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一个人跳舞:西方文人的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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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艾米莉·狄金森:隐居的修女(2)

(1)

女人羞涩是一种美丽,羞涩发展到极致是羞怯,是一种病态。狄金森的羞涩就发展到病态和乖戾。

婚姻是两个人的家庭生活,性格的乖戾是最大的障碍。狄金森在世时,她的乖戾性格远比她的那些诗作更为著名。

艾米莉·狄金森的父亲是阿默斯特地区有名的律师,他在当地大学里主持财务工作多年,社会威望很高。清教徒思想在他的家里居统治地位。在家里他对孩子们要求很严厉,奉圣经和古典文学著作为精神支柱,并只允许孩子们阅读这些书籍。

和父亲相比,艾米莉的母亲显得默默无闻,她好像没有自己的思想,再加上身体不健康,母亲在这个家庭里是一个被照顾的对象,而承担起照顾母亲任务的就是长女艾米莉。

这样的家庭环境使艾米莉长期被锁在家务里,她渐渐习惯了这种囚徒般的生活。终日独守着窗子沉思默写,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最后,连家里来了客人也不愿出来见面。当妹妹的朋友或是其他的客人来访时,艾米莉总是早早地躲避起来。

性格乖戾是所有了解狄金森家庭的人对其长女的评价。人们不知道艾米莉·狄金森每天沉浸在诗歌之中,只是奇怪为什么长相不差的狄金森家的长女不能像其他姑娘一样参加社交活动,物色未来的丈夫。

在自己的日记中,艾米莉倾诉了她对人们猜忌她的幽怨:

有时候维妮的说服力远胜于我拒绝的力量。父亲的固执遗传给我们两个人。两列在同一条铁轨上、方向相同的火车一定得停住,否则将会是悲剧。除非其中之一找到其他的道路。今天她征服了我,让我陪她到亚当家去,去看他们最新的家具。她希望能为自己的卧室添新窗帘,所以正在找合适的布料。在店里我试着让自己变成隐形人,可是还是逃不过爱丽丝·狄金森老太太的法眼。为了躲避她跋扈的个性,我假装没看到她。可是很快地我就听见她的声音自一堆布里传了出来。她对着一个同伴说话:“那个是爱德华·狄金森的女儿,拉维妮亚,另外那个该不会是她的姐姐艾米莉吧?这真是奇怪,我们很难看见她。你见过她吗?没有?我在她小时候就认得她了。她从小女孩时就很奇怪,有些人觉得她有点疯,所以不肯与她做朋友。”

这是多么尖锐的批评啊!从那一堆丝绸中说出这样的话。那位女士可能以为自己不会被我们听到,可是她的声音似乎还是太大了。她只说了一些肤浅的看法。那些人不知道疯狂可能是智慧的神圣伪装,一点疯狂让受困的心智得以放松。

邻居们的议论纷纷给艾米莉·狄金森带来苦恼,但她把这些苦恼玩味成诗歌。在诗的世界里,外界的流言蜚语变成了一只蜜蜂,艾米莉以这种方式消弭了自己存在的尴尬:

名声是一只蜜蜂。

它有一首歌,它有一根刺。

啊,它也有翅膀。

(2)

狄金森的羞涩与封闭除了家庭因素,还跟她的宗教信仰历程有关。虽然,狄金森后期的诗作充满了对上帝的虔信,但在狄金森的少女时代一度发生了对信仰上帝的质疑。

1840年至1862年福音主义在她的家乡风行,跟她的清教徒主义的家庭背景发生冲突,身在夹缝中的狄金森感到无所适从。

1847年,狄金森大学毕业后就来到霍里约克女子神学院学习。这时,狄金森发现自己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她敏锐地发现现行宗教教义的漏洞,这让她感到痛苦、烦恼和心神不宁。她认为这也许是在犯罪,她依然信奉上帝,却不能摆脱罪孽感。她的许多朋友皈依了教会,这让她感到伤心和孤独。尽管神学院的老师和朋友不断地规劝她,但她从未皈依宗教。可是,负罪感不断侵蚀着她,使她流露出更强烈的罪恶感。

