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催眠师:楚辞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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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沈紫冰的秘密(9)

死神是谁?

坐在警局接待室冰凉的塑料长椅上,怀里抱着一纸箱稀奇古怪的东西,我第三次问自己这个问题。

现在看来,冉天恒就是死神这个结论还是那么确凿无疑吗?

白晃晃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投在地面,像死亡的阴影笼罩在生命上空。我低头沉思,沉默的空气中隐藏了危险的噩兆,在未来的某个时间即将爆发。

有人推动警局的前门,发出凌厉的“吱呀”声,接着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我这里匆匆走来,连值班警员打的招呼也顾不上理会。我抬起眼,法医老王穿着皱巴巴的衬衣,站在我面前,轻轻喘着气。

不带任何寒暄,他直接道:“你说最近可能会出事?”

我麻木地点头,摸出纸箱里的黑色铁盒,递给老王。

他脸上挂满疑惑,握着铁盒坐到我面前,举起来上下左右地看了看。

“你把盒子打开看看吧。”我说。

老王困顿地看了我一眼,回头用力抠开盒盖,看见盒里的东西时眉头随之紧拧了起来。

“这是,雄黄。”他咕哝了一句。

“雄黄?”我向前倾身,想把他的话听清楚些。

“你在哪儿找到这个盒子的?”老王的目光像闪电一样向我投来,脸上的神色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

“在我的朋友冉天恒留下的一些私人物品里。”我被老王盯得浑身发毛,补充道,“具体说来,这个铁盒藏在他用来装咖啡砂糖的糖盒里。”

“他经常从那个糖盒里取糖?”

“是的,冉天恒很爱喝甜咖啡。”

老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从隔壁房间里找来一个工具箱,用螺丝刀熟练地拆开了手上的黑色铁盒。

我这时才发现,原来在那条金色条状的雄黄下面还有一个隔层,这个隔层里是一些电子元件和一大块占了一半空间的方形电池,我匮乏的物理知识让我只能辨认出几条发热丝模样的小元件。

“凶手太聪明了。”老王低沉地叹道。

我凝视他的双眼,问道:“怎么这么说?”

老王用手指着铁盒里的装置,说:“这是一个定时加热装置,到了设定好的时间,我想应该是在半夜这样很少使用糖盒的时间,这条镍铬发热丝就会产生持续十几秒的高温,加热盒子里的雄黄。”

“有什么用呢?”我的双脚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雄黄被加热到一定温度就会被氧化成剧毒成分三氧化二砷,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砒霜,三氧化二砷易溶于水,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你的朋友每天都从这个糖盒里取糖,可以说他每天都在咖啡中喝入这种剧毒物,所以我说凶手实在是太聪明了,他只需要在糖盒上做个手脚,就能在不出两个月的时间内慢慢毒死一个人。”老王说到最后竟然有些佩服起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凶手来。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原本以为近在眼前的真相又一次隐入迷雾中,寻之不得,这时,忽然有一道光窜进我的大脑,我急问道:“砒霜中毒有些什么症状?”

老王头也不抬,还沉浸在对凶手的钦佩中,心不在焉地回答我道:“慢性砒霜中毒会引起腹痛、眩晕、便血、呼吸困难,嗯,还有可能会导致皮肤发黑,中毒者最后会因为内脏衰竭而死。”

告别老王后,我直接回了家。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都来不及细想,把疲惫的身躯往床上一躺,不一会儿便沉沉入梦。

茂密的丛林,常青的植物枝叶铺满头顶夜空,视线淹没在如影随形的黑暗中,应该是刚下过雨,林间一道依稀可辨的小道上泥泞不堪。我趟在泥水里,追寻一个人的踪影。

他穿了一袭黑衣,瘦小的身躯和脑袋全部躲藏在暗影里,衣摆拖在泥地上也毫不在意。我不知道他要走向何处,只是执意要跟随他前行。

“啪……啪……”,脚步声不停,脚下泥浆四溅,走了不知多久。

突然间,他背对着我停下了。我也赶紧刹住脚步,停在距他五步远的地方。

一股寒风拂过树梢,时间的怪物躲在树上,注视着我们的对峙。我在等他转身,我想看清他是谁。

他动了,先是肩膀,后是脑袋,最终全身都转了过来,低着脸面对我。

我向前迈出一步,他抬起头,在他的兜帽里没有脑袋,没有脸,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一声尖叫,从我的喉咙里发出,响彻夜空。

我挣脱梦魇,张开眼睛。雪白的天花板上有一缕浑浊的天光在荡漾,窗外传来小区里老年人晨练的音乐声。床头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八点二十八。我翻身坐到床沿,揉了揉干涩的眼球,正要站起来,手机铃声突然大响。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接通电话举到耳边,听筒里传出老王疲惫的声音。

“聂先生,在东郊陵园这里发现一具尸体,很可能是你的朋友,你方便过来看一下吗?”

