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当兵?”一个当官模样的人盯着李冲问。
那时候,李冲根本分不清那是什么人,在印象中但凡能戴上那种帽子的人,都是当官的。虽然李冲的大(父亲),在当地还是当地有名的民兵连长,但李冲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很少,特别是李冲懂事后,不到十二岁就到乡里上中学了,所以对军装这样的“国防基础知识”,知之甚少!
“保卫祖国!嗯……报效国家!”李冲眼眼不敢直视当官的眼神,小声地说。
“有什么个人目的吗?”当官的又问。
……
再后来的时候,李冲才明白当时那阵势就是所谓的参军前政治审查,那个当官的是县武装部干事,旁边还坐着几个人,有公安,有民政上的人,当然还有部队接兵干部等。不过也怪不得李冲不明白,那时候公安人员、军人和地方武装部的制服真还差不多,凭一个从农村来的、刚成年没几天还带有孩子气的年轻人是根本分不出那些特有标志。
“嗯……想考军校!出……(人头地)”李冲说,他觉得有点脸上害臊,后几个字就没说出来。他生活在农村,大家不喜欢咬文嚼字的“先生”,那叫“酸”!所以李冲像身上有“抗体”一样,咽回了后面那三个字。
李冲大(父亲)、妈,生四个儿子,养了三个,李冲排行老二,一哥一弟,哥长他四岁,弟小他六岁。李冲学习成绩还算过得去,虽然不是太用功,但总会有人评价他成绩好。“十年寒窗”,对,准确地讲就是十年,李冲上高中了。高一学习结束后,假期回家,从他大的话音里听出自己的学习生涯就要结束了!
“你,……比脑子比你哥好用,学点甚都有出息……”父亲说,并没看李冲一眼。
“嗯!……”李冲知道父亲的意思。父子俩没有说下去,还是接着干农活,这个话题像是父子俩心中的一对不愿揭开的伤巴。李冲哥找了对象,要盖房子,要彩礼,虽然嫂子娘家对李冲的大、妈放了一马,并没有像当地人那样提出离奇的要求,但也是小几万块钱的安家费,这使得家里当下甚至是几年内根本就没办法拿得出来。祖祖辈辈就是种地,所以最大的依靠就是地里的收成,那些耕地大多又是靠天吃饭,如果老天爷“给面子”,收成还会好些,十年九旱的光景,一年到头的收入除了生产投入外,没有负债就算是好日子了。积蓄,根本就谈不到。为了哥哥能成家也只能“牺牲”李冲的学业了。开学的日子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李冲觉得“痛”离自己还很远,总不能未病先吟!然而,父亲的话只是让他先有一个心理准备,他是让儿子慢慢地接受这个现实,真正的结果其实早已在父亲的心里被迫萌生了!
李冲聪明,不光别人说,自己也承认。时间一天一天无情的过去,马上到开学的日子。李冲用所有能用的东西“占卜”自己的命运,石子、树枝,包括他家的骡子所走的方向,扔石子看正反,正能上学,反不能上,扔树枝看朝向,东西能上学,南北不能上,出外放牧的时候,骡子的走向……当然结果有喜有悲。现实就是现实,人民币才是硬道理,父母给李冲拿不上学费,结果只能是辍学。
“高中毕业,能考军校,好好在部队干,只要是高中毕业,问题不大!”部队的军官说。
李冲心里清楚自己的真实文凭,只不过是在表格上文化程度一栏中写了“高中”两字,如果要求再详细点的话,他会老老实实的写上“高中肄业”或者是“半路辍学”等等字样。
那年秋天,也就是学校开学的时候,他的“占卜”没有任何显灵。李冲妈,将全家仅有的几张钞票放在了炕上显眼的地方,李冲清楚那是父母全部努力。李冲在废旧的破窑洞里没出声地哭了一夜,老天爷格外照顾他的心情,整整下了一夜雨。最终无奈,选择离开了学校,他还是去学校领了他即将用却再也无法翻开的新书。李冲半月没有说话,秋收完后,他第一次去大城市尝试着打工的生活。不到仨月,得到父亲捎来的消息,老家征兵,他没有考虑,决定参军!没过门的嫂子送他到回家的车上……
“离开学校都干什么了?”征兵的又问。
“做营生!”李冲说。
“做什么?”征兵的似乎听不懂,旁边武装部的人给他“翻译”,当官的点了点头,听着李冲的回答。
“就是,做水暖工,呃……”李冲心里谨慎。
几个当官的小声说了几句,李冲的政治审查就这样紧张,简单地通过了!
