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锁(2)
“我是认真的,纪时,我也许更适合和一个平凡的人在一起,你的那些轰轰烈烈,我感到疲惫,结个婚而已,还要像无间道一样,我觉得累。我去找个平凡的男人,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用尽了最后一口气,我说:“就这样吧,分了吧。”
“……”他渐渐放开了我的手,拿着外套,我一步步走向家的方向。累,真的累,在一起累,分开更累,有时候真的不明白爱是什么,有人说爱是牙齿,无法自拔,可自己不能拔,总有别人能拔,哪有放不下的人,哪有分不开的爱?
我一直没有回头,破旧的居民区,路灯又灭了。每次灭了都要很久才有人来修。不过想想这样也好,天很黑,我怎么哭都不会有人看见。
站在楼栋门口摸钥匙,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刚推开破旧的大铁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就感到一阵风在我耳边扫过,一道尖锐的东西抵在我后腰。
“不要动,不准叫,不然杀了你!”低哑的男声。我瞬间反应过来遇到了什么。
我不准备动,也不准备叫,纪时大约还没有走远,我不想把他惊动了,这种情况我一个人碰上就行了,不想再害人了。
“你想干嘛?”我把手袋拿在手上,“我手上没什么现金,你要我都给你。”
“我找你不为钱,你都住这地儿了我能从你这得什么钱?”他的手在我身上摸索了一下,最后停留在我的腹部,“有人要我来教训教训你,你自己想想得罪了谁吧。”
一会儿又听另一个人说:“少和她说话,赶紧办事!”
我身体一紧,他的手让我非常不舒服,“你到底想干嘛?”
“你说呢?”他淫邪一笑,我只觉反胃至极。
我往后一靠,那尖锐立刻抵得更紧了一些,冰凉的金属刺破了丝绸,撕拉的声音,刺在我后腰的软肉上,我感觉有些刺痛,却一点都没有觉得害怕。原来是把刀,真没创意。
那男人警惕地说:“叫你别动!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冷冷一笑,心说,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你把门关上,把她拖楼顶去!”另一个在一旁支招。
我反胃得很,“你有胆杀了我吗?没胆你就走吧。”
“少激怒我!别以为我不敢!”刀尖更刺入了一些,隐隐我有些期待。
“嘭——”一楼的铁门突兀地被人踢了一脚,我惊诧地抬头,黑暗中,纪时的轮廓就像战神一般硬朗。
我身后一直潜伏着的男人突然闪到身前。不用想我也知道,这又是一场恶斗。
纪时的表情我看不见,我只听到他说:“我只是想我们都静一静,等了半天没看到你房间灯亮,我就猜到有问题了。”
他沉着应战,黑暗中,人影虚晃,霹雳巴拉的声音把一楼的住户惊动了,住户的手电晃动,我双眼刺痛地闭了闭。那两个歹徒见情势不对立刻要跑,纪时一时慢了一步只抓住那个拿刀的,那拿刀的情急害怕,一刀割在了纪时抓着他的手腕子上。
只听纪时凉气一抽,那歹徒就跑的没影了。
他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我的魂儿瞬间就没了。
一楼的住户一见血立马大嚷大叫,赶紧打了120,耳边喳喳的声音让我只觉镇守着我身体的最后一丝理智也消失了。
我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消失殆尽,我几步上去抓住了纪时流血不停的手,几乎颤抖地抓着他的伤口,我拿外套包着他的伤口,但他血越涌越多,转眼我的外套全红了。我的背脊也越来越凉:“怎么回事,怎么一直流血。”
纪时还很清醒,他比我理智,“可能割到动脉了,这附近有医院吗?”
我大脑里嗡嗡的一团乱,“最近也要三站路,走过去要好久,这儿也打不到车,你能走吗!救护车怎么还不来!”我手足无措,一下都不敢放开他,声音里哭腔渐浓:“你干嘛还要回来!我都说分手了!”
纪时固执极了:“我没同意。我就想跟你说,我没同意分手。我不需要门当户对的女人,你要是介意这些,我们就出国,身外的这些我都不要。”
看着他血越流越多,我害怕极了:“你别说话!咱还是出去打车吧!”
“你先答应我,不分手。”
“你别说话了,一直在流血。”
“你先答应我!”
我咬了咬唇,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我答应你,你别说话了,求你了!”
“……”
因为割破动脉,纪时流血过多,输了400CC的血才好了一些,躺在病床上,他脸色极其惨白,但看着我还是强颜笑着,“别怕,我连晕都没晕说明没事!我就怕人家以为我一大老爷儿们要自杀!”
