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国主,没藏将军有紧急军情!”为首的军士终于赶上了元昊的坐骑,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元昊示意几名亲随将领靠拢过来,自己的侍卫亲兵站成人墙,把其他人挡在外边,挥手说道:“怎么样,是不是镇戎军那边宋军有什么动静了?”
“国主您猜得没错,宋人一支大约两万人的部队从镇戎军出发,今天中午就过了三川寨,在硝口跟没藏将军的部下交了手,今天夜里他们住在怀远,领军的将领是任福。”
“啊呀,是那条老狗啊。”
“冤有头债有主,白豹城的仇这回要报一报啦!”
任福的名字在西夏将领中引起一阵咒骂,骂得最起劲的莫过于野利遇乞。这位“天都王”,在白豹城被任福杀掠的四十一族中绝大多数都是他的属民,当日他闻之嚎啕大哭,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今天机会终于来了。
元昊并没有像他的将领那样冲动,他继续问:“宋军的装备如何?多少骑兵,多少步兵?”
“骑兵和步兵大约各占一半,有一些骑兵装备很好,马都配了皮甲,步兵都有弓弩,没有辎重队。”
“除了任福,还有那些宋将在军中?”
“有武英,朱观,赵津,王贵,任福的一个儿子任怀亮,还有一个姓耿的文官,先锋官是叫桑怿的,其它将校就不清楚了。”
元昊自言自语地说道:“任福这次出兵,目的是什么?”嵬名亮将军脱口答道:“当然是为了回救渭州啊,他们顺着陇山山麓南下,大约两天时间就能跟我军在安化一带相遇,我们就在哪里痛痛快快跟他打一仗吧。”
“本王不这样认为,任福是嗜血的老狼,而不是石元孙那样低头乱闯的蠢猪。他好大喜功,惯走险着,擅用骑兵长途奔袭,这次,如果我没猜错得话,他的意图是直接斩断我军后路。”此言一出,众将皆惊!
“若果真如此,全军危矣!”一个汉官说道,但他立刻引来其他将领地嘲笑。
“他们才两万人,就算想断我军后路又如何?在我大夏10万勇士的铁蹄下还不是自取灭亡?”这是野利遇乞狂妄的宣言。
“强弩之末力不能透鲁缟,任福全军有一半是步兵,就算一意孤行地赶来断我军后路,他们自身也是疲惫不堪了,我军分兵回击还是有不少胜算的。”这是汉官张涉的意见。
“分兵回击?不,这样太便宜那老匹夫了。任福不是自以为用兵神出鬼没,想立旷世奇功吗?本王倒要跟他玩一玩,看谁用兵更高明。”元昊冷笑着,示意随从在地上铺开地图,他左手举着火把,右手用宝剑的剑鞘指着瓦亭寨至萧关慢慢地移动,直到好水川,北堡子。“我们,我们不去渭州了,连夜从这条路线回师,就在这里打一场漂亮的围猎吧。”
一直沉默的张元道:“吾素闻任福悍勇而轻,骄纵而躁。善战者因其利而导之。《兵法》云:‘百里而趋利者折上将,五十里而趋利者军半至。’吾军远入宋地,宜诈为弱形以诱之。”元昊道:“何以诱之,请国相详细道来。”张元道:“明日没藏将军与宋军交战,只许败不许胜,要败得让宋军心花怒放,然后紧紧地粘住宋军,牵着宋军的鼻子跑。夜则分兵袭扰,令其寝食不安,我等在好水川张网以待,就等着收猎吧。”元昊从其计。
担任诱敌作战的部队被源源不断地派出,新的作战命令由轻骑派往在怀远城以西转战的部落游历骑兵部队。全军也改变了前进方向,伴随着极轻微的喧嚣和混乱,雄壮的火龙转向东北,又从大队中分出数条小火龙,向正北,向西北,向西……
2月13日,天亮了。
宋军先锋营的兵士只是在天明之前,才靠着马身勉强小憩了一会,当然穿着甲胄睡觉怎么也不会舒服,所以醒来之后个个全身僵硬,喉咙发干,都抓紧时间扭动脖子活动四肢,四处找寻干净的积雪吃,但很快他们看见长官们个个已经整装待发了,于是纷纷整束好全身装备翻身上马,沿着一片开阔的谷地向南前进。
因为怀远骑兵对于此地地形更为熟悉,所以行军过程中以刘肃部为先行,常鼎在右翼,桑怿在左翼。到了辰时,任福、武英和任怀亮率领帅府直属骑兵3000人赶上了先锋营,催促各部加速前进,根据谍报,前方有大量夏军在活动。
这5000多骑兵在平坦的地形中疾速推进,很快和后边的步兵拉开了距离。将近正午时分,大军行至张易堡,遇上了3000余名赶着牛羊和骆驼、马背上驮着不少丝绸细软正在撤退的夏军,任福立即下令各部掩杀过去。桑怿所率的广锐轻骑立即发挥了骑术娴熟的优势,沿着一道弧线斜插过去包抄夏军的后路,高举战刀杀得慌不择路的夏军哭爹喊娘,怀远骑兵随后赶上,一支又一支箭羽向夏军射去。被打得慌了神的夏军沿六盘山向好水川方向且战且退,他们也怀着血气之勇试图组织反击,但数次反击均遭惨败,留下五六十具尸体,几百头肥羊,一百多头牦牛,几十头双峰骆驼,两百多匹战马,还有大量的金银绸缎后,沿六盘山向好水川方向逃窜。此刻任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完全背离了韩琦制定的行军路线,带领前军桑怿的骑兵,常鼎、刘肃的“弓箭手”沿六盘山向南奋勇追击。夏军彻底溃了,一场骑射战顿时演变成追逐战,宋军骑兵个个像赛马一样拼命抽着马鞭子,挥舞战刀,拉满弓弦,呼喊着,风一样杀向逃跑的夏军。