“明天早起,不吃饭,在大医院体检!”一个当官的说。
十二月,北方的天气冷的利害,特别是刚下过雪更是伸不出手。李冲和所有通过政审的入伍青年在县医院体检,路上看着几条横幅上写着“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入伍参军是每个公民就尽的义务”等等。后面一句话,李冲在政治课上见过,也理解。可“一人当兵,全家光荣”,这句话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不太理解其中的意义。体检有一关是要脱光全身让军医检查的。
“你腿上是什么东西,是病?”胖胖的军医说。到了部队一年后,李冲才知道那个医生姓郎,只是个医生。李冲看着眼前这个当官的说:“不,不是……”神情像撒谎一样。郎军医摇了摇头,看了看旁边大医院的大夫。
李冲没有撒谎,只是不能一下子解释清楚。李冲的家在农区,也养牧,家里养上几只,十几只,几十只羊,那属于副业,是经济来源的主要手段,夏天可以剪毛卖,冬天可以卖肉,也可以下羊糕,壮大群落。一到夏天少不了那些跳蚤之类的东西作怪,身上就是跳蚤所致,痒了就挠,挠了就破,破了当然就有伤疤了。当地人对那些情况,只是顺其自然,没有谁会去医治,更不懂得会感染,李冲腿上的小黑斑就是那样形成的。县医院的医生很费劲地给郎军医作了解释,军医还是有点将信将疑,最后那当地的医生仔细看了李冲的情况,工整地写上“正常”,又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体检也通过了!
等入伍通知书还需要几天的时间。李冲抽出时间,去了一趟城里向自己要好同学们告别。按照平常,李冲的父母不会让儿子浪费那个钱的,可他们知道这次儿子走,是去当兵,他们清楚真正“保家卫国”的结果,所以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乡里的武装干事将《入伍通知书》送到了李冲的家里,是李冲从城里返回后第二天的事了。张干事在李冲家里炫耀自己:“费好大的劲才通过,可没少和人家说好话……”李冲父母为了表达谢意,把家里仅有值钱的,能送人的东西,胡油,土豆粉装了半个吉普车。送走了张干事,一家人准备着第二日去县里领军装,父亲心里矛盾,又舍不得儿子走,听说是去几千里以外的地方,那个地方条件坚苦,也想着无数个“万一”的事情。
“要是不想当兵,就不要去了……”父亲抽着旱烟,低着头说着。李冲从记事起来,这是父亲第一次表现出心疼儿子。
“去,接了通知了,不去?叫人笑话!(取笑的意思)”李冲很肯定地说。
“唉!……”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内心里和表情上都表现出不少的无奈。他清楚儿子选择当兵的原因,也清楚自己没有其它选择的难处,没有一个父母会心甘情愿地让自己儿女吃苦受累,何况一走就是千里之遥。李冲大拿出儿子们上学时用过的地理书,在上面找着部队驻地的位置,找来了线,压在地图上的公路上,像做针钱一样准确的量出了图上的距离,用烧过的木棍在地上参照比例尺算出了路程,那个惊人的数字,让他又一次怀疑自己和儿子的选择。他没有再仔细看儿子一眼,因为他心里矛盾,不忍心!同时觉得也只有走这一条路或许会改变了儿子的命运。父亲整夜里没有合眼,翻着身轻轻地叹着气!小心地一次次地给儿子掖着被角。第二天,母亲和李冲一起到了县里武装部,按计划李冲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免去不少路途上的麻烦,也能为家里省下几个路费,考虑到自己换了军装很快就要出发没有回家的机会了,留下的衣服也不能扔掉,所以才同意母亲一起去的。母亲如愿以偿实现了去送儿子的想法,临出门的时候,父亲认真地看了看儿子,没说什么,李冲还是没有回头,他明白父亲的心情。因为多年后,自己成了父亲后才真正体会到了那份感情!
