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催眠师:楚辞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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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突如其来的噩梦(2)

两个小时后,我们再一次站在佘山天文博物馆前。沉重的云层,磅礴的大雨全都一如昨日,一切好像都没有变样。

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一刻,我们与故人已是生死两隔。

段璇和沈紫冰一时半会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们不敢来现场,小男人方武自然也不会来,于是此时就只有我、冉天恒和乔纳阳同行。市警局在今晨接到天文馆安保人员的报案,迅速做出部署,安排当晚在警局加班整理档案的秦澈全权负责此案,我们此行能进入完全封锁的犯罪现场,也是因为得了秦澈的批准。

大雨击打在伞上,发出“嗒嗒”的声响,雨水沿着雨伞边缘纷纷落下,不断线的水珠像是在我们周围变作一个牢笼。我们沉默地站在雨中,焦急等待,纳阳点燃一根烟,匆匆吸了两口后又心不在焉地扔掉,天恒在一旁面朝雨中的灌木发呆,他们两人头发蓬乱,青色的胡茬在嘴边围成一圈,看得出都和我一样,在清晨得知这一噩耗后都没顾上打理一番,就匆忙赶到现场。

天文馆的前门开了,一身警服的秦澈走出来,站在屋檐下冲我们点点头,我们聚到他身前。

纳阳眉头紧锁,沉声道:“小秦,胖丁他……”

秦澈一脸憔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我们三人脸上转了一圈,回道:“丁启祥,被人勒死在昨天我们参观的那个神话厅。”

纳阳重重的一拳击在水泥墙上,怒火与悲伤堵在他的胸口。

“为什么是在神话厅?”天恒细声自言自语,无人应他的话。

我走上前,努力保持镇定,问道:“有什么线索吗?”

秦澈叹了一口气,指了指馆内,道:“现场勘验工作才刚开始没多久,尸体都没来得及运走,你们进来看看吧,算是和丁启祥道个别。”

出了这么大的事,佘山天文馆不得不暂停对公众开放,除了昨晚留在馆内的相关人员及警方工作人员,这里禁止任何人出入,天文馆里也因此更显得凄清。我们向深处的神话大厅走去,踏起空灵的脚步声回响在耳畔,一路上经过的那些冰冷的仪器、无神的人物画像、封尘的历史案卷,更让人心中阵阵泛寒。

没有人说话,灰暗的天光透过玻璃,透过旧式西方风格的窗棂,铺在我们脸上,空气沉重得几近凝固。我心中腾起一个诡异之感:我们,正在走向自己的坟墓。

“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秦澈拉开警方布置在门口的警戒栅栏,示意我们进去。

走进神话大厅,一眼就看到大厅的西南角,有一组警员正在那儿忙碌,安置在现场的照明灯把这里照得通亮。见秦澈进来,一个法医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过来,秦澈加快脚步迎上去,道:“老王,我朋友的尸体上还查出了什么?”

老王看上去四十岁上下,半边头发都已花白,抬头纹深深刻在他的额头上,使他看上去更显得苍老。他的嗓音沙哑,回秦澈道:“目前从尸体上只能确定被害人是在今日凌晨三点左右死亡,死因是条索状物勒住了脖子,压迫呼吸道以及静脉,从而引起的机械性窒息,另外,我们在监控录像中看到,被害人在凌晨2点33分进入神话厅后就再也没有出来,神话厅除了受监控的大门以外就没有其他的出入口了,因此作案地点可以确定就是在这个神话厅中。”

秦澈面无表情地问道:“监控录像里有没有发现凶手?”

