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好了,转眼就到了约好的日子。
妹妹出门,谢澜桥当然得跟着,因是骑马,姐妹俩都穿了男装。
“澜音跟着你姐姐,别与沈妙比着跑。”蒋氏扶着快七个月的肚子,不放心地嘱咐道。
谢澜音乖乖点头。
蒋怀舟在一旁保证道:“姑母放心,我会看着澜音的。”
刚说完,外面小丫鬟赶了过来,说沈家兄妹到了。
蒋怀舟便朝姑母告辞,领着两个表妹走了出去。
蒋家门前,沈应时一身灰袍,与三弟沈应明站在一块儿,沈妙穿了身大红色的马装,明艳张扬,见谢家姐妹都打扮成了少年模样,她心中一喜,这样的妆容,她肯定比谢澜音更出挑了。
沈应明却看谢澜音看直了眼睛,悄悄同兄长道:“大哥,这个姐姐也好看!”
沈应时知道三弟说的是谁,他目光却更多的落在了谢澜桥身上,看着她男儿般带着大方的笑走过来,他脑海里不禁浮现那日在自家湖边,她一身绿裙,头上简单地插根碧玉簪子,如杨柳婷婷。
都说江南女子柔美,西北的姑娘爽朗,她却娇俏率真兼备。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趁谢澜桥看过来之前才移开了视线。
谢澜桥没察觉,谢澜音却瞧见了,因为当日沈应时出手帮忙,她心里感激他才多留意了会儿,没想到正好撞见这位沈世子偷窥她的二姐,虽然他的目光比薛九盯着长姐时含蓄内敛多了。
难道沈应时喜欢二姐了?
谢澜音有点兴奋,只是瞥到沈妙后,那股兴奋劲儿就淡下去了。
薛九孤身一人,他们知根知底,沈应时家里那么复杂,未必适合姐姐。
打过招呼后,众人纷纷上马。
三个姑娘行在前面,沈应时与弟弟同乘一骑,边看着前面的行人边与一侧的蒋怀舟说话。
都是万里挑一的容貌,又衣着华贵,这般走在街上,惹来过往行人纷纷瞩目。不过这里是民风开放的西北,姑娘家出门很常见,倒没有人惊讶姑娘家公然骑马出游,大多只是望着马上的俊男美女出神。
谢澜音习惯了,与姐姐谈笑自若。
行到南城门前,远远却见对面赶往城门的人流都在回望另一边,谢澜音心中奇怪,抬头一看,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骑着熟悉的大黑马,从人群里行了过来。清冷的气度,出众的容貌,比什么身份都管用,前面的百姓自发让出一条道来。
说不清为什么,谢澜音微微低头,抓紧缰绳,希望他没看到自己。
“袁兄!”身后蒋怀舟不知道小表妹的心思,见到好友,扬声唤道。
萧元已经朝城门拐去了,听见蒋怀舟喊他,他唇角上扬,侧首去看,惊喜地停下马,等几人走到跟前,他才迅速扫视一番,视线在躲在谢澜桥身侧的小姑娘衣摆上顿了顿,才转向蒋怀舟道:“好巧,又遇上了。”
他身后,卢俊面无表情,仿佛不知道主子是故意偶遇美人来的,也正是他够沉稳,萧元才只带他出门,留葛进在宅邸里喂鸟。
“是啊,”蒋怀舟应了声,与他介绍沈应时,“这位是平西侯府世子。”
萧元看向沈应时,客气地拱手,不卑不亢,“幸会。”
蒋怀舟再反过来介绍他。
沈应时只是点了点头。
蒋怀舟瞅瞅两人,忽的笑了,才想打趣一句两人像兄弟,都气度清冷,记起沈应时的身份,及时将话咽了回去,示意众人一起出城门,得知萧元也去郊外散心,自然邀他一起。
萧元故意绕到了谢澜音身后。
谢澜音如芒在背,眼睛盯着前面,不想歪头给他看,谢澜桥与妹妹说了几句,察觉妹妹乖乖的,脸还有点红,像是一下子拘谨了很多,不由就朝萧元那边看了过去。
萧元朝她笑了笑。
谢澜桥回以客气一笑,再看看妹妹,若有所思。
她与萧元之间当然没有什么,沈应时却误会了,目光微变,正犹豫要不要多与萧元说几句,了解了解对方,前面沈妙突然策马往前面跑了几步,再调转马头,朝谢澜音那边去了,笑着问道:“这边人少了,澜音敢不敢与我比一比?”
谢澜音刚要婉拒,却发现沈妙一双美眸盯着她身后呢,下巴微扬,与其说是高傲,倒不如说是自信。
她自信什么?
自信貌美,她盯着的男人会被她吸引?
那她成功了吗?
