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娟显然看出,我的不可适应。她向我解释,吉雅这样做的理由。因为我经常泡吧,吉雅就怀疑,我在外面有名堂了。“你不知道,她来找我时,是多么激动,甚至还哭了,说天下的男人恐怕没有一个靠得住。”
“莫名其妙。”我愤怒。手在发抖。我对她才有怀疑呢。怎么竟然被反咬一口。我瞪着熊娟问,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熊娟吃吃地笑着,说这不关她的事。她只是接受了一桩业务而已。
熊娟拿来一杯冰镇汽水递给我。她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喝汽水。那神态,就像一个成熟的姐姐,容纳着弟弟率性发作。等我喝完汽水喘气的时候,她把手放在我膝头上,告诉我,她会帮我的。
从那天开始,我更加留意吉雅的神态。有一天夜里,她回来了,在浴室洗澡,我悄悄地拿起她的小包。那一段时间,我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感觉自己就是那下流的“克格勃”。然而我还是拉开了。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几张一百元和身份证。重新躺下时,我对自己无比憎恶。难道,你幻想从她的包里,发现另外的男人的照片?
吉雅进来了。我装作打鼾。她上床,先摸摸女儿。却没有来摸我。我们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相互摸索了。我听到她打哈欠。我的口水在嘴里直溢。我在欲火焚身。然而我知道一旦我伸出手,她的身体会像木桩一样硬。
我气。不想碰她。
我开始想熊娟。她在帮助我。然而一想到这点,我的紧张和忧虑像山一样压来。熊娟本是吉雅雇来调查我的,现在反戈一击帮我调查吉雅。我害怕,熊娟的调查,会是什么结果……第二天我就找熊娟,急于知道有无蛛丝马迹。熊娟摇摇头,告诉我,没有。“一点也没有?”“没有,没有就是没有。”熊娟看我直愣愣地,她叹了一口气,轻声吐出一句话:“我敢肯定,你们之间,只不过是相互误解而已。”
又过了十几天,熊娟终于正式向我保证,经过她细致周密地调查,吉雅确实是因为工作原因不能准时归宿的。吉雅在外面,没有任何出轨的迹象。当然,熊娟也已经向吉雅通报了,对于我的调查结果。“你知道吉雅听了我的汇报,是什么反应吗?”
我知道,她肯定哭了。
“你怎么知道,他会哭?”熊娟很惊讶。我摊摊手,这还不明摆着吗,因为我就想哭。我们是夫妻,弄到这个地步。我们傻不傻。
然而新的麻烦来了。熊娟当着我的面,泪流满腮。随即,他扑在我怀里。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熊娟受了伤。
她在调查我们的同时,还在调查另一个人,她的老公。结果是,我和吉雅之间平安无事。而她对老公的调查,却有了惊人的发现。事实证明,她的老公才真正出了轨。
我想安慰熊娟。然而熊娟叫我不要安慰。她对我说,其实她早有预感,她和老公,迟早会走向崩溃的那一天。现在证据在手,她马上会向他提出离婚。
熊娟软软地偎在我怀里,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丫头,现在,轮到我来当大哥。其实我也早有预感,我跟她之间,注定要发生点什么。但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熊娟流着眼泪说:“你是个真正的男人,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在你的身上,不会发生那些事。可就因为这样,我也被你害了。你知道吗,我已经爱上你了。”
我相信是这样。我们都觉得一筹莫展。熊娟几次抬起头来,焦渴地望着我,但我没有把自己的嘴,朝她俯下去。
熊娟最终是自己回去的。她说我们任何的牵扯都是相互的伤害。此时钟声敲过十二点。我们还站在冷风阵阵的街头。熊娟挥了挥手:“回去吧,吉雅也该到家了。希望你们今晚,能有个温暖的被窝。”
我快到家门口时听到手机响,是熊娟的短信:别忘了,长相知,不相疑。珍惜拥有。话很平常,却那么实在。
我拿出钥匙想开门,门出人意料地打开了。一只手伸出来,把我拉进去。
我们拥抱。
第二天早上吉雅告诉我,她升职了,以后回家的时间可以提前。也就是,她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然后她对我说:“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请了一个人来调查你……”
我笑了笑,说:“多亏了她呀。明天,你把一万块钱拿去送给她。”“一万块?”吉雅愣愣地望着我:“她跟我说好的,给她的调查费,只需五千呀。”我笑得更厉害。同时我也知道,等我说出我和熊娟的秘密,也许要被妻子饱以粉拳,我当然作好了思想准备——让粉拳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讲到最后,张开双臂伸向空中,那一句“让粉拳来得更猛烈些吧”融合了我的激情,似乎我就是那个男主人公了,实际上当然不是,我只不过在编故事给榕榕听。
榕榕也兴奋地拍着手一蹦一跳:“好啊好啊,你讲得不仅很有悬念,还很有文采啊,还充满滑稽,很有味道。”
“额,只有滑稽吗?是幽默好不好?”我更正她。
“滑稽不就是幽默吗?”