再一次到县武装部,李冲从醒目的大红海报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领上衣服后,李冲才觉得这些来得却是那么的突然。喜悦中自己换上衣服,勉强学着别人的样子打好背包,算是戎装在身,喜悦的心情冲淡了他即将离别时的伤感。李冲喜欢这身军装,因为那一型三号的衣服就像给自己定做的一样,特别是那双鞋,虽然是大头翻毛皮鞋,但李冲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和别人相比,李冲的家境差一些,从他记忆当中没有穿过什么像样的鞋,当兵前的那双鞋也是自己仅有的第一双皮鞋,他更多是穿母亲做的那种布鞋,穿上一双买来的皮鞋也属于李冲的一个梦想。他从心里喜欢那身衣服,李冲和别人的心情不同,别人是光彩照人的心情,而李冲是处在别人的“初级阶段”,穿了一身自己认为是好的衣服。再后来,李冲退役后军装淘汰到了老家成了父亲、母亲干农活时候的衣服,他才真体会到了“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真实含义”县里民政局给每个入伍军人家属慰问金一千元,李冲觉得这是目前唯一给父母的礼物了,他穿着那身武警冬季作训服,沿着马路走了几公里的路,领回了那笔钱,交在了母亲的手上。母亲心酸地哭了,他觉得儿子懂事了,也知道这些钱意味着很多意义。
天下雪了,雪铺天盖地地撒满整个镇上的街道,路上的行人小心地在雪路上挪步,热情欢送这些即将走进军营的火热青年。李冲也在被欢送的人群中间,县里歌舞团现上精彩的演出,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在舞台上看到“真人”在演出,母亲的神情恍惚和无奈,挤在礼堂的人群中找着儿子的身影,特别珍惜这些时间特意多看儿子一眼!李冲没有能像别人一样吃一顿离别前的团圆饭就上了去往火车站的客车。从镇上去火车站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那个时候交通还不算发达,有条件的家庭也只能乘其他客车再送一程,而李冲的母亲却只能送在镇上了。天,刺骨的冷,口鼻呼出的热气很快结晶,像小云朵一样清晰可见,李冲坐在客车上,车子被响着的发动机带动着抖动,发出随时离开的信号。李冲妈踮着脚尖朝李冲座边的车窗上张望,眼里流露出对儿子的不舍。客车上,小伙子们在欢叫着,特别是那些蒙古族的汉子们像撒开了的马驹尽情撒欢儿一样,李冲看着母亲像是在说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自认为长大成熟成了男子汉,对母亲的体贴和不舍表现得不屑一顾,认为母亲此时的心情是多余的。客车拉着五十多人的队伍“吱吱呀呀”地压着雪路开动了,母亲开始不停地抹着眼睛,和人群一起随着客车向前走着。李冲用手擦去玻璃上的一片冻霜,不停地向窗外回头,视线却一次又一次地匆匆收回,他已经发现自己心里的脆弱,和真情表露。他知道母亲就跟在后面,彼此心情复杂,自己想看却又有一些难为情,他知道回头看下去的结果,母子的心是连在一起的,虽然他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表现出所谓男人的脆弱。车厢里最终还是有人哭了,这给李冲有了回头的理由,趴在车窗玻璃上和母亲目光对视,抽咽着哭出声。车子逐渐地加了速度,人群紧跟着,母亲小跑在人群前面,挥手向李冲道别。冰冻的雪路上母亲几次差一点就摔倒,李冲很担心母亲摔倒,挥着手示意母亲驻足!车厢里变得沉静,那一刻李冲的视线在泪水的遮挡下变得模糊,他用袖子拭去泪水,尽力地向车后望去,母亲的身影变得渐渐小了,她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还在挥着,最后就成小黑点儿……李冲没有注意到人群中其他人的表情,但母亲那一刻的形象在他的心中形成定格,之后十几年的时间里他时常会回想起参军那年母亲送他时的情景。
客车拐了几个弯,送行的人群被无情地抛在后面,李冲却仍在哽咽!父亲在家里掐算着儿子离开的时间,拿出了家里头年过年时没有放完的鞭炮,“啪啪”地响了起来,朝着东南方(火车站的方向)凝视了许久……