老王缓缓吐出一口气,点点头,回答:“由于神话厅内还没来得及安装监控器,我们收集到的录像都是厅外走廊上的监控器拍摄的。根据负责调查录像的李路交上来的报告,被害人进入大厅后仅仅隔了十分钟,有一道黑影也跟了进去,可以确定那就是凶手。”

老王顿了顿,瞟了我们几眼,又对秦澈道:“我们已经把录像带回了警局,有一些细节你可以自己回去再看看。”

接着,他走上前一步靠近秦澈,举手遮在嘴边,刻意压低声音对他说了几句悄悄话,明显是不想让我们听见。然而此时我恰巧站在秦澈身后,耳朵正好捕捉到了老王的话语。

他在说:“李路和几个年轻保安被录像里拍到的东西吓得不轻。”

老王抬起头来,面色苍白,片刻后才接着说下去:“我们还发现了作案工具。”

“哦?快给我看看。”秦澈装出轻松的语气,他的眉头却越锁越紧。

老王侧过身,示意我们向胖丁尸体所在之处走去,他走在前头带路,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凶手,似乎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通过杀人来告诉?”秦澈不解地问。

老王沉默了,自顾自地往前走。

警员们围绕着凶杀现场忙个不停,走近了,才看清胖丁的尸体已被一块白布盖上,但还没有被移动,仍然保持着被发现时的姿势,仅仅从布上的轮廓来看,我感觉那是一个古怪的姿势。

老王从一个年轻警员手中接过一个证物袋,转过身来交到秦澈手里,我与纳阳天恒一并走上前。我们并肩站在一起,一起被袋中的凶器惊得瞠目结舌。

那是一卷皮尺!其上布满了色彩斑斓的油彩,面对凶器我们每个人都不寒而栗。

“这卷皮尺原本是绘制这些神话壁画时用于丈量间距的普通工具,神话厅工程完成后就一直放在储物室里,平常很少使用。”老王在一旁解释道,“这是牛皮材质,极其坚韧,勒死一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秦澈一针见血地问道:“是在什么地方发现凶器的?”

老王的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他冷峻地回道:“这是最奇怪的地方,这卷皮尺,被尸体紧攥在手中。”

我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会,这样?”纳阳瞪大了双眼,颤抖地说,天恒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激动神色。

“在皮尺上提取到很多指纹,除了被害人的指纹外其他大都是以前的使用者留下的,调查价值不大。”老王又说。

秦澈没出声,带上手套走到尸体前,掀开白布,已经死去的胖丁第一次展露在我们眼前。

即使已经没了生命,但胖丁似乎在固执的保持着死亡时的姿势,如我先前感觉到的那样,他的姿势是令人惊恐的怪异——他倚着墙壁坐着,双腿大大张开,头耷拉着靠在左肩膀,手臂无力的垂在地板上,左手握拳,原本握在手中的皮尺已被警方取走。

胖丁身上仍然是昨天带我们参观时穿的那件简单便装,从衣裤上的皱褶可以看出他死前曾奋力的挣扎过。秦澈在胖丁的裤腿上发现了些干燥油彩的碎末,地板上的油画也有些许轻微的划痕,他找来放大镜,弓着腰一步一步地找寻,在五米之外找到了划痕的尽头。

“很明显的是,凶手先是在这里勒死了被害人,再把尸体拖到了那边的角落,把凶器塞在他手中,并把尸体摆出了这个姿势。”秦澈的眉头在颤抖,道,“老王,如你所说,凶手似乎想要借这桩杀人案向外界传达某种信息。”

他又在尸体旁蹲下,检查尸体脖子上的勒痕,我们来到他身后,注意到胖丁的面部肿胀,泛着青紫色,嘴唇上发出略带微红的黑色——这是典型的被勒死的尸体迹象,但除此之外,再没有新的发现。

秦澈对比了勒痕和皮尺的宽度,再一次确认了这就是作案工具无误,但为什么凶手会将其留在被害人手中呢?他是想向警方挑衅,还是想表达什么?