在追逐中,宋军又砍杀了七八十名夏军,剩下的夏军跑得实在太快,重甲的蕃落骑兵追不上了,就在笼竿城东北方向的谷地整队,搜集战利品,等待步兵。轻松的胜利让骑兵战士们兴奋地唱着战歌。桑怿率广锐轻骑又追了半个多时辰,查实敌人退进好水川笼洛川一带,但本部人马太少,不敢深入,就在笼洛川(今宁夏隆德观堡乡)整队待命,并两骑一组派出几十组斥候向好水川方向、什字方向和附近各条川岭展开侦察,令常鼎留在原地戒备,自己带着刘肃原路返回向任福汇报战果。
此刻已近未时(下午3点左右),骑兵在不到四个时辰内不但行军40余里,还进行了两个多时辰的血战追逐,体力消耗很大,万余步兵还在路上,因为沉重的甲胄和装备疲惫不堪,任福相当倚重的赵津统领的2200名瓦亭骑兵也尚未赶到。于是,任福率众将在桑怿部的引导下四处查看地形,商议第二天的进军策略和路线。最后任福决定:“全军分兵两路,一路自己率领,由好水川进军,一路由武英、朱观率领,由笼洛川进军。”
诸将各自领命而去,武英却心里一直在犯嘀咕,刚才地追击战打得很爽,但事后想起来却疑窦丛生,他向任福建议道:“张易堡之战进展过于顺利,疑为夏贼诱兵之计,我军要谨防中敌埋伏。” 行营参军耿傅知道任福的决定后立即写信给任福:“任总管均鉴:夏贼奸险狡诈,张易堡之战虽有小胜,但疑点甚多,此战我军遇到的并非西夏主力部队,乃游兵散勇,且不可轻敌冒进,我意还是小心为妙。”信写好后,耿傅派帐前传令兵飞马送给任福。任福看罢耿傅写的信后不以为然地对左右说:“吾历经战阵数十次,纵横疆场四十余年,何曾惧过,汝等且莫长他人志气,灭我大宋军人威风,本帅自有御敌之策。”
经历短暂的休整后,全军一分为二。
任福率领的南路军包括:
隶属先锋营的四个指挥广锐骑兵2100人,指挥官为桑怿。
隶属先锋营的三个指挥怀远骑兵1500人,指挥官为常鼎、刘肃。
隶属中军的蕃落骑兵3000人,由任福、任怀亮、神骑副都指揮使杨玉率领。
隶属中军的步卒2500人,指挥官是柔远寨主王庆。
隶属中军的清边弩手2000人,指挥官是镇戎军监押李禹亨、三川寨監押刘钧。
隶属后军的步卒2000人,指挥官是镇戎軍指挥使王贵。
隶属后军的弓箭手1500人,指挥官为白兴。
以上合计14600人(不计文书孔目等非作战人员)。
武英、朱观率领的北路军包括:
蕃落骑兵1600人,指挥官为武英。
步卒2000人,指挥官为朱观。
清边弓弩手1000人,指挥官为李简。
瓦亭骑兵2200人,指挥官为渭州都监赵津。
以上合计6800人(不计文书孔目等非作战人员)。
北路军将校们一一领命而去,相约“明日合兵进击,毕其功于一役,不放一匹敌骑出川!”任福象洪钟一样地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诗曰:
铁骑直下怀远城,偶因触目得成功。
笼络川中走兵马,未战荆蛮头己昏。
两军分开后,继续南进,夏军故意保持四五里路的距离,引诱宋军追赶,可怎么也追不上。至日暮时分,任福率领的南路军急速追赶夏军30余里,在好水川驻扎,武英率领的北路军追赶夏军20多里,在笼洛川(今宁夏隆德县观堡乡)驻扎,两军隔山相距10里。任福命令各路人马:“次日转向西行,在好水川口汇合,全歼夏军后,再向原定的羊牧隆城开拨。”两天之内宋军在崎岖的山道上行军100余里,骑兵人困马乏,步兵筋疲力尽,干粮也快吃完了,没有热水喝。一到宿营地,困乏至极的士兵饥寒交迫,倒头便睡。
在北路军的一顶军帐下,参军耿傅奋笔疾书,并将分兵情况和驻扎情况汇成一张草图,命10名轻骑飞马传入韩琦帐中。
韩琦接到耿傅的快报已是三更天了,打开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连连跌足道:“任福陷我数万官兵的性命于血泊中也,用人不当,吾之过也。”急忙修书,严令任福即刻撤军。又修书数封,急令仍在行军途中的王仲宝部、刘政部火速前进,救任福大军。可惜韩琦派往任福军中的信使在半路就被没藏讹庞的游击骑兵杀死了。
是夜,夏主元昊闻宋军中计,便命嵬名亮、克成赏率领洪州5万人马包围朱观、武英等部宋军,自率亲军与多多马、窦惟吉所率领的灵州部队、野利遇乞的天都军包围任福、桑怿、刘肃等军,以分割包围之策消灭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