她更加疏远他人。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些“坏蛋”,活得鬼鬼祟祟、躲躲藏藏。“我是无所事事的坏蛋,到处闲逛,停下来,思考,思考,又停下来,茫无目的地工作——肯定不是为了这简单的世界,更不是为了上帝——我问他们急切寻求的这一信息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一年的经历使狄金森本来就孤僻的性格变本加厉。在她看来,外界不但是虚假的,而且是危险的,它不但要求人们都去做那些荒唐的事,而且还对异己者进行鞭挞,唯有在家里,在自己的小屋里,才是安全的。

(3)

狄金森也有自己的朋友,她就是苏珊·吉伯特,后来嫁给了狄金森的哥哥奥斯丁。狄金森对自己的闺中密友苏珊,倾注了令许多后人感到迷惑的爱,这也正是许多人揣测她有同性恋倾向的原因。同时,她对自己的哥哥奥斯丁也倾注了非同寻常的感情。在狄金森的一生中,或许只有哥哥奥斯丁知道、理解并支持狄金森写诗。

狄金森还有一个妹妹拉维妮亚,但她与妹妹隔膜很深。甚至在她去世后,妹妹才发现那些莫名其妙的诗。

为了照顾母亲,狄金森只得极力克制自己,甚至弃绝了青春的欢乐,她越来越多地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在孤独中饮泣。她感到自己受这困境的虐待,渐渐而成习惯,成为其殉道者。

惟有奥斯丁的微笑能够减轻她的痛苦,他在她身边给她带来“灿烂的阳光”。愈是孤寂的人对于爱愈是渴求得更多。在狄金森遗留下来的信件和日记中,人们发现狄金森对于自己的哥哥有超出寻常的依赖,与亲爱的哥哥的分离总会使她感到无边的孤寂、迷茫和长时间的身体不适。但因此就断言狄金森的乱伦倾向或其他什么情结显然是没有根据的,我们只能把狄金森的这种依赖之情解释为陷于孤独无助中迫切需要情感的救命稻草。

同时,与苏珊·吉伯特的情感也是这种需求的表现。甚至狄金森本人也不甚清楚自己的情感需求所达到的强烈程度,她唯独清楚的是必须宣泄自己的情感。在奥斯丁与苏珊恋爱期间,狄金森写给苏珊的信可以看成是不可思议的爱的倾斜:每一封信都以独特的方式向对方展示了赤裸裸而炙热的感情:

哦,苏珊,我想紧紧地依偎在你温暖的怀抱,再也听不到风声和雨声。你那儿有给我的地方吗?或者我将孤独地无家可归地四处漂泊?感谢你爱我,亲爱的,如果你来我家是否能给我更多的爱?我亲爱的,你不可能,因为我是如此地爱你,几乎爱到我心碎,也许我能重新再爱你——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每一个早晨,每一个黄昏……写信给我吧,哪怕每星期一行,只要写“艾米莉,我爱你”就足以使我满足。

狄金森对苏珊和哥哥的爱并没有因他们的结婚而减少。但他们结婚后,哥哥经常在外,苏珊被锁在婚姻的束缚中,狄金森感到他们的回信不再及时了,甚至减少了。这对她来说都是损失,是一种被抛弃,这种感觉给她带来心灵的灾难,甚至引起她精神的崩溃。

她意识到,只有成为命运的主宰,她才能保护自己,使自己免遭与所爱的人分离而引起的感情伤害。要成为命运的主宰意味着个性的完全独立,不再依赖他人,不再因分离、死亡、被抛弃而痛苦。终于有一天,狄金森可以一个人内心不再混乱地生活了,这同时意味着她不再需要爱情、婚姻或亲情来支撑自己的生活,也就是说她不需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