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谨慎的防备,众人在香气飘散出来的第一时间,包括凌墨在内,都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只有沈承君神情一愣,疑惑的抬手覆在了自己胸前。
这股味道……
竟然跟她脖子上戴着的那条红绒绳一模一样。
怀里的云貂鼻尖抽动了几下,黑豆般的小眼睛睁开,有些贪婪的深吸了几口气,餍足的甩了甩脑袋。
“很香很好闻吧?漂亮大哥哥的。”带路的女孩与有荣焉的微扬着下巴,笑嘻嘻的说了一句,往里面探头探脑的瞅了一眼,紧跟着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娇呼:“咦?大哥哥怎么不在呢?”
“这香料倒是难得的好东西。”凌墨从后面慢悠悠的走过来,转眸看了眼沈承君:“与你身上那种基本一样,只在浓淡之分。”
沈承君点了点头,她脖子上的绒绳味道极浅,连总是跟着她的冬夏都没察觉,但这也绝对瞒不过凌墨这种资深行家。
房里的熏香并无不妥,其他人都纷纷松了口气,同沈承君一块儿跟着女孩的后面,迈步走了进去。
房内房外天壤之别的布置,让不少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不大的房间里随便一样摆设都精致华美,连脚下铺着的羊绒地毯都非寻常人家能见的,房间正中间摆着的紫檀木圆桌上,安放着一尾白玉古琴,在暗红色蜀绣桌布的衬托下,十分显眼。
“奇怪,大哥哥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小姑娘有些失落的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望向沈承君道:“要不然你在这里坐着等等吧,大哥哥等了你好几日了呢。”
“等我?你怎么知道他是在等我的?”沈承君一愣,问道。
小姑娘咧嘴一笑:“当然知道啊,大哥哥住进来之后便对我说过,如果有一位怀抱着白色老鼠的姐姐来寻人,就将她带到这里来,说的可不就是你吗?”
“抱着老鼠的女子?”凌墨的脸色有些难看。
窝在沈承君怀里吸香气吸得正来劲儿的云貂一听到有人叫它老鼠,立即停了下来,朝着小姑娘反抗的吱吱叫了几声。
“真可爱。”女孩见云貂两只小爪子死死的抓着沈承君的胳膊,探出了大半个身子朝着自己叫唤,立即被萌出了星星眼,十分欢喜的夸道。
云貂见自己震慑无效,有些烦躁的扑棱了两下耳朵,从沈承君怀里一下子就跃了出来,三下两下就跳上了一旁的双耳攒丝红铜香炉,小脑袋往里面使劲的探,仿佛是要一口气把那味道全都咽进去似的。
只不过,这小家伙显然忘记了估算自己的重量,这么一钻一跳一用力,香炉顶端原本就虚虚安置的铜盘一个不稳,啪嗒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哎呀!”小姑娘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检查东西摔坏了没,这会儿也不觉得云貂可爱了,大大的眼睛十分不悦的瞪了云貂一眼:“你小心点儿啊,弄坏了大哥哥要生气的。”
被愚蠢的凡人训了的云貂大人很不服气的吱吱叫了一声,再次弹跳而起,这次的目标直奔最里面的紫檀床榻。
没等小姑娘再次发飙,云貂已经攀着床柱动作敏捷的一路向上爬,片刻之后从上面蹦下来,嘴里面叼着一张花笺,邀功似的朝着沈承君叫了两声。
沈承君连忙走过去拿在了手里,跟这房间的布置一样,连小到一片花笺都十分精致,也因此,上面的金粉弄了云貂满嘴都是。
早就在一旁候着的凌墨立即大步上前,拿了方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手帕,狗腿儿似的给云貂擦嘴,一边还不忘去问沈承君:“上面写了什么?”
对方敢竟拿云貂来算计他引出沈承君,最好有承担他回报的勇气。
等了半天不见沈承君回话,急脾气的凌墨干脆探过脑袋自己去看,只见洒满了金粉的花笺上,只有龙飞凤舞的四个字,你来晚了。
“晚了?所以说人已经跑了?”
