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本章,首先需要对古代的礼乐文明有整体的认知和把握。
本章亦是上一章的延续。为政以德,首在为政者要有德。如何实现为政者有德,或者应该考虑如何及时修正为政者可能出现的偏差,自古以来的先贤圣哲都在做这样的思索。要知道,所谓“德”,也属于广义“礼”的范畴。有德者为政一定会自觉修身明礼,循礼而动。
为政以德,北辰安然居中,众星环绕,星空灿烂、纷繁,但有序。天上有天象,人间有人事,有事必有其治。凡事都要遵行一定的道理,有序,有位,才能各安其位,这就是礼了。
在中国先民的心中,“礼”是一个大概念,是一切存在的道理。个人、家庭、乡里、朝堂、天地自然间无一不存在理,都要明其理,因而要遵守礼。在孔子眼中,礼是百姓安身立命的根本,是节事天地之神的准则,更是辨识君臣、上下、长幼序位,识别男女、父子、兄弟、婚亲、亲族、疏数之交的具体方法。除了外在的礼仪和内在的礼义,礼实际上在中国先民心中已形成为信仰,生发了超越的力量,成为整个社会顺利运行(包括法律体系执行)的重要保障。
乐与礼相应,使礼的表达更加丰盈。礼乐文明中的乐不是指一般的音乐,而是通伦理的情感表达,是对礼的充分表达。广义的礼自然就包括乐。
具体的礼成为德的载体,是德的具体化。相对于德,具体的礼有着更加清晰的定位和更加明确的要求。它贵在有序有位,当位而行,才可有序;它贵在求中守中,如此才可守本望末;它贵在一种自觉的修养,仁爱之心便是这种自觉的集聚;它贵在质朴本性,如此才有绚丽的中正,才可光而不耀;它贵在文质彬彬,如此才有尽善尽美。
当然,最终,它所强调的还是对自我的觉知,对自我的要求。
问题索引——
“八佾舞于庭”,不就是跳个舞,孔子至于如此“忍无可忍”吗?是什么使得温、良、恭、俭、让的君子发了脾气?这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仁与礼乐有着怎样的关联?
何为礼之本?礼求报,报之以情,报之以仁爱感念之情。这仁爱感念之情如何表达才是好?奢华和排场就代表情深义重吗?
礼讲究让,若是需要“争”,还能做到彬彬有礼吗?
何为禘礼?孔子认为懂得禘祭学说的人治理天下,就像将天下运筹于手掌一样简单。有这么神奇吗?
祭神如神在,神在何处?何者为神?
“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县官不如现管”听着“有道理”,孔子怎样看?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现代人学习礼应从何入手?
子入太庙每事问。不懂礼才问,可是孔子认事知礼,为何还要“每事问”?
管仲是辅佐齐桓公“称霸诸侯,一匡天下”的杰出人物,孔子却称其“器小哉”!孔子对管仲的评价是否不够客观?他的要求是否太高?
孔子遇到了“知音”,认为他是“木铎”。何为“木铎”?
孔子对《韶》《武》两部乐章的评价,反映出他怎样的审美观?
