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催眠师:楚辞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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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沈紫冰的秘密(7)

距离南汇区滨海森林公园还有不到一公里路程,海浪声从公园方向远远传来,海腥味略有些刺鼻。我的双手微微颤抖,开始有点不听使唤。前方路口窜出一辆三轮车,慢悠悠的在我的车前行驶,我烦躁地大按喇叭。

我知道自己在害怕,第五场死亡,已经确凿无疑的摆在眼前。

沈紫冰手机里那条恐怖的短信是清晨五点一刻发来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个小时,恐怕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尸体都凉透了。

超过了三轮车,伴着一声急刹,我把车停在滨海森林公园门口。公园前的广场很平静,我甩上车门就朝公园管理科奔去。

乌烟瘴气的办公室里一个斜戴着保安帽的小伙子不耐烦地瞧着我,“值夜班的人都轮休了,你有什么事吗?”

“我一朋友,今天早上五点左右被人绑架到公园里来了,有可能已经没命,你赶快召集夜班保安,问问他们有没有注意到绑匪的踪迹。”我心急火燎地解释道。

小伙子好像觉察到了事态严重,急忙站起身去打电话,这时,门外传来尖厉的警笛声。

当头冲进管理科办公室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自我介绍说他是王法医,我模糊记得在丁启祥的案发现场见过他,心里不禁奇怪作为法医,他怎么会跟着出警,而且看起来还是个负责人的样子。

“夜班保安马上赶回来。”看到一身警服的老王,刚才还悠闲地喝茶抽烟的小伙子紧张了许多。

“你们两个守在这里对夜班保安进行询问。”老王安排好跟在他身后的同事后和我走到门外,对众警员指挥道,“你们三个带人封锁公园出入口,剩下的跟我进园搜索。”

三辆警车拖来十三个警员外加一条警犬,这样的警力实在不算充足。一伙人跟我大步走在公园甬道上,我把情况大致对他们说了说,当然不包括那些超出常理的部分,所以当身周的警员们听到我强调说重点找寻岩洞时都表现得很不理解。

老王板着一张脸,没多说什么,向大家点点头示意按我说的做,警员们迅速四散开来,向茂密的丛林和海边岩壁处摸索而去。

我和老王一起,顺着一条林间石板道朝海边走,一路上仔细察看紫冰或凶手的痕迹。二十分钟后,海边传来一阵犬吠,我们紧张的对视一眼,快步向前跑去。

冲出丛林,一片铅灰色的大海迎面扑来,好像在阴惨惨的天空下对我们狞笑。

滨海公园的东部边缘是一片布满卵石的海滩,走在上面稍不小心就会崴脚,那条纯种德国黑背正在海滩一角朝一个黑幽幽的岩洞发狂地咆哮。

我打了个激灵。这个岩洞入口不大,直径不到三米,位于海滩和丛林的交界处,因为有枝叶遮挡的缘故,这个洞非常隐蔽。站在洞前,一股阴冷的风夹带着莫名的腐臭味袭在脸上,脖子后的汗毛一根一根的竖立起来。

老王的眼光扫过我,面色比刚才见面时更白了一层。他拿出两支手电,递给我一支。

“你也可以留在外面等。”他说。

“我们一起。”我简短道,握紧了冰凉的手电,只感觉手心的汗更冷了。

老王没再说话,回头屈下身钻进了岩洞,他身旁一个名叫李路的年轻人第二个跟进去,我第三个。

洞里的空间也不大,我们必须弯着腰才能往前移动,眼下还不知这岩洞有多深,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脚下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枯草没过脚踝,不停息的唰唰声好似地狱冤魂的惨叫,黑暗像庞然大物一般压在我们身前,警用手电发出的光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吞没。但我丝毫没感觉到害怕,一段辞句响在我的耳边,不停的响。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焉有石林?何兽能言?

焉有虬龙,负熊以游?雄虺九首,倏忽焉在?

什么地方冬季温暖?什么地方夏季寒凉?什么地方岩石成林?什么野兽口出人言?哪里有独角的虬龙,背负着熊仔遨游嬉戏?那雄性的九头虺蛇,眨眼间跑到了哪里?

这洞里的的确确要比洞外温暖的多,这么会儿工夫我的后背已渗出热汗,原来冬暖夏凉的地方,并不只是云南昆明。岩洞是在遍布卵石的海滩与树木丛林的交界,原来石林,也并非昆明的石林。

“啊!”走在我身边的李路忽然发出低低一声惊叫,我们顿住脚步。

一回头,我看见他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向前方,转眼望过去,我看见无数双黄褐色的细小眼睛,密集得像夜空的繁星,紧紧地盯住我们,不时传来“咝咝”的轻响。

老王把手电的亮度调到最大,向前照去。

我捂住了嘴,惊叫还是在喉间响起,老王同李路的脸上也骤然笼上一层惊恐之色。

在我们面前,是数不清的蛇,半米长的蛇身上反射出青绿色的光,一层叠一层,一条缠一条,或许是由于我们的惊扰,这时全都在不安地扭动身躯。这么多躁动的蛇看上去让人浑身发麻,但它们并没有袭击我们,只是争相缩到岩洞角落,似乎对我们很是畏惧。

“看那儿。”老王低声说。

顺着他的视线,我看见在蛇堆移开的地方,一件米色的风衣露了出来,其上染满暗红的血。

一阵冷战,从我的肩头漫延到脚底。

冬眠中的蛇是极其饥饿的,醒来时它们能吃掉平时多出数倍的食物,而且无论是什么,它们都吃。

老王和李路的呼吸变得更急促了,他们俩的手电光打在一堆血淋淋的污秽物上,那是一个还未成型的胎儿,同时,从蠕动的蛇堆里不时有一两根白森森的骨头掉出来。

“回去吧。”我拉了拉老王的衣角,“我的朋友被吃掉了。”

“你的朋友会随身带着玩具吗?”老王冒出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视线再一次投向令人作呕的群蛇,我看到两个被血染红的毛绒玩具,虽然被蛇咬得破烂不堪,但还是辨认得出来,那是一只猩猩,和一只小熊。

《礼记》中有写到“猩猩能言,不离禽兽”。原来这就是“何兽能言”与“负熊以游”的意思啊!

