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山寨中的女眷扶着那个被救的女奴出来后,先将她好生的安慰了一番,然后七手八脚的给她洗浴更衣,治伤喂饭。在这期间,女奴始终一言不发蜷缩成一团,惊恐的看着四周陌生的一切,眼神就像是刚刚被人从鸟窝里捉出来的雏鸟。
“这女娃儿虽是女真人,但也真够可怜的。”其中一名女眷道,“她虽是落魄了,但看得出来她以前曾是出身不凡,如今沦落成这般模样,真是生不如死。”
“瞧瞧,梳妆一番后倒也眉清目秀呢,是个美人儿胚子!咦,看着还有几分眼熟?……我说,咱们该怎么安顿她呀?”另一人问。
众女眷顿时一起愕然,然后相互低声的嘀咕商量起来。
梳洗后的女奴虽是换了一副模样,但仍像当初一样蜷在墙角,要么埋着头,要么怯怯的睁着一对惊恐的大眼睛,迷茫又慌乱的看着众人,手里却一直紧紧的拽着之前楚天涯扔给她蔽体的那件外衣,将它当作了牌盾一样护在身前,自己躲在衣服后面轻易不敢露头。
众女眷想喂她饭吃或劝她睡觉,却是再也拉都拉不动。看到她这副模样,女眷一拍即合的决定--将这个身份特殊的女真贵族女娃儿,直接交给主公去发落就对了!
于是她们派了其中一人去七星堂见楚天涯。
此时夜幕渐深,楚天涯和白诩在厅堂里聊了一些军务以后,也正准备去歇息。听得女眷回报消息后,楚天涯与白诩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便叫将女奴接到七星堂来。
“敬谦,你觉得这会是一出苦肉计么?”楚天涯笑问。
“这三个人的来历甚是蹊跷,无论如何,主公都要多加小心。”白诩说道。
楚天涯微笑点头,“有老爷子、汤盎和阿奴在,倒是不必担心刺客。现在倒是换作是我来好奇了。不管这三个人是什么来历,我都想真正的认识了解一下他们的真面目。”
白诩饶有深意的轻轻点了点头,“那属下就先行告辞了。”
楚天涯一眼瞥到了他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突然道,“敬谦,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白诩连忙拱手道:“回主公,没有。”
楚天涯微笑,“你是不是想说,如果萧郡主在的话,就好了?”
白诩不由得一怔,苦笑,“果然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主公。没错,小生现在就在想,以萧郡主的聪明与机智,加上她对北方各族的了解,定能轻松识破这几个人的真正来路。还有,如果有她跟主公朝夕相伴,也就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有人趁虚而入或是在我梦中行刺了,对吗?”楚天涯笑道。
白诩轻笑的点了点头。
楚天涯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那你还不快将她,给我‘请’回来?”
白诩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轻轻震动了一下。因为楚天涯说的是“请”,而不是“找”。
他当下就急忙的跪倒在地,“主公英明!属下实在不知萧郡主身在何处,万万不敢欺主!”
楚天涯呵呵直笑的将他扶起,“我随口一说,你不用如此紧张吧?--不管她在哪里,我们都会尽快的将她‘请’回来的,不是么?”
“是……是……主公如何没有别的吩咐,那属下就先行告辞了。”白诩苦笑连连,像逃跑一样的告辞而走。
楚天涯看着白诩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笑容之中,一半是苦涩。
少时过后,两名女眷将那名女奴送到了楚天涯在七星堂旁边的居所正厅。
“抬起头,看着我。”楚天涯坐在正位上,不温不火的道。
女奴浑身像筛糠一样的在抖,手上却紧紧拽着楚天涯的那件衣服。在左右两名女眷的劝慰之下,鼓足勇气抬起了一下头,惊慌的瞥了楚天涯一眼。
就是这一瞥,楚天涯不禁略微失神!
这张脸,为何似曾相识?!