3.1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季氏:季平子。
八佾:古代舞蹈奏乐,八人为一行,共八行,八八六十四人,为八佾。以祭祀乐舞而言,表演人数按祭主身份不同而各有定数。按周制规定,天子八佾,诸侯六佾,大夫四佾,士二佾。“四佾”才是季氏所应该享用之礼,所以季氏以“八佾舞于庭”,实属僭越行径。
从表面来看,不就是跳个舞,孔子至于如此“忍无可忍”吗?是什么使得温、良、恭、俭、让的君子发了脾气?这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读懂孔子,读懂这一篇,需要对中国传统的礼乐文明有整体的认知和把握。
礼乐文明是中华文明的底色。经过上古三代的长期培育,到西周时期,礼乐文明最终建构起了一套伦理学、教育学和政治学的体系,也构建了一套宇宙哲学,有着它崇高的理想追求及通达路径。
在中国先民的心中,“礼”是一个大概念,是一切存在的道理。个人、家庭、乡里、朝堂、天地自然间无一不存在理,都要明其理,因而要遵守礼。在孔子眼中,礼是百姓安身立命的根本,是节事天地之神的准则,更是辨识君臣、上下、长幼序位,识别男女、父子、兄弟、婚亲、亲族、疏数之交的具体方法。除了外在的礼仪和内在的礼义,礼实际上在中国先民心中已形成为信仰,生发了超越的力量,成为整个社会顺利运行(包括法律体系执行)的重要保障。
乐与礼相应,使礼的表达更加丰盈。乐起源于人的情性,此种情性以音律的度数来表达,在表达的过程中以“礼义”作为主旋律,以此来使天地间生物的气息和谐相生,遵循五行运转的规律,使阴、阳、刚、柔各得其所,在人的内心交会而发,表现于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夺。根据这个道理,先民建立不同等级的学校,广泛地学习乐的节奏,研究乐的文采,以此作为美德的标准;调整好音调的高低,使相互之间相称,排列好乐章开头、结尾的顺序,使乐能够很好地表现人们的事功;使关于“亲疏、贵贱、长幼、男女”之间关系的道理都能从乐中得到表现。
表现“亲疏、贵贱、长幼、男女”之间关系的道理即为礼。所以,礼乐文明中的乐并非指一般的音乐,而是“通伦理”的情感表达,乐是对礼的充分表达。广义的礼自然就包括乐。
礼、乐共同调和着理智与情感、个体与集体、人与自己内心的关系,由此来实现“平好恶而返人道之正”的自身和谐,实现“礼至则不争,乐至则无怨”的集体和谐,并由此而善民心、移风俗,使各安其位而不相夺,“天下皆宁”,实现个体和集体充分的长养。这便是“礼达分定,礼运亨通”,便是“百物不失,百化兴焉”,便是“天地位,万物育”!
因此,儒家思想认为“礼”是维护社会有序运转的基石,其典型的特征就是“有位、有序、有别”。礼也是高压线,一旦僭越,必将伤及自身。在原则性问题上,不能有丝毫退让,否则有人就会得寸进尺,因为人的本性就是如此。若是此界可以逾越,那么整个社会治理体系将会崩塌。“八佾舞于季氏之庭”,不是跳跳舞那么简单。假如象征国家威仪的三军仪仗队,出现在了地方政府的会客厅,真的是乱了套。如果这样的事情都可以忍受,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那就没有什么荒唐事不能做的了。
发生这样的事情,说明礼坏乐崩的确不是虚言。恰是因为礼坏乐崩,讲礼、守礼更是重要和必需。这是孔子的原则,是孔子的坚守。像是杰罗姆·大卫·塞林格(Jerome David Salinger,美国作家)笔下的主人翁霍尔顿·考尔菲德,他向往东方哲学,长大成人后想当一个“麦田里的守望者”。他说:“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账的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太多的人在狂奔,向着悬崖奔来,但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得有人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拦住,孔子就在做这样的事情。孔子就是这样的“守望者”。
3.2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三家:即孟孙、叔孙、季孙三家,鲁国当政大夫,亦即“三桓”,皆为鲁桓公后裔。
《雍》:原出《诗经·周颂》,传为周武王祭毕文王撤去祭品时歌唱的乐诗,属天子之乐。诸侯、大夫用之,则为僭越。
彻:通“撤”。撤祭,指祭祀结束后撤去祭品。
学好不易,学坏实在是不难。道德亦像洪水,一旦决堤,满眼都是泛滥之景。有了季氏在自家堂上跳“八佾之舞”,接着就有了孟孙、叔孙的“争相仿效”:在祭祀结束撤去祭品时唱诵周天子才能配享的乐诗。
“相维辟公,天子穆穆”,讲的是“天子主祭,诸侯助祭”之事,是至高的礼仪。端庄肃穆,表达着天地间的肃雍和鸣,实在是美。但纵然是至善至美,若是不应该拥有,也当是“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若是“求之不得”,也当是“钟鼓乐之,琴瑟友之”。所以,在孟孙、叔孙、季孙这三家大夫的堂上,怎么能出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的天子之乐呢?