任何一桩凶杀案件里凶器都是极其重要的线索,一般来说,谋杀案的凶手都会选择将凶器藏匿或销毁,这样能够增大警方破案的难度,也增大自己逃脱法网制裁的可能性,可是杀死胖丁的凶手,竟会如此“嚣张”,把作案凶器就留在死者的手里。

眼看昔日老友遭到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亡厄运,我们心痛得无法言语,我抬起头,深呼了一口气。

这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盘古开天的巨幅壁画!死去的胖丁,就倚在盘古的脚边,倚在天地万物起始的源头,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城市上空遍布愁云,纷飞的雨点仿佛也带着浑浊的铅灰色,落到人间,落到这光怪陆离的繁华之都,又被霓虹染成各种鲜艳的色彩。冰冷的雨夜,被上海这座更加冰冷的城市打扮成一个妖娆的舞女,极尽妩媚之能事却只为乞讨过客的欢颜。

很不幸,我们被各种绳索束缚于此,我们注定要在这个宏伟的名利场中追逐至死,无奈的是,每一个人的逝去都与这座城市无关,它依然会在每一个夜晚做好妆容,抹好胭脂,用俗媚的笑容吸引卑微的梦想家前仆后继。所以,即便是与十多年的老友生死离别后,我们也不得不振作起来,重新面对这座喧嚣的牢狱。

从佘山驱车回来,深沉如浓墨的夜色随着市区的临近而渐次被渗入灯火的光彩,我睁开眼,纳阳车里的电子时钟在挡风玻璃下发出荧光,默默的显示着时间,23点16分,对于一座不夜城来说,这正是它苏醒的时刻。

乔纳阳开车,我和冉天恒无言的坐在后排,许久都无人说话。这辆别克SUV的车内空间很大,空调很努力的升温却始终无法驱散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寒冷。

“找个地方坐坐吧。”纳阳手握方向盘说,双眼在反光镜中看着我们。

我点点头,天恒掏出手机,拨通了幽灵酒吧的电话,告知那边的店员今晚他不过去了。

纳阳找了个停车场把车停下,我们来到一家不大却很温馨的咖啡屋,推开门走进去,店里的暖意和咖啡的香味让我们的身体有些酥软。

比起车载空调,这才是真正的温暖,我们三人来到一个临窗的角落,点了三杯黑咖啡,趁着热气喝下肚去,来回在我心里的寒风散去一些。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三个疲惫的大男人愣愣地望着窗外过往的行人和车辆,气氛有些僵硬,咖啡屋里的年轻侍者都不好意思过来问我们需不需要续杯。

但我能感觉到身旁的两人在想什么,因为我觉察到了闪烁在他们眼中的,恐惧。

是的,对于胖丁的死,他们和我一样,充满了恐惧。

人类的恐惧心理归根结底是来源于未知,此时此刻我们心中的恐惧,就好像有一头狰狞恶兽躲藏在身后的暗影里,眼睛里闪着饥饿的光芒,说不清在哪一个未知的时刻扑上来,把我们的血肉啃噬干净。

“胖哥他……”天恒欲言又止,我们转过头看着他,一道惨白的车灯透过落地窗刺进店里来,正好落在天恒的脸上,我们注意到他的脸色,是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

“你想说什么?”我禁不住问道。

天恒摇摇头,他瞪大眼睛盯着我,说:“你觉得胖哥的死,只是偶然吗?”

他的话语里透出阴森的气息,犹如一股冰泉从我的头顶浇下。我身旁的纳阳像天恒倾了倾身,道:“什么意思?”

天恒咬了咬下唇,半晌,才道:“胖哥的死,会不会只是一个开始?”

这句话里似乎带了冥冥中的警告,顿时让整个温暖的咖啡屋化作冰窟。

包里的手机突然大响,尖锐的铃声刺进习惯了沉默的耳朵。我摸出手机,来电人是秦澈。

“喂,你们在哪儿?”我还没说话,听筒里就先传出了秦澈焦急的声音,这很反常。

我把咖啡屋的位置告诉他,他只留下一句“在那儿呆着别动,我来找你们”就匆匆挂了电话。

我抬起头,迎着天恒和纳阳询问的目光,耸耸肩道:“小秦要过来找我们。”

两人没再细问下去,但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与紧张,的确,秦澈上一次如刚才那般急躁的时候,已不知是多少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