“有点相近,但不完全一样,滑稽是可笑的,做作的,幽默就是机智的,档次高的。”
“哦,这一点我就不太好分辨了,是我学历太低吧?”榕榕有些难为情。
“这跟学历没关系,反正也不是太不了的事,有很多人把滑稽当幽默,其实两者之间有些相同,也不必要分得那么清吧。”我不得不安慰她。
“嗯嗯,那你还有这类故事吗?”
“有是有,但有些故事带一点淡淡的忧伤,如果让人听了可能产生一些淡淡的惆怅。”
她一听更来劲了,“那好呀,我最喜欢听那些带点淡淡忧伤的,如果留下一些淡淡的惆怅,那么反复咀嚼着也是一种不错的感受。”
我苦笑地说:“惆怅是不好的,还是乐观欣喜更好啊,谁愿意陷入惆怅情绪里呢,我们要尽量避免惆怅吧。”
榕榕说道:“人有时候反而需要一些惆怅感,或者就是沧桑感吧。”
“那倒是,人有七情六欲,什么情绪都是有可能产生的,比如突然的无聊,没有原因的伤感,这都是正常现象,而惆怅有时也会带来一种孤独的美感吧。”
“好了好了,你都像个散文家了。”榕榕笑话我。“还是快点讲讲淡淡的忧伤故事吧。”
“同样是一个爱情故事,不过我喜欢用另一种文风来把它讲出来。”
“你又要变换文风了?”
“嗯嗯,你是不是不喜欢新式的文风?”
榕榕连忙说喜欢新文风。
“好,开讲!”
“是什么题目?”
“让我们的爱充满阳光!”
“唷,很有诗意哎。”
我就讲起这个新文风故事来——
七月。空气里弥漫如火的热烈。一个女孩站在面前,微笑。我以为她,是前来候诊的,就指指靠墙的椅子:要稍等,请坐吧。
她惊讶。报上名字:申滟。你不记得了?我笑起来。原来是她。她也笑,为我可以想起她而喜上眉梢。
申滟的出现,给充斥药味的诊所,注入沁人的幽香。五年,给一个纤瘦的少女,涂上宜人的风采。无论身姿还是气质,今非昔比。瓜子型脸干净清爽,一双凤眼,洋溢点点风情。
申滟来了,来看我。仅仅来看我。
我正忙。等有空说话,已经将近中午。我知道,马上,纪梅要来给我送饭。我当机立断,打电话给她,说来了客人,要到外面吃去。叫她省却这趟行程。
哥哥,你要跟谁到外面吃?申滟显得茫然不解。诊所里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她不知道我说的客,藏在哪里。
我笑了:当然跟你呀,你,不是我的贵客嘛。
申滟叫我哥哥,不是今天的发明。
五年前。我在纪梅爸爸的诊所当徒弟。那天,师傅出去了,我一人留守。申滟来了,由她妈扶着。她的腿上生个疮痈,痛苦极了。进来时,还抹着泪。
问清病因,我叫申滟脱裤子。申滟尖叫了一声。她十五岁,花苞带露的时候,岂容一个大男孩摸大腿。我的脸也热热的。但还是笑,说:没关系的,这种痈,师傅教过我怎么治。申滟妈看看女儿,看看我,最后下决心:小滟,他是纪医生徒弟,你当他是你哥吧。叫一声哥,你就没事了。
申滟的嘴唇蠕动着。眼睛里的意思挺复杂。终于,她答应脱掉一只裤管,让我看她腿上的痈。
申滟的腿跟她的脸一样瘦。但很白。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病灶上。女孩子的腿,伸在我鼻子底下,责任不是儿戏。我本以为,要动刀。我本能地不希望,给这个娇妹妹吃一刀。一看,那个疮还不熟,只要敷药,有可能消掉。
敷过药,就要走。快要走出门去,她回过身,用娇羞的口气,叫了我一声哥哥。
我带申滟到一家饭馆,叫她自己点几个菜。五年前,她叫我一声哥,就好像,我欠了她的债。人与人,就如此。不在相处多久,而在是否有缘。缘是一根丝,就算不是经常见面,也有无形的牵连。申滟的出现,让我恍然发觉,她的影子,一直收藏在我记忆的底层。