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涯还没开口辩说,马扩就连忙劝道:“楚兄弟你别犯傻,义父为将半生一向秉公从不循私,连义父的亲生儿子王荀都未蒙提携,只能靠着自己的能耐考取武举,然后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来的官职爵禄。”
“你住口,听他说!”王禀打断马扩,抬手一指楚天涯,“你倒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楚天涯不禁哭笑不得,心说这王禀当真爽直得厉害,有时还有几分老顽童的味道,还逼着我升官呢!他一番好意我犯不着装逼跟他对着干,反正我只要能达目的,做什么官都无所谓了!
于是楚天涯道:“只要能有机会接近童太师,小子就愿意跟随王都统,鞍前马后听凭驱策!”
“哈哈!”马扩顿时就笑了,“楚兄弟,你留在王府继续管那群骡子,想要接近童太师反而是难。义父是童太师的左膀右臂,你做了义父的亲随,大可以随意出入王府军营,岂不更加方便--只不过楚兄弟这份差事是童太师亲口说准的,现在义父要将人调走并加以破格提拔,加之孩儿马上要倒反西山,前事种种的联系起来岂不令童太师生疑?”
“我儿所虑有理。”王禀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后道,“那便先不提拔了,岂让楚天涯仍旧做个军使。明日我寻个借口找太师讨要火头和骡子,便将你调来。这样,他应该就不会生疑了。”
“说到此处,我突然想起另有一棕麻烦。”楚天涯说道,“马都监不日即将倒反出去,到时,童太师会否因为你二人的关系,而怀疑或是牵怒于王都统?”
“不会。”王禀十分肯定的道,“老夫为人,童太师一向心知肚明。纵然是亲子犯法,老夫也绝不包庇容情,又岂会与马扩同谋?--只不过,这回老夫却是真的同谋了,要愧对童太师往日的信任与厚恩啊!”
楚天涯与马扩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想道,这王禀的确是个光明磊落刚正不阿之人,连童贯也不忍心去欺瞒!
三人就着酒菜一番长谈,不觉东方欲晓,都快天亮了。为免人生疑,三人便在天亮前各自分散,王禀回了都统府,马扩去了王府军营,楚天涯则是留在了摘星楼住宿。
躺在床上,楚天涯细细回想今天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堪称糟遇,也可说是奇遇。
马扩与王禀的相继出现,仿佛让楚天涯在漫天黑茫之中,看见了一丝难得的微亮曙光。
“不知道萧玲珑那边,能否说动七星山的寨主,替马扩出面斡旋?我听马扩说,太行九山义军的实力远比西山十八寨还要强。要是能争取到他们就好了……”楚天涯思考着这些问题,酒劲上来神思疲累,不在不觉的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时,已当正午。楚天涯自己就觉得好笑,刚做了军使新官上任,赚足了黑钱却是屁事没干,整天游手好闲接连夜不归宿,也没有人管。如果是太平光景,这样的官儿倒是好做。
洗漱一番后楚天涯又叫了一顿早饭吃了,这才不急不忙的回了郡王府,从后门进了军营。
刚准备去巡视一下手下的骡子军的工作情况,却有个军官来找楚天涯,牛气轰轰的道:“楚天涯,你叫上几个人拖十车马料给王禀王都统送去。今后,你们就留在他府上伺候,不得有误!”
“末将得令。”楚天涯不由得暗笑,这王禀的办事效率还真是高!
于是楚天涯便唤来手下的骡子军,装配骡车搬载马料,准备送往都统府。
江老三听说楚天涯要调任都统府了,他留在这里非但没了狐假虎威的机会可能还要被人欺负,因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苦苦央求楚天涯将他一并带走。楚天涯心想反正是做个顺水人情,多个熟人在身边也好办事,于是也便应承了。
都统府紧挨着郡王府,既是河北宣抚司与胜捷军的一个机关衙门,也是都统制王禀的一个临时住处。
楚天涯带着十几名骡子军拖着马料进了都统府,方才把货物卸载完毕,就有小卒来唤,说王都统叫新来的楚军使去问话。
楚天涯就随那小卒去往王禀的住处宅院。还在院外,就听到里面呼哧喝喊,还有棍棒兵刃敲击的声响,同时传出王禀势如奔雷的怒吼声--
“孽子,敢打你爹!”
楚天涯不禁吃了一惊--堂堂的王都统,在家被儿子揍?
急忙快走两步,入了园门一看,楚天涯方才释然--原来,是王禀正在与人练武对打!
此时,年近六旬的王禀上身只穿一件衬短内衣,手拿一挺长棒正使得虎虎生风,丝毫不像是一个花甲老人。与他对打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上身脱得精光大汗淋漓,一身油光发亮,胸口、背后满是刺青纹身,整个人身上花花绿绿,极为醒目。
楚天涯不自禁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没错,他自己也有纹身,胸口是一只展翅高翔的雄鹰,从锁骨处一直延伸到肚脐附近,占据了整个身体一大半!
