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十万大军,像一台庞大又精密的机器,开始了高速紧张的运转,等待战争的降临。
黄龙谷里,属于两个女人的战争,已经如火如荼。
她们的对手,是老天爷。
“姐,为什么我们要从这里走?”贵人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积膝深的雪堆里,气喘吁吁的道,“完颜宗翰,不是在云中吗?我们不是应该从飞狐道过去吗?”
朱雀不说话,同样的深一脚浅一脚,气喘吁吁。
漫天的大雪没有停下的迹象,两侧头顶上的山林,随时有雪崩的可能。
“要是被埋在这里,可就不划算了。”贵人的语气里倒是没有害怕,甚至还有点调侃和戏谑。她是漠北极寒的深山老林里长大的,见惯了这样的风雪,甚至能在雪地里睡觉。但若是被雪崩活埋,她也自忖没有那个通天遁地的本事能逃生出去。
“怕了就回去!”朱雀冷冷的回了一句。
贵人吐了吐舌头,不再废话了。朱雀这样的语气和态度,她早就习惯了。她也更加明白,朱雀从来都是面冷心热。如果现在自己要回去,朱雀非但不会生气与失望,反而真的会高兴。但她从来不会说出口。就算是出于关心,她也习惯用冷冰冰的喝斥来表达。
“呜--”寒风卷着飞雪扭曲的乱舞,穿行在树木间发出鬼哭似的呜咽。
“天快黑了。”贵人停下脚,“我挖个雪窑,今晚我们两个在里面栖身。”
朱雀点了点头,跟着贵人走到一处能够避风躲雪的石块雪堆间,从雪地里掏出一个雪洞用树枝撑了马皮顶起,又捡来许多干枯的树枝烧火取暖,烤些干肉煮些雪水来喝,又安顿了马匹。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黄龙谷里只剩呜呜的风雪之声,吹得震响。
二人对坐无言,但很奇怪都没有寂寞与恐惧的感觉。
“姐,我真的爱上他了。”贵人突然说道。这时她抱着膝盖坐在火堆边,火光映红的脸上,笑容是甜蜜而羞涩的,“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再苦再累再凶险我也不怕,心里还很踏。原来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朱雀没有表情也不说话,从厚实的棉裘里取出一支造型奇特的笛子,放在唇边轻扬的吹了起来。
曲调悠扬而悱恻。贵人虽然不懂音律,却也听出了这曲子中蕴含的淡淡忧伤与深沉情感。
“你也在想他吗?”贵人问,表情憨态可拘。
朱雀停止了吹奏转脸看着贵人,表情难得的柔和还带一丝笑意。
贵人就嘿嘿的傻乐,露出一对虎牙。
“好好珍惜你的第一份爱。”朱雀突然说道,“它可以无限美好,也可以给你永生难忘的伤痛。”
“噢……”贵人似懂非懂的点头,眼神闪烁。
朱雀将那支笛子举到了面前,凝视它,眼眸之中意境万千。
“姐,我一直想问你,这笛子是什么做的?好奇特。”贵人问道,“我很少看到你吹,但我知道你一直随身带着它,不管到哪里。”
“知道鹰笛么?”朱雀说道,“古老的突厥人曾经用过的一种乐器。是用雄鹰最大的翅骨来做的。”
贵人点头。出身北狄大漠,这个她当然听说过了。而且她就是玩鹰的,对于鹰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她都了如指掌。鹰骨是中空的,粗大的鹰骨的确可以像竹子一样做成乐器,音质很特别。
但朱雀的这支“鹰笛”明显比一般的鹰骨要粗大了许多,也不知道那只鹰大到了什么程度,反正玩鹰长大的贵人都想像不出来。
朱雀自然看出了贵人的疑惑,她淡淡的一笑,“这是人骨做的。”
贵人就打了个寒颤。
“我爱上的第一个男人,他的腿骨。”朱雀仍然在微笑,握着笛子的手指关节,却因为用力在节节发白。
“不、不会吧……”贵人的声音有点哆嗦。
朱雀仍是微微的一笑,将笛子包好又收回了囊中,如同叙述一件与她不相干的事情,淡然的道:“他说要娶我,却和我的父亲一样死在了完颜宗翰的刀下。我留下了他的一根腿骨,一直带在身边。”
“说……说完了?”
“就这样。”
“呜--”风声呼呼,从来不怕冷的贵人,凑得离火堆近了一些。
“知道吗,楚天涯给我的感觉,跟他很相似。”朱雀已经躺下了,如同自言自语的在说道,“一样的睿智与多情,一样的慷慨与热血。有时又很孩子气,不会照顾自己……”
贵人睁大了眼睛,侧着身子躺在了朱雀的身边,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衣襟小声的道:“姐,那我不跟你抢……他是你的。”
“傻。他不是任何人的,他就是他自己。”朱雀笑,翻身把贵人抱在了怀里紧紧偎着,在她耳边说道,“等你再长大一些,经历一些更多的事情你就会明白。其实真正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他或是每时每刻与他在一起。能够知道他过得好,就足够了。”
贵人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
“睡吧!睡醒了赶路--我们的时间很紧,战争一触即发!三天之内,我们必须走出黄龙谷,然后快马北上!”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哦?!”
