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楚天涯仍然没有睡。今天他没有回小苍山,而是留在了太原。张孝纯给安排的馆驿他没住,而是住进了摘星楼里。
石可全夫妇太过热情,都托人邀请多次了。楚天涯既然来了太原,索性就给他们一个面子。何况随行还带着太阴太常姐妹俩,也好让她们回家探探亲。
北风呼呼的刮,穿越屋脊时发出一阵鬼哭似的怪响。楚天涯房间里升了两炉旺火的挺暖和,还掌了四柄烛台,将一纸地图照得很清晰。
他在研究河北的地形,希望能够找出一条或者多条合理的行军路线。
奇袭是打定了。
不主动出击,太原就像是一只被逼到了墙角的猎物,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直接往北打那绝对不现实,地理位置的严重限制与退防的巨大难度,使得太原这里四面受敌而且不宜进攻。
楚天涯越来越意识到,河东真的不是什么太好的根据地。对于中原的王朝来说,这里是一处国防的咽喉,但绝不是利于发展与进攻的好地方。左有黄河右有太行,北面也是层峦叠嶂的险碍与关口,防守倒是不难,想在这里有所建树,发展的空间当真有限。历朝历代从这里发家的人是不少,但往北打的还真是没有。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前朝的李唐,他们最终也是夺取了关中做为基业,最终才席卷了天下。
“往南,那是大宋啊,我总不能掉转枪口打自己人吧?”楚天涯心里挺纠结,暗道,“虽然大宋王朝的气数已经差不多了,现在也挺不争气不得人心。但是战争就是一台绞肉机对,平民百姓的伤害才是最大的。无论如何不能因为我而卷起内战,否则,得益的只是外族……”
“但是如果不南下另作良图,我就只能一直窝在太原。背后是对我不信任的赵宋王朝,左边是朝秦暮楚飘乎不定的隐藏敌人西夏国,东面除了天堑太行山就是沦陷的河北,北面不用说,那里有着千千万想掐死我的女真人。”楚天涯的心里,危机感越来越重。
现在他考虑的,已经不只是眼前的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了。仅仅是通过这段时间的战略较量,就让他感觉到了太原在战略上的被动。这是天然的劣势,很难扭转。唯一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转移根据地或者扩张地盘。
思来想去,唯有向南才有这个可能性。
关中二京,长安与洛阳,无疑是最理想的地方。那里是历朝古都,出入有户山川交错,加上沃野千里关山稳固,的确是成就大业的极佳位置。
但是只要调转枪口往南,河东义军的性质就会变成真正的乱臣贼子,就会失去最基础的民心支持。这离败亡也就不远了。
楚天涯十分的头疼。
这个问题,或许连白诩都没有思考过。毕竟站的高度处的位置不同,需要担待的责任与思考的问题也不会相同。
眼前战争还没有正式打响,因为战略上的被动,楚天涯不得不作出冒险的军事设想,那就是绕过太行奇袭河北,以攻代守打乱金国的军事计划,从而赢得一点战略上的主动权。为此,他还不得不事先派出了朱雀与贵人做前哨,这已是一场不小的牺牲。
接下来的奇袭出击,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将要派出来的,还是河东义军中为数不多的、弥足珍贵的骑兵。
这就好比家里来了强盗避无可避,只好捡起了金元宝去砸人,借以赢得一点喘息之机。
今年砸了,暂时赢得一点喘息了,侥幸太原守住了--那明年呢?
所以,战略转移的需要,变得十分迫切。但是眼下,楚天涯感觉自己就像是栖身在棘丛之中,连转个身都难,就别说挪个窝了。
“啪--”
越想越烦闷,楚天涯一手将笔砸在了桌案上。溅出的墨汁在纸笺上摔出几道杂乱的曲线。
守在门口的太常与太阴听到屋里一响,还以为房间里闹了刺客,一脚踹开门就冲了进来,子母双刀一同架出!
楚天涯眨了眨眼睛回头看着她们,“收起来。”
姐妹二人慌忙收起刀,“属下鲁莽,请主公恕罪!”
楚天涯却笑了,“不错,反应很快。”
太常连忙上前来帮楚天涯收拾桌子,楚天涯随眼一瞟,那张纸上的墨汁图案让他眼前一亮。
“放下。”楚天涯走上前,拿起那张纸端详。
姐妹俩静静的站在一旁,满脸狐疑。
“你们看,这像什么?”楚天涯拿起那张鬼画符似的纸笺给她们看。
“啊?”姐妹俩齐齐一愣,然后又整齐的摇头,“什么也不像,乱。”
楚天涯就笑,“你们还真是心意相通啊,说话都是一个音。”
其实他是看到,这纸上摔出的墨汁与朱雀的面具形状有点像。不由自主的,他就想到了朱雀。
姐妹俩也笑了,“我们在娘肚子里就一直在一起,到现在就没分开过。”
“我问你们,你们觉得河东义军好吗?”楚天涯问道。
“好。”姐妹俩一起点头。
“好在哪里?”
“……反正就是好。”姐妹俩憨笑,“主公好,老爷子好,青卫的兄弟姐妹们也都好。山寨里的都是好汉义士,干的是替天行道护国安民的好事!”