谢澜音想知道,却不愿回头,好像她也巴不得让男人看似的,但她心里莫名地不痛快,简单回声“好”,便用力夹了下马腹。白马得了命令,风一般冲了出去。
沈妙等的就是现在,不甘心地扫了眼只望着谢澜音的俊美男人,一甩马鞭,火似的追了上去。
“大哥咱们也跑!”沈应明着急地催道。
沈应时看着已经动身的谢澜桥,点点头,谁料他还没发力,旁边有人淡淡地道了声“承让”,便见一匹黑马如利箭脱弦而出。
沈应时皱眉,马上追赶,追着追着发现萧元越过谢澜桥朝前面去了,他愣了愣,突然失笑。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最前面,谢澜音听着沈妙越来越近,抿抿嘴,跑得更快,不想让她超过,只是狂跑了一会儿,另一道马蹄声突然逼近,她诧异回头,萧元正好缓住马速与她并肩,皱眉斥她,“你骑马不熟,跑慢点。”
谢澜音听得出他的关心,胸口的闷气忽的散了,扭过头,故意绷着脸道:“敢情不是你输,你不用丢人。”
萧元就喜欢她嘟嘴的样子,忍不住道:“她赢了我也不会多看她一眼,你输了我也……”
突然意识到接下来的话有点太直白,想换个说法,却见她红着脸瞥了过来,不知是羞恼还是什么,却是他曾经见过的动人模样。
萧元心跳加快,鬼使神差地往她身边靠了靠,“你输了,我眼里也只有你。”
本想说不会少看一眼的,话到嘴边,自己改了。
他目光灼灼,谢澜音的心就如同身下的白马般,一颠一颠的,她无法否认自己的高兴,可是想到身后那么多人看着,众目睽睽之下他靠过来旁人不定误会什么,脸倏地发烫,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再乱说,我不帮你了!”
再度朝前跑去。
萧元停了停,眼前是她红红的牡丹般的小脸,耳旁是葛进的话,
“公子,晚上您看不清楚,白日里您仔细瞧瞧,五姑娘若是被您弄得红了脸,八成就是喜欢你了,不过您可千万别说错话将五姑娘气脸红了啊……”
那这次是生气还是喜欢?
“袁公子,你刚刚同澜音说了什么?”
身后传来沈妙微喘的声音,萧元恍若未闻,笑着去追他的“黄莺鸟”。
城外有座松山,蒋怀舟沈应时两个贵公子都很熟悉,就带妹妹们来这边郊游。
在一处溪水旁下了马,谢澜音偷偷看一眼那边最出众的高大男人,脚步轻快地凑到了姐姐一侧。萧元还算规矩,陪她走了一会儿就超过她了,没有一直黏着她,但刚刚放慢速度,谢澜音能感觉到他不时扫过来的目光。
“他同你说什么了?”谢澜桥低声问妹妹。
瞥见沈妙望了过来,谢澜音不高不低地回道:“还是那桩生意啊,三表哥不答应,他知道三表哥最听我的话,求我替他说几句好话。”
“什么生意?”沈妙不太信地追问道。
谢澜音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笑,“这些铜臭的事,妙妙应该没什么兴趣,就不说了,对了,这边有什么好玩的?”假装好奇地打量四周。
妹妹狡猾,谢澜桥笑了笑,心想回去再盘问妹妹。
“此处水深鱼多,咱们晌午就在这里烤鱼吧。”蒋怀舟一边往上撸袖子一边笑着看两个表妹,“你们去捡柴禾,就在旁边捡,我们下去捞鱼,收拾干净,烤鱼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三弟陪姐姐去捡柴禾。”沈应时拍了拍弟弟肩膀。
沈应明瞅瞅溪水,撒娇地看向兄长,“我也想抓鱼!”
捡柴禾是姑娘们做的事,他都十岁了,是男子汉了。
“那你就抓鱼吧。”沈妙宠溺地看着弟弟,她亲昵地挽住谢澜音手臂,笑眼盈盈,“我们三个捡柴禾就够了,你们多抓几条,咱们这么多人呢,别不够吃。”
沈应时皱了皱眉,一旁萧元忽然开口道:“我幼时落湖大病一场,随后便不敢涉水,让卢一替我下水捞鱼,我跟在三位姑娘身后捡柴好了,若有什么蛇虫,也能及时照应。”
蒋怀舟知道他身手了得,点头道:“也好,那咱们分头行事吧。”
他对萧元很放心,转身去捞鱼了。
沈应时还想再“提点”沈妙几句,却被贪玩的沈应明用力往溪边推去。
沈妙掩唇一笑,松开谢澜音手腕,熟稔地往萧元那边走,“家弟淘气,让袁公子见笑了,方才路上袁公子遥遥领先,骑术了得,着实让人佩服,不知可否教教我御马的诀窍?”
蒋怀舟只介绍了萧元的姓氏,并未提及他的身份,因此在沈妙看来,萧元龙章凤姿气度脱俗,绝非普通人,而沈妙虽是侯府贵女,却比京城那些贵女更大胆热情,遇见这样出众的男人,便想先结交一番,也是想吸引萧元的注意,证明她比谢澜音更招男人喜欢。
“抱歉,路上五姑娘请我指点她骑术,我已经答应了,且沈姑娘与二姑娘骑术不俗,袁某实在不好班门弄斧。”萧元很是客气地婉拒,说完看向谢澜音,“五姑娘,不如你我一起捡柴,我顺便传些经验给你?”
谢澜音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地望着斜对面说谎不眨眼的男人。
她什么时候求他指点她马术了?