《天问》中的死亡规则,还真是毫厘不差。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从这里可以看到法医老王带来的四个技术人员在我家客房里忙碌,自林鸢离世以来,这是住所里最有人气的一天。

下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铺满全身,浑身笼罩在初春的温暖之中,我闭上眼,尽量不去想今天早上那些引起我胃里阵阵翻腾的场景。

脑袋开始有些昏沉,睡意袭来,我跌入梦境的深渊。

梦里的人披了一件黑色的长袍,衣摆及地,在泥泞的道路上缓缓前行,他的容貌完全被兜帽遮住了,猜不出他是谁。

但我能猜到,他是死神,在已经发生的五起血案中,凶手必然都是这副模样。

梦中的人在一片树林前停住了脚步,他回过身,远远的面对我——如果我在梦中也存在的话。

他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

“凶手好像是有点着急了。”

我睁开眼,看见老王站在我身前,脸色阴沉,低着头翻弄手上的案卷。

“你说什么?”我直起身问。

老王没停止手上的动作,解释道:“这件连环杀人案的第一起命案是在07年十月底发生的,第二起案发于同年十二月初,进入08年后的一月份就发生了三起,尤其是最近的两起,在三天之内接连发生,杀人的频率提升到如此之高,这相当蹊跷。”

“这能说明什么呢?”我不解。

老王抬头看我,回道:“杀人不是一般的犯罪,尤其是像这样明显带有预谋的杀人更是要经过周密的准备和痛苦的心理斗争,对普通人来说这肯定要花费很多时间,可是我们现在面对的凶手在近三天内就夺走了两条人命,如果他不是精神失常的话,那么他一定是急于达成需要通过杀人来达成的目的。”

“你觉得,他的目的,实现了吗?”我一针见血地说出最关键的问题。

老王脸色仍然阴郁,迟缓地摇了摇头,“我感觉,他还会继续杀人。”

我在心里苦笑,如果老王知道《天问》中的死亡规则,他一定会认为这个问题是我在明知故问——还剩下三条规则,凶手在将其一一应验之前怎么可能会停手?

接下来,又会是谁?

“冉天恒,是谁?”老王冒出一句。

我一愣,顿了几秒才回答:“是我们的一个朋友,和死者沈紫冰的关系不错,怎么了?”

老王提起一只证物袋,透明的袋子里是紫冰离开时落在客房的手机,此时手机屏幕上正闪着荧光。我接过来,看到在今天清晨乔纳阳的短信发过来之前,通话记录里整整两页全是冉天恒打进来的电话。

“死者收到骗她去滨海公园的短信之前,与这个叫冉天恒的人有过密切联系,不排除是他弄到乔纳阳的手机号,然后给死者发的短信。”老王冷静地分析,“据我所知,你的这几个朋友关系都很近,冉天恒的手上有乔纳阳的号码并不难解释。”

老王说的在理,我往深处一想,对了,冉天恒作为一个对神秘主义近乎痴迷的人,会不会已经发现了《天问》中关于神秘“涅槃”的秘密,于是出于对这种很可能是超自然力量的崇拜而丧心病狂的杀人呢?

这个看似荒谬的想法让我不寒而栗,耳畔响起某个人说过的一句话:“一直以来我都坚信这个世界对人类隐瞒了无数真相。”

“现场勘验工作已经完成,打扰了聂先生,我们告辞了。”老王伸出手同我握了握,和那几个技术人员打开门准备离开。

我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朝他呼道:“请等一下。”

老王他们几个回头,面带询问地看向我。

我向一旁偏偏脑袋,老王会意,别过脸对他的同事说:“你们先去开车,我和聂先生有点儿私事。”

我示意老王在沙发上坐下,等其他警员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听不见了,他才问我道:“还有事吗?”

“是不是秦澈,委托你接手这桩连环凶案?”我想也不想就问。

老王的眉毛轻轻挑动,摸出一根烟点着,深吸了几口才坦白说:“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是的,秦警官目前还在湖南,我把金山动物园的火灾报告给他时他就和我商定,打通电话接线员那边的关系,带几个人背着局里领导接手这个案子,要不然我一个法医怎么可能跟着出警?”

“何必要像这样背地里做呢?”透过青色的烟雾,我直视老王严峻的脸问。

“你不知道,”老王说,“这个案子已经引起警局里很多知情人的恐慌,将近年关了,上头一直在压,一直不允许公然调查,也一直在否认这是一起连环案件,怕的就是短时间内查不出结果导致警局内部的惶恐情绪扩散,这也是没办法避免的事,所以我和秦警官商讨下来,只好出此下策了,以我目前手上的资源,我只能召集早上你看到的那么些人力物力。”

老王的话打消了我的疑虑,我沉默了片刻,又道:“秦澈在湖南,究竟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和这个案子有关吗?”

没想到老王只是摇头,“没人知道他去湖南做什么,他只是在电话里告诉我,那边的事,快了结了。”

说完,老王站起身,“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下一个死者,没人说的准会是谁。”

我坐着没动,他打开门快步离去,一股穿堂冷风从屋外吹进来,这间孤独的客厅更加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