当失去了为政以德的导向,逾越了礼的边界,权力就成为纵容贪婪的助推器。一旦如此,对权力的拥有者来讲,人生最大的意义是乐于拥有一切他们认为的“好东西”,却不去考虑是否应该拥有;乐于享受他们所谓的尊贵,而他自己却不必是善的。
3.3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无论是礼俗、礼法,还是仪礼,是“礼仪三百”还是“威仪三千”,所有的礼都在表达义,有其内在的思想和人情,昭示着形而上的价值体系。实现礼、遵守礼需要人性的自觉,仁就是守礼的自觉。实现这种自觉,要靠自身的修养。
“仁”字在先秦古文中主要有两种写法,一为“从人从二”结构,一为“从身从心”结构(),这是古文的“仁”。这两种字体皆属会意,这似乎恰从两个角度诠释了古人对“仁”字本意的认识。“从人从二”,意含对他人应有仁爱之心;“从身从心”,则意指求己、修身,反省自身。离开了对他人的仁爱之心,离开了守礼的自觉,礼和乐都无从谈起。这就是“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的含义。
有了仁,礼乐就有了源起和发端。仁爱感念之情是礼乐的起源。礼求报,报之以情,即仁爱感念之情。子曰:
郊社之礼,所以仁鬼神也;禘尝之礼,所以仁昭穆也;馈奠之礼,所以仁死丧也;射飨之礼,所以仁乡党也;食飨之礼,所以仁宾客也。
礼,实际上承载的是满满的感念之情和仁爱之心。恰是因为仁爱和感念,所以礼尚往来,你来我往,礼加重了情。
恰是由于仁爱感念之心是礼乐的起源,使得礼不仅是规范的仪制,还是生发的力量,好似酿酒用的发酵剂,使得人情醇厚。因此,君子追求礼,则更加醇厚;小人不讲礼,而愈加浅薄。
3.4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林放:鲁人,孔子弟子。
易:在丧礼上将一切治办妥当。
戚:悲戚,哀伤。
儒家思想认为,“礼”是维护社会有序运转的基石,也可以称之为“本”。那么再向源头追溯,关于本之本,礼之根本又是什么?这的确是一“大”问。
上一章讲仁是礼的源头。离开了对他人的仁爱之心,离开了守礼的自觉,礼和乐都无从谈起。礼求报,报之以情,报之以仁爱感念之情。这仁爱感念之情如何表达才是好?奢华和排场就代表情深义重吗?
若是一定要在“奢”与“俭”,“讲求丧礼的排场”与有着“悲戚、哀伤之心”之间作出一个选择,孔子的选择是“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也就是说,若要在礼之仪与礼之义,在文与质,在形式与内涵之间一定要做出一个选择,孔子重视的是义、是质、是内涵,因为这些是礼的根本。
但是,孔子的回答是在一定要择其一端的情况下所做的极端选择,强调宁可不及,绝不为过,其言外之意是礼仪活动要坚持中庸原则。礼贵在得中,贵在相配,礼仪与礼义相配,内容与形式相配,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3.5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夷狄:古代泛称东方各族为“夷”,北方各族为“狄”,泛指异族人。
诸夏:指周朝及其所分封的华夏各诸侯国,又称“中国”。“诸夏”往往与“夷狄”对举。
本章从字面看可有两种解释:一是诸夏不如夷狄。夷狄尚且有君,不像其时诸夏礼坏乐崩,目无君长;二是夷狄不如诸夏。夷狄虽然有君,但因其文化落后,无完备礼仪制度,仍不如诸夏。
由于本章是孔子对春秋历史的一段评价,故应结合孔子的整体春秋史观进行分析。基于这一视角,我们认为第一种理解可能更近于孔子的思想实际。《春秋》讲夷夏之辨,但这种夷夏观念主要是文化意义上的,并不以种族、血缘为判断标准。夷狄之国如接受华夏文化,即被纳入华夏诸国之列,如楚、吴、越等。这里的“君”,不单指字面意义上的国君,更指和谐的政治秩序,具有这种和谐秩序的“夷狄”,着实胜于礼崩乐坏的“诸夏”。正如杨树达《论语疏证》所指出的:“有君谓有贤君也……《春秋》之义,夷狄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中国而为夷狄,则夷狄之。盖孔子于夷夏之界,不以血统、种族及地理与其他条件为准,而以行为为准。”所以,孔子说:“夷狄之国尚且有君长,不像诸夏却没有。”
3.6
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旅:祭祀的名字,旅祭。
泰山:古代帝王常在此行封禅天地之礼,后尊其为五岳之首。
冉有:即冉求,字子有,孔子弟子,比孔子小二十九岁。
上一章讲到夷狄尚且有君,不像当时的诸夏礼崩乐坏,目无君长。这一章接着就讲到诸夏没有君长的表现。
按周制,只有天子、诸侯才可祭祀境内名山,季氏以周公之后、鲁国正卿的身份竟僭制而旅祭泰山。孔子希望弟子冉有作为季氏之臣加以劝阻,但冉有也无能为力,引起了孔子的深深叹息:“难道说泰山之神不如林放吗?”