有宋一代,“刺青”是一种时尚,尤其是军伍之人、青年男女与江湖豪杰都颇为喜欢。就连大宋朝廷征招募兵,也在士兵的脸上或是胳膊上刺上纹身,标明此兵的归属行伍,因此大宋招兵都称为“招刺”。
胜捷军里的每一名士兵都是有刺青的,楚天涯因为一入伍即是军使做了武官,才没有在脸上刺青。
“孽子,当心了!”
王禀是一边狠打一边大骂,丝毫没有留情的迹象,仿佛就像是上了战场面对生死敌人;而那个一身花绣的青年,手里也使着一条长棒,虽然没敢回嘴,但下手也没有半分示弱留情。两人就如同两只猛虎,在院落中你来我往奋力厮打。一时间虎虎生风烟尘四起,劈叭大响喝斥连连。
楚天涯这个外行看得眼花缭乱,只知道这二人都打得很猛也很好看,他心中不由得惊叹又羡慕,同时又自忖--我虽然是练过一些散手博击,身体素质也是不差,但如果和这两人当中的随便一个交手,肯定是一招被撂翻的货!
“曾记得我以前上网时曾了解到,说有宋一代虽然百年积弱重文抑武,但民间习武之人却是极多。我中华的武学,在大宋反而是蓬勃发展,出现了许多真正的武林高手。”楚天涯一边欣赏这二人对战,一边思忖道,“我才来了大宋没多久,的确就遇到了很多这样的人。眼前有两个,萧玲珑及其身边的两个随从,醉刀王薛玉,还有那个神秘的何伯……”
“啊--呀!”
一声惊叫打乱了楚天涯的思寻,他放眼一看,原来那青年被王禀一棒打翻在地,正趴在地上呼哧的起不来身。
“没用!饭桶!!”王禀将手中的长棒往地上一顿,喝斥道,“方才你若是在阵上,已经没了命!”
“厉害!”楚天涯不禁心中惊叹道,“怪不得常言道‘拳怕少壮棍怕老郎’,年近六旬的王禀还真是个武林高手!”
一身花绣的青年从地上爬起身来,满面愧色的对王禀抱拳而拜,“父亲大人虎威不减当年,孩儿敌不过!”
“罢了,今日就练到这里,有客来了。”王禀将手中的棒往旁边的小卒一扔,伸手朝楚天涯一指,“呶,那个年轻人,就是楚天涯!”
楚天涯听他唤自己,便走上前。花绣青年转头一看,也笑着迎上来,说道:“你就是我父亲大人与马二哥提起的那个--见识非凡、智慧过人的楚天涯楚兄弟?没成想你竟然如此年轻,我以为你少说也该和我一般年纪了!”
楚天涯抱拳拜道,“正是区区。阁下莫非就是都统制的长公子,王先锋?”
“没错,我就是王荀。”花绣青年爽朗的笑,笑声和姿态都有王禀的八分神韵,他道,“楚兄弟,你既然是马二哥的兄弟,也便是我王荀的兄弟。今后不必如此生分,便叫我一声王大哥即可!”
“好,王大哥!”楚天涯也不矫情,爽快的就叫了一声。他上下打量王荀一眼,这才看清原来他胸前纹的是一头栩栩如生的下山猛虎,张牙舞爪怒目威风,于是赞道,“王大哥好漂亮的一身花绣啊!”
“休要赞他。”王禀在一旁拿着一个茶壶对嘴豪饮,这时道,“他一门心思就去耍这些花腔了,哪有用心练过武?一套枪法练了二十八年仍是这般欠次的火候,也不嫌丢人!”
王禀顿时苦笑,转头老老实实的对王禀抱拳拜道:“父亲大人教训得是,孩儿极是惭愧。从今往后,孩儿会每天用心练武!”
待王荀转过身来,楚天涯便又见到他的后背纹的是九朵火艳的攀藤蔷薇。楚天涯不禁乐了,暗说难道王荀也知道“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那一记英国名句?
“楚天涯,你过来。”王禀一边在小卒的伺候下擦汗更衣,一边对楚天涯唤道。
楚天涯便上了前去,“都统有何吩咐?”
王禀穿好了衣服也不搭言,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摁住楚天涯,然后在他的肩膀、胳膊、腰上甚至臂部,用力的捏拿。
楚天涯被捏得挺疼心里也是尴尬不由得一时愣了,正待发问时,王禀说道:“身板倒是挺结实,筋骨尚佳,趁年轻是块练武的材料--楚天涯,你应该是会武吧?”
楚天涯惭愧的笑了一笑,“不太会。”
“不太会,那就是会一点喽?”王禀有点不怀好意的看着楚天涯笑,“是练过拳脚,还是学过枪棒?”
“只会两手极为粗劣的拳脚……”楚天涯说道。
“那敢情好。”王禀一手叉腰另一手用力一挥,“荀儿,你就与楚天涯对使枪棒过上几招!”
楚天涯不禁一愣,“王都统,末将不会枪棒啊……”
“不会才好。”王禀一本正经的道,“你要是练过枪棒套路,老夫还就不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