李冲不懂得什么叫作命运,他那时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崇高和远大的理想,“保家卫国”只是说在嘴边或是听别人这么说过。但他清楚地知道,那个他不舍的校园此刻将离他更加遥远,考军校那只是一个梦罢了,这也就是他穿上军装的一个无奈的原因……
客车在丘陵群中的公路上开足马力,向前冲。窗外光秃秃的杨树,在雪地的衬映下热情的向客车迎来送往,李冲想多看几眼,因为只有离别才觉得眼前的一切格外亲切,以前他无数次走这条路,却终究没有这样的心情。翻过大山,驶进那个才熟悉一点儿的城市,此时却又面临着离别。要好的女同学的学校就在这个城市,他想着那个女同学会不会得到消息会来送行,然而现实打破了他的幻想,因为前几天在告别时说好不去送行的。火车站的军人候车室内,大伙从中午一直呆到下午四点左右,带兵干部在候车室内巡视着。李冲对那一身马库尼常服很感兴趣,他的眼睛始终跟着那位个子挺拔的带兵干部,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下,饿了就吃上一颗母亲给带的煮鸡蛋。从带兵干部的身上他觉得自己此时对部队是那么的向往,原因只是那身马库尼常服比他身上穿的冬季作训服要体面上多少倍。
临近列车开车的时间,带兵干部开始整理队伍点名。刚上高中的那会儿,李冲参加过军训,对“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这些口令并不是很陌生,所以做起来还是很轻松。那些蒙古族同乡,常年生活在草原,虽然能听得懂汉语,但还是生硬,尽管在带兵干部的一次次提醒下甚至是用手拉扯,那些动作做得还是像一个企鹅一样,让人发笑。年轻的李冲又一次打破了他人生当中的第一次,第一次坐火车!上车前就在猜想着火车上的样子,上车后,他觉得座位比客车的要大多了,还有厕所,能喝开水……好奇的感觉冲淡了离乡的忧伤,当兵居然还能有免费的火车坐(票是部队或地方武装部买)!带兵干部们一次又一次的点名,直到火车开动,李冲认真地对待每一次叫到自己的名字,像个合格的战士一样答“到!”
即将离开的这个城市,还有李冲的哥哥和没有过门的嫂子在这里打工,哥哥、嫂子很辛苦也很恩爱,特别上进、算得上是比翼双飞的一对儿。哥嫂子得知小叔子是乘那天的火车去当兵,在火车站疯狂地找着李冲,想给他送行,走了无数个人群,看着无数个穿军装的人,在她看来都一模一样,没有分别!因为那个火车站那一天不只那一个部队接走新兵。好不容易打听到去东北的列车,上了站台却被执勤的武警无情地阻隔在月台之外,嫂子急得哭了!李冲在火车的车窗上看着外面的人群,并没有发现嫂子在人群中。他又一次沉浸于送别的气氛中。这一次,他没有哭,原因不是没有自己的亲人,而是他觉得军人对待离别应该是从容的。
列车上,李冲小心地把自己的大棉帽子挂在衣帽勾上,同行的其他几个同乡也挂在那个位置。李冲又小心地拿下帽子,在帽里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太珍惜那身军装了,生怕和别人的混在一起搞丢!同乡也效仿他的样子,写上名字,因为帽子里有个方格上印着姓名的字样,他们认为李冲是个行家人,懂得部队的规矩。冬日的太阳,更早的西落,深绿色的列车渐渐地离开那个城市,向夜幕中驶去。没过多长时间,李冲对列车的环境开始熟悉,不再对这个庞然大物保持那种兴奋了,随着列车车轮和铁轨有节奏的冲击声,昏昏沉沉中似睡非睡的闭着眼睛。每到一站,站台的灯光都会射进车窗,大伙都会急切地拉起车窗向外看看,带兵干部也会挨着人头数一遍人数,像李冲父亲数羊一样,数到谁都会按谁的头。每一次清点,每一次进站,大家都会借清醒的机会聊上几句,相互认识一下,虽然是一个县的但大多都不认识,二十多个乡、镇,一共五十多人,每个地方也只有一到两个应征当兵,所以大家是陌生的。也有像李冲那样刚离开学校,或是正在学校上学就应征入伍的。随着列车的行进,大家变得熟悉了起来。
“我们发的是作训服,等到了部队还要发挺多的衣服的,夏天的,冬天的……”一个同乡说。
李冲听了同乡的话,问:“真的!还发?”