“把她的头发拢开,抬起头来让我看清楚。”楚天涯说道。
两名女眷都有点惊讶,急忙照做。
楚天涯睁大了眼睛看清楚,脸上的神情却瞬间凝固--没错,像她!
太像了!
居然长得像萧玲珑!
“怎么会这样?!”楚天涯不禁站起身来朝前走去。
女奴吓得惊叫,撒腿就要跑。两名女眷急忙将她拉住。
楚天涯深呼吸,平息内心躁动的情绪,然后道:“将她安顿在我隔壁的房间里暂住,你二人日夜轮流看陪,不得疏忽。”
“是,主公。”二女应了诺,便将那女奴扶进了楚天涯隔壁的房间里。
楚天涯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此刻已是波澜起伏。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特意的人为?……
“咳--咳!”门外响起了何伯故作的咳嗽声。
“老爷子,请进。”
何伯推门而入,笑嘻嘻的道,“少爷,看清楚她的脸了?”
“是。老爷子你早就注意到了吧?”楚天涯道,“是你领他们三个人进寨的。”
“没错。当时老头子也被吓了一跳。”何伯走上前来,轻声道,“我仔细辨认过了,那个女娃儿还真是天生就长得和萧郡主有六七分相似,没有什么伪装或是易容。这真是神奇!”
“易容……”楚天涯细细的咀嚼这两个字,心说以往只在武侠电演或小说里听说过这种事情,难不成现实里真有?不过何伯的话应该不会有假,这个女奴还真就是跟萧玲珑长得像!
“只是有几分相似而已,少爷你不要想得太多了。”何伯仿佛是看穿了楚天涯的心事,说道,“如果她们来路不正,那更是说明了对方用心险恶,故意用一张神似萧郡主的脸来迷惑少爷。”
“我知道……”楚天涯深呼吸,点头。
“少爷将她安顿在了隔壁房间居住,是打算如何处理她?”何伯问道。
楚天涯微皱眉头,“先观察两天再说。”
“那从今天起,老头子就卷了铺盖睡在少爷的旁边,嘿嘿!”何伯笑得古怪又猥琐。
楚天涯顿时大笑,“好啊,我都有点怀念老爷子惊天动地的呼噜声了!”
一夜无事,直到天明。
楚天涯起床之后习惯性的先到了书房,喝一杯温开水清一清肠胃,然后温习王禀留给他的《武经总要》。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会来打扰他,包括何伯与汤盎这样的近卫,直到七星堂上的大鼓敲起才是早饭与晨议的时间。
可是今天,书房的门却被敲响了。
“谁?”楚天涯随口就问了一句,感觉还有点诧异。
奇怪的是居然没人答话,隔了片刻对方又轻轻的敲了一下门,显然有点生怯与害怕。
楚天涯放下书,“进来吧!”
门被推开了,一名女子静静的担着一个茶盘站在门口。
楚天涯瞬时站起脱口而出,“飞狐儿?!”
女子却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茶盘都掉到了地上,一碗热粥洒了一地。
“主公恕罪!”旁边闪出一名女眷慌忙跪倒在地,“她、她不是萧郡主!”
“大胆!谁让你们自作主张,将她扮成萧郡主的?”楚天涯还真是有点生气了。
“主公息怒……属下给她寻找换洗衣物的时候,看到萧郡主留在浆衣池的几件便服一直闲置,属下一时糊涂就给她试穿了一下却刚好合身,所以……”女眷慌忙答话。
那名女奴却是完全吓傻了,呆若木鸡的定着,脸上一片苍白眼神也是直的。
楚天涯听了这番辩解,心中的无名之火也算是消去了大片。最近山寨里增丁不少,各种资源都相对稀缺,尤其需要添置大量的秋冬寒衣。因此,山寨里从上到下都在厉行节俭,彼此换穿衣服那是常有的事情。萧玲珑留下的这套衣服只是一套很普通的褙子女装,在大街上可谓随处可见。换作是别人穿了,楚天涯未必能看得出来,只不过它们刚好穿在了女奴的身上,才让楚天涯有了特别的感觉。
“罢了,不怪你,起来吧。”楚天涯定了定神,“你们来干什么?”