余光里见姐姐看了过来,再看看那边眼里渐渐多了笑意的男人,谢澜音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那有劳袁公子了。”
或许他有与严姨娘相关的事要告诉她?那现在说了,他晚上就不会再闯入她闺房了。
这样想着,谢澜音尽量自然地同姐姐道:“我与袁公子去西边捡,姐姐与妙妙去东边,一会儿咱们比谁捡的多。”
谢澜桥询问地看着妹妹,心里并不愿意妹妹与一个男人走太近。
谢澜音知道姐姐担心她,看看已经先往前走的男人,她调皮地朝姐姐眨眨眼睛,“今日跑马我输了,等我从袁公子那里取完经,再跟你们俩比一场。”言罢递给沈妙一个不服的眼神,转身去追萧元了。
妹妹主意大,谢澜桥暗暗摇头,发现沈妙想跟上去,她笑着指向另一边,“既然澜音要取经,咱们就不去偷师了,免得下次输了她又有借口,走吧。”
妹妹就在附近,她看得清清楚楚,妹妹想单独与萧元说话,自然有她的道理,她怎能让沈妙坏了妹妹的事。
她这样说,沈妙不得不跟着谢澜桥走,抬脚前看看那边相隔三步渐渐走远的一对儿男女,她心中不甘,悄悄摸了摸袖子。跑马时谢家姐妹寸步不离,谢澜音也不吃她的激将法,但她早有准备,不信今日教训不了她。
“你骗我过来,是有话嘱咐我?”
谢澜音低着脑袋走在萧元身后,轻声道。
“若我说只想单独与你在一起,你会不会生气?”萧元弯腰捡起一根干树枝,起身时,侧头看她,明亮凤眼始终不离她的眼睛,似是要看穿她的心思。
谢澜音一个才十四的小姑娘,遇见他后情窦初开,喜欢他时得不到回应,她又失望又气恼,如今终于确定他心里有她了,他却接二连三说这种直白轻佻的话,纵使心里情不自禁地欢喜,面皮也搁不住,绷着泛红的小脸就要走。
“澜音……”
萧元低声唤她,怕被人看见,没敢抓她的手,只拿刚刚捡起的细长小木棍偷偷戳了下她后腰,盯着她转过来的绯红侧脸问道:“澜音,那几个枣甜吗?”
谢澜音回头是想看看他用什么戳的她,不期然听到这样一个问题,脸顿时更热了,都不敢抬眼看他,迅速转了回去,攥攥手指,小声哼道:“我都扔了,不知道甜不甜。”
“你明明吃了。”萧元转到她前面,装作将柴递给她的样子。
谢澜音退后一步,扭头逞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吃了?”
她一身男装打扮素净,站在这幽静的林子里,却更衬得她面若芙蓉。萧元看得赏心悦目,笑着戳了戳她袖子,在她恼火伸手抢小木棍时加大力气,盯着她红红的嘴唇道:“我没看见,但我听见你咬枣的声音了。”
谢澜音震惊抬头,“你,你没走?”
“甜吗?”萧元看着她水润润的桃花眼,不答反问。
谢澜音脸刷的红了个透,恼羞成怒,本能地顶嘴道:“你听错了!”
她咬定没吃,他有什么证据?
祭出以前说不过姐姐时的法子,谢澜音理直气壮地瞪了萧元一眼,没事人般去捡柴。
萧元摇头失笑,大步追了上去。
时近晌午,阳光从树叶间落下,在草地上投成光影斑驳。
溪边传来沈应明兴奋的叫声,好像沈应时抓到鱼了,谢澜音好奇地转身,却对上几根树枝。
“他们下水抓鱼,衣衫不整。”萧元跟在她左后侧,一直留意着她,见她要往溪边望,想也不想就挡住了。他未来的妻子,怎么能看旁人?胳膊小腿也不行。
谢澜音气他管的多,却没法反驳。坚持要看,岂不成了不知廉耻?虽然她只是想看看热闹,离得这么远,能看清楚什么?
瞪他一眼,谢澜音继续捡柴。
“给我拿着吧。”萧元跟上她,要她手里的几根柴禾。
谢澜音犹豫了会儿,想到他对沈妙那个陕西第一贵女不屑一顾,眼里真的只有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目不斜视地将柴禾递了过去。
萧元肩膀一松,盯着她细白的小手瞧了瞧,忍住了,规规矩矩接过柴禾,顺势靠近她两步,笑道:“你捡,我帮你抱着。”
他甘愿当跟班,谢澜音不置可否,只瞥了眼他衣摆,小手嗔道:“你离我远点。”
“此地无银三百两,光天化日之下,咱们离得远是心中有鬼,离得近说明问心无愧,他们反倒不会怀疑。”萧元不肯,看着她侧脸笑,“澜音,这样跟你说话的机会不多,你别赶我了,否则我明日便去向伯母提亲,早点娶你进门。”
“你再胡说……”
动了心,自然瞎琢磨过嫁人的事,但真的听他说出来,谢澜音还是有种突如其来的紧张感,仿佛嫁人离她还很远,突然提出来,她心里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