季氏旅祭泰山,自然是祈福,希望自天佑之,吉无不利。可若是人做了违背天理的事情,莫说是泰山之神不福佑,老天也不可能福佑啊!这个道理,凡是知礼懂理的人都明白。林放都知道问及礼之本,泰山之神当然更是明达。若是连人都不如,怎么做神呢?所以,即使是你季氏去拜祭它,它也不可能保佑你啊!所以,孔子叹息,深深地叹息。他知道又有人奔向了悬崖边,可是那个人却不知道那儿是悬崖,希望能救他,在悬崖边拉他一把,事实上却是无能为力。
3.7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揖让而升,下而饮:揖让而升,揖让而下,揖让而饮。射箭比赛时,先打躬作揖,互相谦让;射毕下堂,又打躬作揖,互相谦让;最后,胜者罚负者饮酒,仍要打躬作揖,互相谦让。
这里的“射”不是作为“小学”六艺的射,不是“小艺”,而是属于作为“大艺”的“礼”的范畴。
本章是孔子对乡射之礼的论述,邢昺《疏》所谓“言射礼有君子之风也”。看似在观乡射,其实是在观礼。每项活动都是教化之方,也是娱乐之具,有它的意义所在,表达着一定的道理。乡射礼昭示的是“争与让”“争与爱”的和谐同一。面对最后的结果,成亦潇洒,败亦潇洒,其争也君子。
在《孔子家语·观乡射》篇,孔子在观乡射礼时讲道:“射箭者祈求射中目标,就是为了使自己免受罚酒。酒,是用来奉养老人和病人的。祈求射中而免受罚酒,就是辞谢别人的奉养。”这样看,对于射不中的弱者或不肖之人,反而是眷顾的。强者理应辞谢别人的奉养。
3.8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
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素:本色,白色。
绚:文采。
起:启发。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前两句出自《诗经·卫风·硕人》,后一句一般认为是佚诗,也有人认为是后人对前两句所作的评析。原意是形容女子笑靥可人,美目婉转,像洁白底子上画着多彩的线条。
孔子重《诗》教。孔子认为《诗》中有先王之道与“礼之义”,故取以教化弟子;又因孔子之前贵族社会已有赋《诗》“断章取义”的风气,孔子继承了这一传统,发掘《诗》中的先王之道与“礼之义”,以阐发自己的政治思想与人生追求。对子夏的提问,孔子却特别指出,要在洁白的底子上涂以色彩;子夏领会夫子《诗》教本旨,理解到应在质朴、纯真的基础上施以礼文装饰。孔子认为是子夏启发了自己,现在可以一起来讨论《诗》了。这是多么美妙的师徒间的心神相会。
在《孔子家语·好生》篇中有这样的记载:
孔子占得《贲》卦,看起来,神色严肃,愤慨不平。子张不解。听说卜者得《贲》卦,是吉祥的征兆,但老师愤慨不平,叹息不已,很是不满,何故呢?孔子讲道:“因为它带有迷离之义。在《周易》中,山下有火为《贲》卦,不是颜色纯正的卦象。就本质来说,黑色、白色都应当纯正。现在我卜得《贲》卦,不是个好兆头。我听说红漆不用文饰,白玉不用雕琢,为什么呢?这是它本质有余,不接受任何雕琢的缘故。”
孔子崇尚质朴、黑白分明、天然去雕饰。这个故事与此章可以合观参验。
3.9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杞:古国名,周初所封,都城原在今河南杞县。后因国家弱小,屡次迁移。