初春的小雨细如牛毛,在眼前斜织成一张网,我举手过眉梢,极目远眺冷清的东郊陵园,一只云雀掠过头顶,低鸣一声,钻进陵园内枝叶繁茂的常青树林里。几辆警车安静的停在大门口的停车场,在这个肃穆的地方,万物都沉寂在阴灰的色调中。

“请问是聂先生吗?”身后传来一个问询,我回头,看见警员李路面无表情的站在雨中,身上布满泥点。

“是的。”我简单回答。

“跟我来吧,”他一步迈到我前方,带我朝陵园内走去,“王法医让我在这儿接你。”

我跟随李路的脚步,没有答话,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走向第六场命案的现场,准确的说,应该只算是第六具尸体被发现的地点。

走进陵园正门,在一条石道上没走多久就能看到数不清的墓碑,排成阶梯状矗立在前方的环形山谷中,每一块灰白的碑上都有用红漆铭写的墓志铭,像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打量着到访的生者。

壮观的墓群角落,有一束枯萎的白色秋菊,静静的卧在一座新墓前。在令人绝望的冷硬风景中,这一道微弱的惨白看上去如此无力。

李路带我在石道尽头转了个弯,拐上一条满是泥坑的林间小路,警方留下的痕迹在这条路上随处可见。

这么点人迹,倒是让悬起的心稍稍安稳下来。前方不远处传来喧闹声,我们来到发现尸体的现场。

这里不会有人来,隔离带都没必要拉上,老王和他的四个同事围着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来回走动,用相机和纸笔记录现场。见我来了,老王没有起身,只是招招手让我走近一些。

这一瞬间,我有些莫名的恐惧,即便结果已经如此明白的摆在我面前,可我居然会产生一丝侥幸,希望躺在前头的不幸的死者,不是我熟识的朋友。

“走吧。”李路拍拍我的肩,我迈出沉重的步子,只不过十来步的距离,我宛如走了一个世纪。

早已没了气息的死者直挺挺的躺在这丛林深处,我最先看清楚的,是一双赤裸的脚,十根脚趾的皮肤全都黑透了。

那是一种血液里透出来的黑。我的双腿开始发软,险些跌倒。再往前走,我看见冉天恒瘦小的身体,看见冉天恒布满黑色斑点的脸庞,和他死不瞑目的双眼。

而最可怕的是,在他的右手上,紧握着一支白色的秋菊,几瓣花瓣散落在泥水里,像是一种神圣的祭奠。

“今天早上七点接到守陵人的报案,我们一个小时前赶过来的。我查看过了,死因的确是慢性砷中毒,死亡时间是今天早晨五点左右。这条路上有被害人的脚印,可以说明这是第一现场,排除抛尸的可能。”老王必是猜到死者就是我的朋友,便直接告诉我他们得到的线索,“现在最大的疑点在于你朋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来到东郊陵园这里,他为什么会在雨夜里赤着双脚行走,他手上的白菊又代表了什么?”

我很想告诉他,这一切早就被凶手安排好了,或者说,两千多年前屈原早已经写在了他的《天问》之中。

靡荓九衢,枲华安居?灵蛇吞象,厥大何如?

黑水玄趾,三危安在?延年不死,寿何所止?

树林,便是靡萍伸展枝叶的地点;白菊,是枲麻绽放的奇花;把雄黄在盒子里摆成一条蜿蜒的蛇状,毒死体积比它大很多倍的一个人,取“灵蛇吞象”之意;因砷中毒而发黑的赤裸双脚,现出被黑水染黑的脚趾;东郊陵园,无数亡灵的居所,而已经死去的人,才能真正的延年不死。

等一等,少了什么!

三危安在?这一次,凶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三危山在何处?难道凶手弄错了吗?

“我们还在被害人的衣兜里找到了这个。”老王又道,拿出一只证物袋,里面是半页纸,十六开的大小,纸上的横格线看上去有些眼熟。纸的一边平滑,另一边参差不齐,显然是胡乱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寒流窜进脑海,我慌忙接过来,在纸张的一面上看到潦草的四个字:三危在此。

我丧气地垂下手臂,原本以为抓到了凶手的破绽,没想到每一个环节都依然如此无懈可击。

“另一面还有东西。”老王漫不经心地提醒道。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举起纸,看到在“三危在此”的背后,还写了四个字:海德先生。

这是冉天恒的字迹,但是写得歪歪扭扭,看得出写字的时候他的内心正处于极度恐慌的状态中。

我在脑海里做了个自动拼接,把手里这半页纸拼接到昨天夜里发现的笔记本的最后半页上,得到一句话。

“死神是,海德先生。”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考,李路小跑过来,凑在老王耳边低声说了些话,把手机交到他手里。

老王举起手机,听了五秒钟后他严峻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表情,然后没说一个字就挂断了电话,扭头对我道:“秦澈警官今天上午回到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