“那河东这地方、太原这地方,好不好?”楚天涯又问。
姐妹俩的眉头就皱起来了,摇头,“不好。”
“为什么?”
“因为经常会打仗。打仗就要死人。”妹妹太阴说道。
姐姐太常却道:“人也住得不安稳,说不定战争一来,辛辛苦苦种的庄稼、攒的家业就没了。现在我姐姐和姐夫就很慌张,还合计过结束了摘星楼的生意赶紧离开,去关中或者川蜀。那里很难打起仗来。”
楚天涯的心里一亮堂:果然,连最普通的小民也知道,一但有战事,河东太原这里就不会是什么安居乐业的好地方;我要盘踞在这里发展,谈何容易?……关中,川蜀,那才是作为基业的好地方啊!
一个念头,慢慢的在楚天涯的心里扎了根。那就是--转移阵地,开创真正的基业!
虽然眼下他还不知道该要如何做到,但是,必须向着这个方向努力了。总不能永远窝在这河东的大山里做一世的山大王,永远被大宋与金国夹在中间做挡箭牌,活活挨揍。
“主公,夜寒伤身,不如早点歇息吧!”姐妹俩轻声的劝道,“大战在即,主公的身体最是要紧。”
楚天涯转头看了看挂在墙板上的昏黄的地图,轻叹了一声,“好吧!我这瞎琢磨也一时想不出什么东西来,不如睡去!……也不知道朱雀和贵人怎么样了。这天气我们在升了火的房间里仍是冻得手脚生疼,她们却在山林郊野里露宿。”
“她们不会有事的。”太常与太阴很肯定的答道。
“是吗?”楚天涯微笑,“你们对她们这么有信心?”
“换作是我们,也行。”姐妹俩再次异口同声,“没有主公的命令,青卫绝对不会死!”
“哈哈!”楚天涯大笑,“好,了不起。夜深了,你们也去睡吧!”
“主公只顾歇息,我们在此宿卫!”姐妹俩同声道,“主公的身边,永远不能少于两名青卫的保护,这是青卫的铁律!”
楚天涯仍在笑,“叫六合与小飞来吧,你们难得回家一趟,去休息放松。”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脸上各自流露出一丝失望,然后抱拳应了诺,出去了。
楚天涯略微一笑,心说,也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调教的青卫,这里面的女子全都对我死心塌地的。看得出来她们是有意换了夜班,就等着跟我一起睡。连日来我与萧玲珑形影不离的,今晚对她们来说还是个难得的机会。但是飞狐儿的战力强悍,我与之酣战了数夜今天难得休息一晚……何况,今天我是真没那份心情!
不久楚天涯解衣上床,被褥收拾得很干净也很暖和,楚天涯却久久未能入睡。朱雀和贵人的影子就在他脑海里晃荡。楚天涯知道,那不是单纯的男女之间的****思念,更多的是出于内疚与自责的一种担忧和牵挂。
战争,本来应该就是和女人无关的事情。现在,重大的军事计划却需要两个女人去打前哨,楚天涯能不自责么?
“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天寒夜冻,泼水成冰。
岳飞的骑兵队扎起了一个临时营地,三班警戒依旧照常。朱雀和贵人所住的军帐附近,十步之内无人靠近。
“姐,这个叫岳飞的还真是个不错的人呢!”贵人一边喝着热水一边小声的道,“这一路上来,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对我们出言调戏;到了晚上,也没人过来骚扰。”
朱雀没说话,眼睛湛亮表情若有所思。
“姐,你在想什么嘛?”贵人好奇的问。
“我在想,这个叫岳飞的没在主公麾下效力,却在大宋的军队里屈就一个马军军使、区区的五十二阶承信郎军阶,实在太可惜了。”朱雀轻声道,“你有没有看出来,他身怀绝技武功极是高强?以他的本事,做个大头领一点问题也没有。”
“啊?他武功有多高?”贵人呐呐的问。武功这东西本来就不是她的特长,她只专精驯兽与医毒。若要跟人动手打架,也就能对付三两个军士。
“他的武功,跟咱们的路子不同,大概跟焦文通、薛玉是一路的。”朱雀小声道,“属于那种勇冠三军、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类型!”
“咦,那不是跟天后说的--武曲杨再兴差不多?”
“嗯,就是那一类。”朱雀轻轻的点头,“虽然我没看他动过手,但我感觉得到。他的功夫一定不比焦文通、薛玉这些人差,甚至远远胜过这二人!兴许,真的只有素未谋面的杨再兴,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贵人眼里就冒精光了,“那咱们想个办法把岳飞骗走,让他投效主公呗?”
“蠢话!”朱雀冷笑,“此人心高气傲非是等闲,胸中定有凌云壮志只会一心报效官家社稷,又哪会屈身去服侍一个山大王?再说了,要是我们两个女人就能把他骗走,那他也太不值钱了。”
“也是哦!……一路上来,他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咱们一眼。”贵人有点忿忿,“难道咱们不美吗?”
朱雀眨巴着眼睛看着贵人,想哭又想笑,“算了,你还是闭嘴吧!--睡觉,养足精神明天赶路,就快到达金国的地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