宋:古国名,微子所建,殷商王室之后。故城在今河南商丘南。三代时有灭其国而存其祭祀的传统,因桀、纣有罪而其先王禹、汤无罪,故周朝因其旧民另立一国以存其祭祀。杞、宋分别为夏、殷之后。
文献:文,指记载礼制的文字资料;献,指熟悉历代典策的贤人。
怎样使更多的人对礼乐文明有着真切的认知?除了动之以情,在情感上取得信任,还要晓之以理,在理性上使人信服,有理有据才是好。有理有据,可征验,才可信服,孔子就在做这样的工作。他从文献入手,因为文献是文化的重要载体,也是认知文化,尤其是认知古代文明的重要抓手。
孔子认为夏、商、周三代的礼乐制度之间是损益发展的关系,周代礼乐在基本结构与精神上承自夏、商,而损益其不足,故三代文化在根本上是一脉相承的。由于周之礼乐文化是夏商文明发展的结晶,故孔子对其十分重视,并加以认真学习。但由于历史发展、社会变迁,很多历史记载及文物已湮没无闻,甚至对于前代故国也缺乏相关的记载与文化遗留,孔子欲详知其礼而不能征验,是以感叹不已。这同时反映了孔子在治学中信而有征的求实精神。
3.10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禘:禘祭。天子宗庙之大祭,祭祀群庙,五年大祭一次。此礼只有天子才有资格举行。只是由于周公对周朝有莫大之功,故成王特赐周公可以行禘祭,而鲁以后诸公沿用此祭,僭用此礼,已属无礼。
灌:本作“祼”在祭祀的开始,用郁鬯之酒(一种用黑黍酿成的酒)来灌地降神的仪式。
朱熹认为鲁举行禘祭本来就失礼,由灌礼而观,浸以懈怠而无足观……至此而失礼之中,又失礼焉。
礼应该表达理,通过观礼而受熏化,明达道理。但若是此礼不合理,就无有可观之处,孔子自然就“不欲观之矣”。
3.11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
上一章讲到孔子看到的禘祭不合礼、不合理,那么合理的禘祭之礼该如何?有着怎样的表现、意义和内涵?有人向孔子请教关于禘祭的学说。孔子说:“我不知道。懂得禘祭学说的人去治理天下,就像将天下放在这里一样简单吧。”边说边指向他的手掌。
关于“禘之说”,孔子真的不知道吗?不是孔子不知,而是这其中的意义实在是重大。在《孔子家语·庙制》篇,孔子专门讲述古代的祖庙制度:祖即祖有功,宗即宗有德,有功有德者方可享有祖宗之庙。开创一个新纪元之人当然有功,称之为祖,成为祖,而事业的传承需要有德之人,厚德之人、所以因有德,称之为宗,成为宗。有功、有德、方有位,而名与功偕,名位与实际功德匹配,方可享有其位,其庙不毁。
关于庙祭的制度,自从有虞氏到周一直未变。凡是四代帝王提到郊祭,就是祭天祭地。所谓禘者,即为祭祀群庙,五年大祭一次。
关于祭祀祖庙的意义,《中庸》记载孔子说:
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
核心就是事业的传承,传承礼乐,传承宗法,传承功德。将这种情思寄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祭天祭地,祭祀列祖列宗,引导的是勿忘祖宗,勿忘天地,勿忘本初,勿忘其功德。以有德树新功,才可以真正地继人之志,述人之事,有着事业的代代传承,生生不息。能做到这一点,天下、国家运转有序,天下就似在手掌之内。运筹于手掌之中,亦决胜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