“这女娃儿亲手给主公做了一顿早饭,于是送来……”
楚天涯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破碗和稀饭,点了点头,“好意心领了,稍后我去七星堂与军师他们同吃。你们退下吧!”
“是……”女眷应了诺就准备退走,那女奴却定定的站在那里,任凭女眷拉了几下仍是不动,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的看着楚天涯。
楚天涯看她这副神情,“你是有话要对我说?”
女奴惊惶的点头。
“那说吧!”
“回主公,她,好像不会说话。最多只是吓得很怕了发出古怪的惊叫。”女眷答道。
“哦?”楚天涯略感诧异的上下打量她一眼,“那你可会写字?汉字?”
女奴点头。
“那你过来,写给我看。”楚天涯便取出了笔墨放在书桌上。
女奴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慢慢的走上前来握起了毛笔,神情却慢慢的变得激动起来,紧紧的咬着嘴唇眼里噙满了泪水。
楚天涯不动声色的看着她,静观其变。女真人,尤其是完颜姓氏的皇族中人会写汉字,一点也不奇怪。女真起兵建国十几年来,一直推崇汉学并引为贵族时尚。
女奴下笔了,先写了四个字--“完颜黛柯”。
“你的汉名?”楚天涯问。
女奴点头,手中的笔急忙又写下两字--“小心”!
楚天涯不由得眉宇一动,示意那名女眷出去将门带好,然后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要害我?”
女奴连连点头,手指喉咙,又朝外指,神色极是紧张与害怕。
楚天涯微然一笑,“你是想说,想害我的人就是一路上绑架你的那两个人?是他们把你弄成了哑吧?”
女奴睁大了眼睛,惊恐的点头。
楚天涯依旧只是微笑的点头,“那他们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女奴(完颜黛柯)迷茫的摇了摇头,马上又急切的点头,下笔写道:“奚人,仇家。”
“是你的仇家,还是我的仇家?”
女奴先指了楚天涯,又指了自己,显然,意思是对双方来说都是仇家。
“那就奇怪了,我几时在北方异族有了仇家?”楚天涯笑道,“除非是你们完颜家族的人,派他们来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完颜宗翰。”
完颜黛柯面露惊讶之色,眨了几下眼睛似在寻思,然后伸手指向自己的嘴,指着犬牙。
“你的意思是说,那两个奚人有可能投靠了完颜宗翰,加入了他麾下的狼牙卫队?”楚天涯说道。
完颜黛柯急忙点头,而且神色之间多有惊喜之色,显然,她对于楚天涯知道“狼牙”的存大而有些诧异。
楚天涯微笑道:“看来你知道的还真是不少。但我很奇怪,既然他们两个是完颜宗翰的狼牙属下,你是女真贵族,按理说你是主他们是臣。他们哪来的包天狗胆敢对你下手?我甚至听说那个野蛮的奚族胡女,为了报仇血恨还灭了你满门。”
完颜黛柯顿时泪眼滂沱的大哭起来,提笔写下了一行字--“虽姓完颜,却是旁枝。权力争夺,结怨宗翰。”
“哦,原来女真皇族内部的权力争夺,也是一样的你死我活。这么算起来,你一家满门其实是被完颜宗翰所灭了?”楚天涯淡然的道,“但是我很奇怪,既然你知道这么多,完颜宗翰怎么还会让你出现在我面前向我泄密?他就不怕我识破了那两个奸细的身份,让他鸡飞蛋打吗?”
完颜黛柯惶然的怔住,惊怕的看着楚天涯,连忙写下几个字,“我亦不知,但请信我!”
楚天涯微然一笑将她手中的笔拿了过来,“好了,先就说这么多吧!至于你值不值得相信,以后会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