“燕京府。”
“找四太子?!”贵人吃了一惊,“四太子兀术、完颜宗弼?”
“别嚷了,睡觉!”
……
大雪已经下了几天了,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每天清理雪堆,成了河东大军早晚必须的功课。楚天涯尝试了几回用雪块搓澡,还就上了瘾。这是跟阿达学的,这个精悍的瘦小个子,身上全是精铁似的腱子肉,雪块搓在身上腾腾的热汽直冒,令人叹为观止。
尽管是在军队里条件艰苦,但萧玲珑仍然保持着每天沐浴的习惯。每到晚上她就要煮上一大锅雪水泡在桶水洗个干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烫得粉红诱人。搓了雪块澡的楚天涯很容易就将被窝睡暖,她就光着身子爬进来,两人身上都变得暖烘烘的。
楚天涯最爱她的****,泡过澡后上面的静脉血脉清晰可见,肌肤如同刚剥去壳的煮熟鸡蛋,吹弹可破。
每天的这个时候,总是充满爱恋与激情。萧玲珑喜欢骑在他结实的小腹上痴狂的扭动,淋漓的香汗化作细密的宝珠,滴落到楚天涯的胸膛上。
然后一起喘着气,紧紧的相拥而眠。
“飞狐儿,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宝贝儿?”今天楚天涯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那得问你。”萧玲珑懒洋洋的偎在他怀里,窃窃的笑。
这个时候,能用太宁笔枪把楚天涯打得满地找牙的萧玲珑,就像一只庸懒的小猫,媚眼如丝而且顽皮。
楚天涯就喜欢她这个样子,征服的快感总是无予伦比。
“我已经很兢业了。”楚天涯就笑,“你好歹给点回报吧?”
萧玲珑就咯咯的笑,抬起脸来用下巴抵着他的胸膛,然后伸出手指轻轻的戳他布满短小胡茬的下巴,依旧是懒洋洋的道:“等到明年春天晋祠河上的冰雪融化了,我再考虑是否给你回报的这个问题。”
楚天涯略微一怔,“你用了什么法子?”
“什么、什么法子?”萧玲珑装傻,“反正这事由我说了算!”
楚天涯咧嘴傻乐,“那我这些天来,可都白忙活了?”
“你大可以不忙活。”萧玲珑把头一缩,躲进了被子里。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楚天涯很贼的坏笑,手就伸到了她身上四处乱摸。
“你若想明天下盘不稳被我打翻十七八次,就继续。”萧玲珑也不阻止,依旧用她懒洋洋的声音说道。
楚天涯心里莫名的就欢乐起来。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对萧玲珑是完全没有任何免疫力。
这个女人,如妖。
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时刻吸引着他,轻易就能撩拨他。
女人与魅力就如同男人的气质,都要靠养。外表与容颜会随着年华的流逝而老去,魅力与气质却能永存,还能如同陈年的老酒一样越发芬芳。
显然,萧玲珑走的就是这一路线,而且很有可能成为这一类女人当中的杰出翘楚。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倾倒一个男人便是轻而易举。
楚天涯翻身压住她,看到萧玲珑眯着眼睛在笑。笑容和以往有些不同,让楚天涯感觉到一丝莫名。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敢回答么?”萧玲珑说道。
“一百个。”楚天涯笑。
“少贫,我就问一个。”萧玲珑用双手撑着楚天涯的胸膛不让他压下来,说道,“最近几天,你是不是经常想起朱雀?”
楚天涯的表情很不自然的一怔,他马上就后悔了。因为他知道,不用等他回答,这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萧玲珑就用手指轻轻的戳他的心口,“别怪我多疑,你这里早就已经告诉我了。”
楚天涯有些尴尬,只好躺了下来,侧着身子看着她。
萧玲珑只是微笑,“我还在天枢峰上的时候,就知道你们的事情了。”
“你生气了?”楚天涯问。
“你说呢?”萧玲珑轻轻的扬起嘴角,“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只是把她当作我的替身。这不奇怪,就连我自己第一眼见到她时,也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但是现在--天涯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上她了?不是爱屋及乌的喜欢飞狐儿的替身,而是真的喜欢上了朱雀?”
“说实话,我不知道。”楚天涯实话实说。他知道,自己这点心事根本瞒不过萧玲珑。与其狡辩掩饰,不如直接坦白。
萧玲珑也就不再问,而是像当初一样缩着身子偎在楚天涯的怀里,宛如梦呓般的说道:“这些事情全都等到明年春天,晋祠水的冰雪融化之后再说吧!……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的话!”
楚天涯的心里,蓦然有什么地方轻微的痛了一下。
萧玲珑的手轻轻的抚在了他的背上,竟然在安慰。
“就连我心里最细微的感觉,她都能查觉得到。”楚天涯就在心里叹息,“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有了萧玲珑这样的女人,我还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