我一点都笑不出来,看着他我只想哭。
“你表情真难看,但我就是着了魔了,怎么都看不够,所以我才是有病的那一个。”
“你别说话了好吗?好好休息。”
他拿另一只手过来握着我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以前你对我说过这句话,现在轮到我对你说,‘我不怕死,我只怕再也看不见你。’”
这句熟悉的话一下子就闯入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这句年少的稚语现在听来真是意味深刻。我难受地撇开了头:“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逃也似地离开了病房。我身上还有纪时流的血,痕迹斑斑,在我银色的绸缎礼服上,像冬日的踏雪红梅。我给纪允打了电话。纪允就在附近,我买了东西再回医院正好与他碰上。我没想到的是他和林缓在一起。
一见到我,一贯大大咧咧的林缓一改往日的贫嘴,面色严峻地瞪着我说:“你总是让他因为你受伤,你真的应该好好想想,你到底配不配!”
她还想说什么,嘴角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我觉得无地自容,医院走廊灯明敞亮,我低着头还是觉得难堪。我只恨地上没有裂出一条缝让我躲躲。
林缓风风火火地走了,她去了纪时的病房,只留纪允和我相对而立。
我不敢看他,只是听到他幽幽地叹息:“今天的事,应该不是遇袭这么简单吧?”他顿了顿,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别想着一直软弱地躲在谁身后,想和他在一起,就该勇敢地出来战斗。”
纪时:
那天和程阳一起喝酒,程阳说我像杨过。
我说为什么?
他说,杨过是个死心眼,对小龙女死心塌地,不管是郭芙还是郭襄,都入不了他的眼,同时,他的爱是具有毁灭性的,毁他并且自毁。
我觉得他的分析挺准确的。我对越尹就是这样,不管她在哪,我就是想和她在一起,这想法十年如一日,也因此,伤害她的人,我都无法原谅,包括我自己。
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我能猜到她遇袭这件事并不是简单的社会治安问题。父母赶到医院时候那种青黄相接的表情更是让我肯定了这一点。
说实话,他们作为长辈,耍那种下三滥手段真的让我很失望,可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作为儿子,我只能忍受。
但这件事让我彻底想通了一切。我努力找寻的平衡原来根本不存在,父母的固执我无法改变,那么我只能另辟蹊径。
我一贯是不听话的儿子,从读书到工作,没有一件是如他们意的,那么多婚姻这一桩,我想他们也不会多意外。他们觉得我丢脸,反正丢那么久了,丢彻底了也就没什么了。
我的决定让他们失望之极,我爸拿拐杖狠狠一顿打,说真的,他还是老了。力道比以前差了很多。他们把我赶出家门,下了通牒:要和越尹就结婚就断绝关系。
我想想,这亲缘关系自然是断不了的。血抽干了还有骨髓呢不是!那么先结婚了再解决这些问题吧。
我拿去医院做检查做借口骗她请了假。我开着车载着她,她最近很是沉默,尽心尽责地照顾我,我知道,我受伤几次她都很自责。她总爱这样,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但我也不想给她减轻心理负担,我希望她一直有这份愧疚之心,这样她就不会离开我。
我知道我这种手段很卑鄙,但只要能把她留在我身边,什么手段我都愿意用。
车载音乐播着现在流行的歌曲,悠扬的音乐声在车厢里营造出一种淡淡的氛围。我看了一眼车上的挂饰,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带身份证了吗?”
越尹诧异地看我一眼,“带了,怎么?”
我点点头,“没事儿。”
我把车开到民政局她才变了颜色,她瞪大眼睛看着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不是说还会给我时间考虑吗?你这是干嘛?而且我只带了身份证,什么都没有。”
我耸耸肩:“我一哥儿们在里头做事儿,先把证办了,缺什么以后再补。”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言辞咄咄:“我们不能这么做,你父母不会答应。”
“你答应就行了。”
她还是摇头:“现在不行。”
我有些失望于她的拒绝,“为什么?”
“我病还没治好,我不知道……”
我果断地打断她:“你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不敢和我结婚?这些我都不在乎,我早说过了!”
