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催眠师:楚辞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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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潜意识里的命案(3)

松江区人民医院,手术室上的红灯亮着,“手术中”三个让人提心吊胆的字映在少年的瞳孔里,泪痕挂在他的脸上,斑驳的血迹布满他的衣裤。

“喏。”我把一袋麦当劳塞在他手里,在他身旁坐下,“吃点吧。”

少年捧着麦当劳,眼睛里闪出饥饿的光,他从纸袋里掏出汉堡,大口地吃了起来。

毕竟还是个孩子。

两个小时前,大同山下的停车场,一个缺德司机为了逃付五块钱的停车费,在停车场里发动车子,加速向外头冲去,少年的爷爷,那个六十多岁的看守老人,跟在车屁股后头一瘸一拐地追上高速路,就在他对着远去的车子唉声叹气的时候,一辆大卡车从他身后呼啸而来,疲劳驾驶的卡车司机注意到路上有人时已经来不及踩刹车了,老人被撞飞到十米开外,昏死在血泊中。

卡车司机见四下无人,夜幕很好的遮掩了他的罪行,他索性把油门踩到底,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只留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夜晚的寒风中哭喊救命,有几辆车经过车祸现场,但人性的冷漠让车上的人对这个少年视若不见。荒郊野岭,又没有电话,无法联络家人,少年只好趴在爷爷的身体上,想用自己弱小的身体为爷爷挡风,流淌在人世间的冷血冻结了他幼小的心灵,他不知道是该憎恨还是该悲伤,直到他注意到停车场里的最后一辆车,我的车。

说老实话,当时坐在车里的我真的被少年的模样吓个半死。下车跟着他跑到路边,看到公路上奄奄一息的老人时我才回过神来。事态严重,我急忙和少年一起把他爷爷抱上车,送到最近的医院,先垫付了所有医疗费用,并联系了老人在市里打零工的儿子儿媳,确定他们已在赶来医院的路上,这才歇息下来。

身上的血痕都还未干透,不过现在坐在手术室门前,看着身旁狼吞虎咽的饥饿少年,我有些庆幸,至少我没让他失望,至少能让他相信在这个冰冷世界里,还存有一寸人情。

“你叫什么名字?”我摸了摸少年的头,帮他理顺被夜风吹乱的头发。

他吃完汉堡,吮着手指,怯生生地回答:“刘小兵。”

“小兵。”我念叨了一声,注意到他把纸袋封口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抱在怀里。

我奇怪地问:“怎么不吃了?里面还有炸鸡腿和薯条。”

小兵摇摇头,视线停在手术室入口的磨砂玻璃上,喃喃道:“给爷爷留着,妈妈已经好几天不给他吃肉了。”

我心头一阵酸涩,不知道该说什么,打算去对面的麦当劳再给小兵买两份套餐,正要起身时,小兵抓住了我的手。

他回过头,定在我脸上的一双眼睛里却再也找不到童真的神采了,我知道,今夜他经历的人间喜剧,让他已不再是个孩子。

“叔叔,你是个好人。”小兵脸上有男人般的坚定。

我只是对他笑了笑,接受了他的谢意。他松了手,我转身向医院门口走去。

“叔叔,那晚我看到鬼了,穿黑衣的鬼。”小兵在我身后大声喊。

我定住了,小兵所说的“穿黑衣的鬼”勾起了让我毛骨悚然的回忆。

“叔叔,相信我。”小兵不甘心的再次喊道。

值班护士从病房里探出头,皱起眉头警告:“病人家属请肃静。”

我一边道歉一边退回到小兵身旁,蹲在他面前,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问:“小兵,你刚才说什么?”

恐惧的暗影在小兵瞳孔深处弥漫,他缩了缩脖子,咬咬牙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壮了半天胆子才对我说:“那天晚上,我起来小便,看到一个人被穿黑衣服的鬼推上山去,我没有骗人,真的有鬼,鬼的全身都被黑衣服裹住了。”

我背上的汗毛全部立起。

一幅画面,在我眼前出现:一身黑袍的死神,拉开神话厅的大门,走了出来。

小兵全身缩成一团,麦当劳的纸袋被挤压得变了形,他哆嗦着又说:“而且,而且,上山的时候,那个鬼的脸是白的,我躲在屋子里看,等他下山来,他就,他的脸就变成红色的了。”

小兵抱住脑袋,口里不停地重复:“我怕,我怕,鬼的脸,我怕……”

我张开手臂抱住他,也像抱住了自己颤抖的心脏。

“不怕,没事的,没事的。”这是安慰小兵的话,也是安慰我自己的,很遗憾,至少对我来说毫无效用,这一刻,我仿佛感觉到在医院某个未知的角落,有一双裹在黑袍里的眼睛盯着我。

丁启祥和方武,是同一个人杀死的,或者说,是同一个死神。

站在神话厅门口的死神,扯下他雪白的脸,然后,是一脸鲜艳的血色。

吸到肺里的空气结了冰,死神的死亡游戏,还没有结束吗?接下来被他带到另一个世界的,会是谁?