“那是!”同乡像似很在行。
李冲心里很美,他听着同乡们神乎其神地讲着部队的事情,听的好奇。
蒙古族的同乡们,不擅于聊天,他们喜欢喝酒,唱歌。带兵干部很了解那里的民俗,没有太多的干预,只要保证不闹事,喝点酒也无所谓。车厢里的寂静被蒙族同乡的歌声和喝酒声打破,他们唱蒙语歌曲,用蒙语交流。让他们这些汉族小子望尘莫及,大家领略了蒙族同乡的豪爽,和他们快乐人生的理念,就是“人活着不能没有酒,有酒才算是人生,朋友之间就要喝酒,不喝酒的朋友不算是朋友……”
列车还在向前行进,铁轨和车轮的“咣当”声随和着身体的神经不再是让人不舒服的噪声了。胆大一点新兵问了带兵干部:“首长,多会儿到部队?”
“二十多个小时吧……”
带兵干部的回答,让李冲又一次心里美滋滋的,李冲心里想,这才走几个小时,不错,头回坐火车一定要坐个够!
“到北京了!到北京了!”有人在说。
李冲对北京这两个字眼,还只是在书本上,电视里有点认知。回想当时停靠在北京北站,大伙没有一个能说得清楚北京有多少个火车站,李冲觉得既然叫北京北站,那么就应该有东,南,西其他方向的几个站了。大伙透过车窗向北京望去,深夜里只能看见一幢幢大楼和排排路灯。听见得只有带着北京腔的叫卖声,“方便面,火腿……”汉族同乡是幸运的,看见了北京城,虽然是在深夜,不过蒙族同乡也是幸福的,喝了酒后“呼呼”大睡,几个体格稍大的,受不了火车座位的“束缚”,索性躺在地板上。李冲心里替他们心疼身上的军装,借着灯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还好没有弄脏!
火车不知疲倦地还在向前跑着,李冲那个时候还清楚方向,是向东的方向走。他想着同乡们对部队的介绍,猜想着未来部队的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听说部队上老兵是要打新兵的,特别是新兵中队是相当的苦,训练特别残酷,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武警兵,更是苦不堪言!李冲看着漆黑的车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也不能想像出能否达到自己出人头地和考军校的梦想,那些对于一个刚刚穿上军装的毛头小子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走了很久,不知睡了多少觉,天亮了。车窗里走过相对陌生的人嘴里嚷嚷着,“让让,过去,来哥们让一下!”李冲听着明显已经是另外一个地方的方言了,判断是刚上车的乘客路过车厢。渐渐地列车前行,上上下下的乘客方言不断地在发生着变化。太阳又一次西下……又一次进入黑夜。大约是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带兵的干部发出了准备下车的命令。李冲已经对火车开始厌恶了,二十多个小时坐在硬座上,确实有点受不了。带兵干部明确,停车的时间仅有两分钟,所以让大家提前做好准备。列车停在了一个火车站,是个小站,有人从车窗上看见了站名,叫出了“河桥”两个字。尽五十多人,连滚带爬地下了火车,气温像是一下子降了很多,虽然李冲身穿着厚厚的棉衣,但还是觉得有一丝寒意。整理队伍,清点人数,从那个时候起,“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伴随了李冲很多年。报了数,点了名,就在那个小车站的站台上,一位高大的中校军官,呼点着大家的名字,像羊一样分开了四伙,各十几个。李冲后来才知道,大伙是分到了四个大队,那个时候那里更多的是在叫营。分开的同乡,有的后来终究没有见过,只知道去了五十六人这个数字。李冲太累了,只听见点了自己的名字,由一个老兵带着,“装”上了带帆布蓬的解放141卡车,半蹲在车里。卡车在曲折、颠簸的路上又走了很长时间,从风吹开的帆布帘缝看去,外边月色下灰茫茫一片,车后留下卡车带起的尘土。从那个时候起,李冲在那里对方向基本失去感知能力!卡车像玩了命的跑着,遇到坑洼处很少有减速的征兆,新兵们的五脏六腑经受着高强度的颠覆。拐了无数个弯儿,总算停了下来,几个弟兄在车里被折腾的一塌糊涂,狼狈得像小鬼一样。眼前是一栋崭新的平房兵舍,门前走廊的雨罩下亮着灯,又是一阵名字的呼点,李冲被分到了二排,五班。通过走廊进了兵舍,班长和先到的一个新兵给李冲盛了碗面条,说是面条从盆里到碗里就变了状态,准确地说是面糊和春节时粘春联用的东西基本一样。接着就是昏昏地睡了……
李冲从那个时候也就开始了部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