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催眠师:楚辞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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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天问》之谜(3)

开车行驶在繁华的街头,霓虹灯透过雨幕打在我的瞳孔里,不过傍晚六点光景,天已经黑净了。驶上延安高架,我庆幸没遇上堵车,看样子应该能在佘山天文馆闭馆前赶到。

天文馆神话厅已经在几天前对公众开放了,由于丁启祥被害一案的影响,开放时间被延后了一个半月,并且宣传方式极为低调,仅在地方报纸上做了文字广告,我猜想这其中定然有警方对公众安全的顾虑,天文馆神话厅可是最近这三起神秘凶杀案的起点。

而我的第三次天文馆之行,也正是准备从这个起点开始,追寻凶手潜藏的踪迹。

来到佘山山脚停好车,我撑着伞踏上登山的道路。佘山天文馆和天主教堂的黑影默默的伫立在山顶,像两只眼球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绵绵细雨在黑夜里飞舞,打湿山道的石板,两旁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前方偶尔会有游人走下来,山脚传来汽车发动远远离去的轰鸣声。

因为要避开参观的高峰时段,所以我特意在闭馆前不久才来天文馆,可能也只有我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独自上山。

一对夫妻牵着孩子匆忙走过我身边,原本谈笑风生的三口之家走到我身后不远处时突然沉默了,随即传来他们凌乱的脚步声。

回头望去,黑暗早已淹没了三人的背影。冷雨,越下越大。

我摇摇头,转身继续向山上走去。

万物一片死寂,不知名的鸟儿忽而鸣叫两声,惊起人一身鸡皮疙瘩。光秃秃的大树,立在没有尽头的石板山道两旁,一盏年久失修的路灯在前方一闪一闪的,不稳定的电流在死寂的山间吱吱作响。

山道上只有我一人的脚步,踩在雨水里,发出单调的啪啪声。我握着伞柄的手有些发抖,不仅是因为寒冷,还因为,一种莫名的惧怕。

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停留在我身上。死神的凝望,在我的背上慢慢聚集。

这阵感觉如此强烈,就像乔纳阳遇害那天夜里,我独自站在天台上感受到的一样——阴鸷的死神一定躲在身后某一个角落,贪婪地凝视我。

我停下脚步,又一次回头。身后一片漆黑,未知的鸟儿又叫了两声。

这时,我听见了,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啪嗒……啪嗒……啪嗒……”

冷汗,在我的手心里渗出,我竖起耳朵再仔细听,又只剩下一片死寂。闪烁的路灯还在不倦地呻吟,“吱吱吱”的电流声宛如饿兽在吮吸唾液。

天文馆就在前方,明亮的灯光从门窗里透出来,我大步走过去。

天文馆值班的保安很不耐烦,朝我大声嚷嚷:“还有半个小时就闭馆了,怎么不早点来!”

我没跟他多费口舌,闷声不响地走进馆里,直奔最深处的神话大厅而去。

馆里已经没有人了,空荡荡的展厅和走廊上只有脚步声在回荡,扭曲变形的影子斜斜的映在墙壁上,犹如缠住我不放的阴灵,开普勒和霍金的肖像画落在身后,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悄悄地眨了眨眼睛。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眼前就是神话厅了,这时我又听到门口保安的抱怨声,远远的传过来,“你们怎么……”

他的话断在空气中,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再发不出声响,死寂又一次覆盖了天文馆,这里已是一座末世之城。

我的心抽紧了,停住脚步,回过头屏息聆听。门口一阵窸窣的谈话声传来,“老罗,刚才好像有个人走进去,你注意到没?”

“是啊,我晃到一眼,怎么一下子就没影了呢?”

“见鬼了?”

“听说这馆里头前不久才死过人,难道是……”

气氛变得诡异了,这巨大的空间里分明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我握紧拳头,指甲都陷到肉里。咬了咬牙,我终于还是向前迈出沉重的步子,带着满脸惊惶走进神话厅。

天花板上投下的灯光无力的照在满厅的壁画上,无数双奇形怪状的眼睛对我怒目而视,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座被视为镇馆之宝的神话大厅,可是已经感觉不到初次来访的那种赞叹和雀跃,这个时候,充盈在我心间的,只有恐惧。

我来到墙角,丁启祥遇害后,他的尸体就倚坐在此处,无声的坐了一夜。

心里浮起一个画面:已经没了呼吸的丁启祥握着把自己勒死的皮尺,瘫软无力的坐在墙角,身周是满厅的眼睛,或哀怜或悲悯或愤怒地注视他。

他的身后,是开天辟地的创世之神,盘古。

想象让我不寒而栗,可是竟无法移动脚步。我只能竭力抛开恐惧,动用所有脑细胞来思考。

我蹲下来,地板上的油彩已经有些斑驳了,但凶杀现场的痕迹还依稀可辨,尤其是把丁启祥的尸体拖过来的划痕。

“凶手似乎想要借杀人向外界传达某种信息。”秦澈的话在脑中出现。

丁启祥遇害一案,最可疑的地方是什么?是勒死他又握在他手里的皮尺,是他死后倚在墙边的怪异姿势,那么多神话壁画,为什么偏偏要坐在盘古脚下?是不经意,还是刻意?

盘古,开天之神,万物之源。

我猛地站起身,瞪圆双眼看向墙壁上盘古的巨幅壁画。

在混沌初开时顶天立地的巨人,筋肉虬结,长鬓飘飞,创造了日月星辰和九重天宫,是时间与空间,现实与神话的起点。

一阕辞句,在我的脑海里恍然出现。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这是两天前发现的,林鸢在《天问》一辞中框下的辞句,翻译成现代汉语,这阕辞的意思是:圆形的天体有层叠九重,谁人才能把它环绕测量?这样的天体有什么功用?谁人最初把它制作而成?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视线紧紧固定在身前的壁画上。

九重天宫,日月光辉,点点星辰,盘古……思绪渐渐清晰,疑云慢慢散去。

壁画中盘古身后的九重天宫,寓意了层叠九重的天体,据三国时期学者徐整在《三五历纪》中的记载,日月和星辰分别是由盘古的双眼和毛发所化,也就是说,是盘古将这样的天体制作而成。

凶手把丁启祥的尸体置放于盘古的壁画之下,并将作案凶器皮尺放在他手里……皮尺!是用来测量长度的工具!

我惊呆了,原来杀死丁启祥的凶手,是在用作案工具和凶杀现场,来谱写屈原的名篇,《天问》!

那么接下来,方武和乔纳阳的死,凶手那些无法解释的行为,一定也都能在《天问》中找到根源,死亡密码,原来就藏在《天问》之中!

突然,我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在神话厅的门口。

猛然回头看去,我看见他了!

死神!

裹住全身的长长黑袍,连脑袋都完全隐在黑衣里,不算高大的身材,却从周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散发出来自地狱的死亡气息。

他一声不响的站在门口,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在盯着我,就像在山道上,那种藏在我背后的,冰冷贪婪的凝视。

终于,他终于迈出脚步,准备向我走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足无措,任死神一步步靠近。

就在此刻,神话厅内的广播设施里传来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声:“本馆即将关闭,请还滞留在馆内的游客快速离馆,谢谢。”

“闭馆了!闭馆了!”门外也同时传来保安的大声催促,想必他们等着交班已经等了很久。

我再转头看去,门口的黑影已经不见了,仿佛凭空蒸发在空气中。

狂跳的心过了许久都无法平静,我怀疑这一切又是一场梦,这一趟佘山之行仅仅存在于我的梦中。我把手指放到齿间,用力咬下,痛感立时钻到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