“可是我在乎!”她拔高了嗓音,眉头紧皱,定了半晌才说:“我不怕死,不怕遇到危险,不怕受伤,不怕你变心不爱我了,我只是怕你不幸福,我不能自私,我不希望你未来后悔。”
她认真的表情让我喉间哽咽,“我不会后悔。”
“你和我在一起,要放弃家庭,也许事业也会受影响,就算我们克服这些,可我的身体是个问题,纪时,我不知道爱情可以支撑多少年,但我知道爱情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强大,如果真的强大,我们不会分开。让我想想好吗,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
“……”我看着那张白皙的小脸上复杂而倔强的表情。想起纪允对我说的话,面对纪允,她言辞肯定地说:“我想战斗,可纪时不是战利品,他是我最虔诚的愿景,我爱他,我希望他幸福。”
这样的越尹,我不想错过,也不想再辜负。
越尹紧皱着眉头,说实在话,我是个粗人,我不懂女人心里那些柔肠百结的情绪,林缓说我神经比水管还粗,我从来不否认,就比如这一刻,我真的不明白,挡在我和越尹之间的究竟是什么,我爱她,我想和她在一起,我愿意为她的一生负责,我可以拿生命发誓我不会变,那么,如果不是我的原因,那她到底还在怕什么?
她究竟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信心?
我不想知道答案,不管答案是哪一个我都觉得打击。
我看不下去她再继续纠结,双手一摆,几乎无赖地说:“你要不想和我结婚也行,你把我儿子还我。”
越尹茫然的抬头:“什么儿子?”
“八年前你打掉的那一个。”
她表情复杂而痛苦,盯着我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眼睛里渐渐积蓄的浓雾,我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结结巴巴地硬撑着说:“这辈子你,你别指望能离开我!你甩不开我的……你可别忘了,你欠我一个儿子,你得赔给我。”
她紧握着手心,看着我的眼睛渐渐开始闪躲,低下头去瓮声说:“我赔还不起。”
我伸手过去,握住她略微冰凉的手:“赔不起你就接受我的方式,和我结婚,一辈子做我老婆来还债。”
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良久才说:“你别再逼我了,让我想想。”
“……”求婚失败了。
我苦涩地笑了,我是不是挺可悲的?
事实上,我这么急着要结婚也是事出有因。
这次遇袭不是爸妈所作所为的全部,他们会出下策找越尹麻烦,是因为先在尹阿姨那里吃了瘪。他们原本的计划是从尹阿姨那里下手,先害她欠债,她是越尹的妈妈,母债女还,越尹自然会把一切都背起来,他们有谈判的筹码就能为所欲为了。他们找人和尹阿姨打牌,趁机下套,但尹阿姨看着爱财却怎么都不上钩,赢钱不喜,输钱不悲,始终保持着一个底限,下套的再怎么诱惑也不上当。
对于越家发生的事我并不算很清楚,只是隐约听说了一些。尹阿姨以前和越尹爸爸感情很好,越尹的名字也是二人姓氏得来。她家出事以后孤儿寡母的在一起,看着就怪可怜的。我爸妈打主意打到尹阿姨身上,我真的感到很愤怒。
这件事还是纪允查出来的,他做事一贯比我稳妥,他把这些资料给我的时候,我的震惊可想而知。
可以想象,如若不是尹阿姨够精,我和越尹也许早就被这些卑鄙的伎俩拆散了,所以我不能再坐以待毙,我不能再给他们伤害越尹的机会,我要把她纳入我的羽翼之下,这样我才能保护她。
可她不懂,她不懂我的忧虑不懂我的害怕,我是那么害怕失去了她,只要能把她留在我身边,什么方法我都愿意一试。这一切,我不能对她说,也不想对她说,我怕吓跑了她,现在的她就是一只惊弓之鸟,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再经不起任何惊吓。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茫然极了,我已经无法准确地描述什么是爱情,我只知道这种感情会让人疲惫,心痛,可没了它,我就像死了一样,心跳不会了,连呼吸都会痛,所以再苦再难也要坚持。死过一次的人,再也经不起第二次。
自从越尹说要好好想想,她就不再愿意见我,但她还是会接我的电话,我总是尽量说些轻松的话题,她也努力地接话,但总有些有心无力,无话可说的沉默常常在我们之中出现。我不气馁,她没有安全感,那我就一点一点的给,我不再逼她,我只是耐心的等。
每次在听筒里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即使不说话,我也觉得安心。只要她还安好,一切都无所谓。
近来程阳总是寻不着人,每次电话过去,他都声音疲惫,他家小闺女发肺炎了,住着院,家里老太又老毛病犯了,这段时间他们两口子都在医院里挂着。
他的电话没接着,我倒是意外地接到了叶依敏的电话。
她和我说话的口气仿佛熟稔,轻松又雀跃的声音说:“纪时,你今天忙吗?来医院帮我做件事怎么样?”
我脑海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曾几何时陪她流产的记忆还历历在目,我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她咯咯笑着:“你来了就知道了,没什么大事。”
“……”
越尹:
我知道,逃避绝对是处理问题最懦弱的方法,可是在我整理好头绪之前,我只能选择逃避。
我两点一线地过着日子,无聊又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