凌墨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沈承君手里的花笺,结果沈承君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将那花笺三折两折的握进了掌心里。
“人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沈承君看着众人道。
除了凌墨外的其他人一听说沈承君肯回家了,都在心里松了口气,要知道,作为遇刺专业户,能陪着王妃大人平平安安的出一趟门,是多么的难得可贵。
“走了?你是说大哥哥已经走了吗?不回来了吗?”一旁捧着香炉铜盘还在检查是否完好的小姑娘这会儿抬起了头,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沈承君,表情不舍。
“不会回来了。”沈承君点了点头,看着小姑娘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眸道:“他在信上说,这房里的东西除了这香炉,其他的都送给你留作纪念,感谢你这段时间辛苦。”
“送我?”小姑娘眼睛瞪得更大了,小手挥得跟虎虎生风:“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大哥哥已经给了阿娘房租,这个我不能要。”
“这我也没办法,他在信里是这么交代的。”沈承君弯了弯唇,她还真有些喜欢这个小姑娘。
虽然出身寒微,但在面对这一屋子的华美珍宝时,这孩子的眼里不掺一丝贪念私欲,是难得的赤子之心。
凌墨默默瞅了眼自家睁着眼睛说谎话还态度十分真诚的熊徒弟,那张纸上就四个字,哪来的什么交代,一出手送的就是百金之数,果真跟她的夫君一样败家。
吩咐人将那顶红铜香炉搬到马车上去,沈承君便抱着吸饱了香气开始继续昏昏欲睡的云貂返回王府,临要上车前,小女孩追了上来, “好看姐姐,你能告诉我,你是大哥哥的什么人吗?”
见沈承君笑望着她,小姑娘光洁美丽的脸上泛起羞涩的微红,垂了眼睛小声道:“我就是觉得,你们都是一样好看的人,比我以前见到的所有人都好看。”
沈承君轻轻一笑,眉眼渐渐柔和:“他是我哥哥。”
说完,转身进了马车。
凌墨等人也纷纷上马,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慢悠悠的驶出了城西。
车帘放下的那一瞬,沈承君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展开了手心里紧握着的那张花笺。
顾不得沾了一手的金粉,沈承君小心翼翼的撕开了花笺的一角,手指微微一用力,被撕开的裂口处被撑开了一丝缝隙,沈承君摘下头上的发簪伸进去在里面轻轻一挑,一张薄如蝉翼的小纸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与此同时,身在皇宫里的萧桓得到了沈承君出门的消息,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
这几天沈承君一直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眼看着就要离京了,这个时候跑出去做什么。
主位上原本还在说话的庄妃,抬眼见自家儿子神思飘远的样子,不悦的沉下了脸,重重的咳了一声。
萧桓抬起了眼,询问的望了过去。
庄妃气的都笑了:“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走神?”
萧桓点了点头,执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声音冷静的没有什么起伏:“母妃说的儿子今早已经听到消息了,朝恩殿的荣贵人查出了身孕。”
“听到了你还不这么不紧不慢?” 庄妃一见他这样轻描淡写的淡定样子,都要急死了:“朝恩殿那一位要是真的一朝得男,别管是你还是太子,全都只能往后站了。”
别说是以后,就是现在,昭德帝眼里除了那位肖似和顺公主的美人,哪里还有别人呢。
想到这个,庄妃的心里就向堵了块大石头,闷得透不过气来,忍不住抱怨道:“你要能把对你媳妇一半的心用在正经事儿上,也不至于现在落得这么被动。我听说,你把影卫里最好的几人都调到她身边去了?”
“母妃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萧桓眉头皱得死紧,淡淡道:“阿君是我的王妃,我对她用再多的心都是应该的。”
整颗心给了都犹觉不足,怎么可能再分出一半。
“胡闹!”庄妃气得一拍桌子,震得头上的步摇来回直晃:“你喜欢她宠着她,先前母妃都由着你,可现在是什么时候?马上就要出征边境,刀剑无眼,你还把身边的护卫都抽调走,为了她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儿子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萧桓不赞同的拧眉,对于母妃提起沈承君时抵触的语气十分不喜:“傾容郡主一行来势汹汹,阿君比儿子的处境危险得多。”
“危险?你当我看不出来吗,傾容郡主从一开始针对的根本就不是她,是她非要护着那个路家的女孩儿跟人家作对,她是你的王妃,却一路都在护着萧慎的未婚妻,难道这像话吗?”
庄妃哼了一声,眼里的不满越发不加掩饰,声音也变得有些尖锐起来:“而且她跟那个鸾凤郡主几次交锋,都是她占尽了便宜,只要有陛下在,放眼华晟哪个人伤得了她?”
萧桓滑动在茶杯边缘的修长的手指忽的一顿,抬头定定的望着庄妃,漆黑的眸子里,暗潮涌动:“所以,母妃其实是因为父皇的关系,才迁怒于阿君的么?”
庄妃被萧桓这样一望,只觉得心头一窒,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