“不好了!”缩在我怀里的小兵突然大叫一声。我还没回过神来,他就推我站起身,拉起我向医院门外走去。

“快走快走。”他费力的朝我喊,“我爸爸妈妈要来了,他们要抢你钱的。”

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他也只是憋红了脸,把我拉到门外,不停地说:“别让我妈妈看到你,快走快走。”

一直到看我坐上了车,他才回过身快步跑回医院。

当我开车经过医院大门,听到里面传出嘈杂的吵闹声,听到一个怨妇撒泼似的尖声大喊:“撞了我爸的混蛋呢?刚才还给我打电话的呀,他在哪儿?在哪儿?滚出来!老娘要让他赔钱!赔钱!”

我才明白,小兵这善良的少年,被冷漠的人们狠狠地捅了一刀后,仍然愿意相信这个还有一丝温热的世界。

这是喜,还是悲?

吃过晚饭,全身陷在秦澈家的长沙发上,我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怎么累成这样?”秦澈拉开一罐生啤递给我,鼻间闻到清爽的啤酒花的味道,我闭着眼接过来,嘴巴凑上去猛喝了一口。

“你去试试,一天跑这么多路。”我揉着腿,很久不运动的缘故,今天突然来了场徒步登山让我的两条腿隐隐作痛。

从松江医院回来,我没回家,直接开车到秦澈的住处,把今天的一些发现给他说了说。

秦澈是个孤儿,我们只知道他有一个妹妹,是他唯一的亲人,后来在养父的资助下妹妹去了美国读书,他也得以念上了中国最好的公安大学。

或许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缘故,性格孤僻的秦澈三十好几了仍是单身一人,住在城郊结合处的一所月租公寓里,房子不大,仅一室一厅,不过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柔和的橙黄壁灯和干净的古典家居会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个单身男人的住所。周边环境也很不错,推开窗还能看到高大的法国梧桐和充满怀旧感的木洋楼,最关键的是这里远离闹市的噪音,安静的氛围很适合思考,难怪秦警官愿意每个月为此交付一半的薪水。

见我来了,秦澈的脸上挂着欣喜的神色,亲自下厨烧了几个难吃的菜,还很难得的跟我喝了几杯酒。

寒暄一阵后,我放下生啤问道:“纳阳那边怎么样了?”

秦澈的脸色阴郁下来,用低沉的嗓音说:“乔纳阳现在作为重大嫌疑人,目前还被拘留在局里,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如果我们找不到证据来证明乔纳阳的清白,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

形势紧迫,我们万万不想看到好友就这样蒙冤,我急忙道:“不,我敢确定,摔死方武的凶手与勒死丁启祥的,是同一个人。”

“我们有把两桩凶杀案放在一起考虑过,可是没有证据,在两件案子中凶手都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仅凭杀人手段的迷惑性以及作案行为的独特性这两点来说明是同一人所为,不具备太强的说服力,庭审法官也不会完全从凶手的犯罪心理和行为角度来断案的。”

“我遇到一个孩子,他亲眼看到了杀死方武的凶手,听那孩子的描述,我确定凶手的衣着和上次我们在监控录像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我肯定地说,心跳却在不知觉中加快了,“而且,凶手的脸在摔死方武的前后发生了变化,很像我们在录像里看到的,他扯下自己脸的行为。”

“哦?”秦澈的眉头拧在一起,在中间聚成一道深刻的竖线。

我又把今天的经历和自己一些想法大致对秦澈说了说,待我说完,他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抚摸着下巴上的胡茬陷入沉思,沉默中只有冬天的风刮过梧桐树枝的声响。

秦澈思考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他,我很识趣地转过头,独自盯着客厅里的三个大书架,其中一个书架上放满了有关于心理学的书,卡尔·荣格的眼睛正从一本厚厚的著作扉面上盯着我,那种真实得不可思议的注视让人浑身不自在。

秦澈什么时候开始广泛涉猎心理学了?印象中他最多也就只是看看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书籍。

我再次闭上了眼——这个时候没必要费神去想这样的问题。刚要拿起生啤再喝一口时,我的手碰到搁在沙发一角的一件硬物。

我顺手摸过来一看,是一本不算厚重的书,封面上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拿着雪茄的经典半身像,在这位精神分析学派鼻祖身旁是四个大字:梦的解析。

我顿时想起了这段时间自己做的那些诡异的梦,那些与现实存在恐怖契合的梦。

“这本书我拿回去看看。”我拿起《梦的解析》,对秦澈道。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径自点点头。

我正想要再说点什么,秦澈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电话那头的人喋喋不休的说话声传到安静的客厅里,我注意到秦澈的脸越来越阴沉,除了最开始的“喂,你好”和最后的“好的,再见“之外,他没有说一句话,坐在他身边,我的心头犹如压了一块巨石。

收起手机,秦澈回过脸来看我,严峻地说:“警局的小李来电话说,方武被杀害当晚,接走他的车确实就是乔纳阳的别克昂科雷,现在乔纳阳也说不清那天晚上他的车到底被谁动过,但是他交代了唯一的一把车钥匙一直在他身上,仅凭这一点,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就是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