恼,正不知如何是好,有人替他解围道:“可否赏赐诗词书画、文章典籍,以全教化之功?”
俆妙君瞟他一眼,觉得此人颇为眼熟,想起来正是那位“天打雷劈”的曹之洞,被她瞧不上的会元。没想到他竟投了瑞亲王,短短时日已能出入朝堂。
“铺张浪费。”俆妙君再度吐出四个字,“据朕所知爱卿也是寒门出身,难道不知书有多贵吗?想你当年同窗之中,也多有买不起书的人吧?”
柳书平也道:“不妥,昔年莽国便是仰慕我东禹国文明,不仅服饰衣着、朝堂制度尽皆模仿本国,连莽国皇宫也是仿照上京皇城而建。即便如此,他们却不忘侵扰本国,曾数次越境进犯,若非国中有良将,早不知丢了几城几池。”
“正是。”魏涵同步出列:“对于蛮人,野蛮已刻入其骨髓,他们不会被圣人教化,反倒会生出贪婪之心,而一旦让他们掌握本国文明之精髓,那就更难对付了。”
瑞亲王听着众臣一言一语讨论,好似每句话都抽在他脸上,他瞪了曹之洞一眼,心中郁气更盛,硬邦邦道:“不知皇上欲赐何物?”
四夷馆中,巴格查正借酒消愁,或许东禹国的赏赐,是唯一能抚慰他心灵之物。
可惜事与愿违,往年他们离开时总会带走数倍价值于贡品的金银珠宝,陶瓷锦缎,而这一回,他们拉走了一车……国粹?
——玉制雀牌、精装话本、“将军”蛐蛐、“王者”斗鸡等数不胜数,还附上了皇上千挑万选的戏班子。
既精致,又没有半点实惠。
巴格查一声叹息,东禹国越来越难忽悠了,他随手捡起一本《凡人修仙记》,慢慢翻看起来……
据后世考证,邑国处处道观仙门,代代帝王求仙问药,直至荒废朝政,民不聊生,或许便是由这一本话本而起。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芳华宫。
陆清霜伏在床头低低啜泣,她这几日神思不属,动辄回忆起宫宴上的难堪,每每一想就控制不住眼泪,既心痛失了面子,又心痛那整整两万积分。若非她早前赚了不少,仅这几日的消耗,便能让她的积分变成负数!
原本从未出过岔子的任务,竟然连番失败,皇上的好感度也让她想不明白,究竟从何时起呢?是因为德妃吗?她问系统,系统总是不答,只管冷冰冰地发布任务。
一个本已困死在她网中的猎物,竟能重新破网成蝶,想想她之前的自信还真是可笑,帝王岂是那般容易控制的?可她再不想为他放下身段,曲意迎合了……
“娘娘,您别哭了。”沉香上前劝道,她上次被皇帝处罚,最近都战战兢兢的,总怕有人监视着她,进而窥破她的身份。但她受命于瑞亲王,纵然再胆怯也只得硬着头皮为对方办事,此时见四下无人,她低声道:“这是王爷给您的信。”
陆清霜一喜,道:“拿过来!”
她细细研读,看着信中如往常一般软语安慰,内心的悲伤都化作蜜糖,甜丝丝的,还带着一丝委屈。她见九郎言道皇上在朝堂上驳了他的面子,更觉得皇上面目可憎,又哀叹自己与瑞亲王同病相怜,一时间竟有些魔怔了。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
「系统,如果换个人成为帝王,你依旧会帮我,对么?」
「……对。」
陆清霜怔愣之后忽然笑了,美得仿佛带着巨毒,她对沉香道:“稍后本宫给你一封信,替本宫交给瑞亲王。”
冯章,既然你对我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既然是攻略帝王,那谁做这个帝王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