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天机古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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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两个“狗崽子”的“革命”情谊(1)

幼年时的记忆在我印象里很模糊,只记得家境比较宽裕。父亲又是中年得子,所以对我也是非常疼爱,这让我在一段日子里,过得无忧无虑。

三岁那年父亲就开始教我认字了,他做了很多一寸见方的纸片,每张纸上写一个汉字。他把这些纸片贴在家里的墙上。每天晚上都要教我认识几个汉字后,才能睡觉,所以这和我上学以后语文成绩非常好,有着一定的关系。我记得那段时间,父亲一见到我都是笑呵呵的。不过,不久之后的一天,当我第一次读出连贯的一句话时,却是让他吃惊不小。

那时是个标语满天飞的年代,我家院子的围墙上就贴着一张用红纸黑字,写上去的“收复台湾”四个大字。识字以后,有一次爷爷带着我在门口玩,他指着这个标语问我:“这四个字念什么呀?”

我瞪着小眼睛,辨认了一会,就大声念道:“光复大陆!”

当我说完这四个字时,把爷爷吓了一身冷汗!他窜过来捂住我的嘴,就把我抱进院子去了。

那个时代敢说出这四个字来,就可以直接把你定性成反革命。当爷爷把这件事跟我父母说起时,他们也吓的不轻。我父亲跑到门外看了看标语,这才发现在“收复台湾”四个字的下面,不知道是哪个孙子又用铅笔写了“光复大陆”四个小字,我当时读的正是这四个小字。我父亲看看周围没人,赶紧掏出钢笔把这四个小字划掉,这才算了事。

这件事过后,父亲怕我再跑出去惹事。干脆就每天把我关在家里读书了,让我从《三字经》开始,然后就是《百家姓》《千字文》……再他看来,这样做,又能让我长学问,又能多认识字,对我的将来也是有好处的。不过在我看来,从那时起无忧无虑的生活就此结束了。

后来我就由爷爷带着。活动范围也仅限于家里和门口的一小片区域。这些地方也就成了我的乐园。甚至于我把这里当成藏满了惊喜的宝藏,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发掘他的神秘之处。从家里多年不用的破锅盖,到漏底儿的旧夜壶,都被我当成宝贝翻了出来。就这样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爷爷真正的宝贝。

那是一个粗布袋,里面有八张骨牌和一枚骨镯,还有一本破书。由于我从三岁就开始读书,所以对书早就有了反感。于是我想都没想,就把那本破书扔到一边。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骨牌和骨镯的上面。

那是一枚不寻常的骨镯,上面的浮雕虽然精美,但我却看不出雕的是什么。浮雕看上去像是一条蛇,不过那条蛇却是有脚的,而且还有四支脚,每支脚上都抓着一颗珠子状的圆球,骨镯的精美与浮雕的怪异非常不协调。

还有八张精制的骨牌,看上去有些像现在的牛牌,但又比牛牌小了几分。它们没有牛牌上的圆点,只有正反一黑一白两种颜色。我拿着这些东西爱不释手的玩了半天。不过当爷爷发现我拿了他的宝贝以后,就不管我的哭闹,把它们又强行拿走了。于是这成了我印象里最深的一件事,也让我一直迷惑了很多年。

等到很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得到它们时,它们已经成为非常危险的东西了。

我快七岁的时候,就上了一年级。别人刚刚识字,我已经能够熟练的背出很多《诗经》中的诗词了。这可把我们家老头高兴坏了。我也曾盲目的认为,也许上学以后,我就可以远离那些叽叽歪歪的古文了,但是当我们家老头,拿着一本《论语》递给我的时候,我彻底绝望了。

天有不测风云,没过多久就发生了一件大事,这次换我家老头绝望了,因为“文革”了。

1966年6月份,我家老头被定性成“走资本主义路线当权派的臭老九”。于是我们被红卫兵抄了家,然后我家老头又被关进了牛棚,从此十年的噩梦开始了。

虽然再也没有人逼着我去读《论语》了,但是我的日子也更加不好过了。本是开朗乐观的我,收起笑容,进入了这段黑暗的年代。

在学校里我被红卫兵叫作臭老九的狗崽子,基本上是个人就能欺负我。而且那时全校的红卫兵组织多如牛毛,比如,红五类司令部,再革命造反部,鬼见愁指挥部,红卫兵革委会等等。所以经常是这一拨儿人刚捶我一顿,立马又杀过来一拨儿,多的时候我一天挨过大小十几顿揍。

再后来,三五个半大孩子,就敢去我家抄家。我们家老太太还得恭恭敬敬的在一旁站着,听那些孩子训话。

其实我们家都让人抄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能拿的东西也早就都拿走了。那群孙子纯粹是为了好玩,才没事就上我们家转一圈的。这种生活持续了好几年,说实话,当时我都快活不下去了,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上初中,遇见了猴爷。

猴爷姓袁,名叫袁海涛,跟我是同一个学校。因为他长的五大憨粗,又动作灵敏,所以外号就叫猿猴。后来因为“猿猴”叫着绕口,他的外号又被改成了“猴子”,等认识他的人都改口叫他“猴爷”的时候,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当时猴爷的状态还不如我,他家里的成份是地主。所以他们家的老头和老太太都被拉去批斗了,后来还被关进了劳改农场,所以那时的猴爷是个有家,却没有父母的孩子。我见到他的那天,他正让十几个红卫兵围着打。不过他比我胆大,人家打他,他竟然敢还手。但是还手的代价就是让人家打的更狠。

见到猴爷的那天,我眼看着他让人家打得趴在地上不动了。那十几个红卫兵的头子把脚踩在猴爷的后背上,跟手下训了几句话,大概是打翻在地,再踩上一脚的意思,说完以后才扬长而去。

我等他们走远了,壮着胆子,跑过去看猴爷。丫当时让人家打的,鼻青脸肿,外带翻着白眼儿。我一寻思,这哥们跟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哪,于是就把猴爷扶起来,给他灌了两口凉水,揉了揉前心,后背,又掐了掐人中,猴爷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缓过神儿来。

猴爷刚一醒过来,就把我当成打他的红卫兵了,于是就又要接着动手。被我喊住之后。丫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我跟那拨儿孙子是两码事,这才又坐回到地上,腰疼屁股疼的喊起来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